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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回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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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回府了?”重笙璐一喜。
“老爷还在宫里。奴婢是照夫人的吩咐,接姑娘回府。”
重笙璐却觉得有些不对劲,但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孟幽兰讨厌她,几乎是毫不掩饰对她的憎恶,怎会让她回府,还是在重博英不在的情况下。
“廖嬷嬷,你可否告诉我,为何?”
“夫人前日进了一趟宫,今日便吩咐奴婢来接姑娘。”
重笙璐心里有一些松动,孟幽兰这是见到了重博英?是重博英交待她的。她想,重博英在那种境况下提出来的,孟幽兰断然拒绝不了。
“好,那我交待刘叔刘婶帮我收拾些东西。”
“不必了,府上已将一应物品备齐。”
重笙璐闻言,迟疑一瞬,终是点头。
廖嬷嬷看了看天色,冬日里天黑得早,此刻外头除却廊下几盏灯笼亮着柔黄色的光,远处是漆黑一片:“姑娘,车驾在外头,随奴婢走吧。”
“好。”重笙璐走了几步,又回头,将放置在匣子里的玉佩和匕首带上了。玉佩是太孙殿下赏的,匕首是父亲送的。都是保命的东西。
廖嬷嬷见她带了这两样物件,只抬了抬眉毛,静默未言。
好在庄子离城门不十分远,约莫半个时辰,马车赶在落锁前进了城。重笙璐掀开帘子一角看了看外头,觉着孟幽兰是特地算好了时间的。
许是因为大雪纷飞,冬日寒冷,许是孟幽兰刻意避人耳目,她望出去的街头一个人也无,连最勤勉的商贩都不知躲到何处取暖去了。除了偶尔一两声狗的吠叫猫的啼哭,寂静无声。
马车是从后门进的,只有一个仆妇在候着,见她下来,点了灯笼,递给廖嬷嬷,廖嬷嬷便在前头带路。
重笙璐环顾一圈,重府只挂了几盏灯笼,光线柔弱,房屋庭院隐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清。如父亲所说,府里是没甚好看的。
穿过两个门洞,再经过一处荷塘,便进了一个小院子。
“这是老爷的书房,夫人在里头等你。”廖嬷嬷替她开了门,退到一旁。
重笙璐点头进门,悄悄地攥紧了手中的玉佩。
书房里只点了一盏灯,孟幽兰未施粉黛,仪容不整,一身灰袍颓坐在塌上,眼神空洞愁苦,灯光昏黄照在她头顶,阴影下愈发显得形容可怜无助。
“夫人。”重笙璐屈身拜见。
孟幽兰闻声,抬起消沉的眼,隐见泪痕,她无精打采地喘了口粗气:“你来了。”她只说了三个字,又开始走神,二人一时无言。
重笙璐便站着看她,她似乎比先前在广东所见瘦了许多,圆方脸变成了尖脸,不知是被什么抽走了三魂七魄。
许久,灯花噼啪响了两声,才让她回过魂来,又道:“你来了。”
重笙璐点头,她凄凉的神情让她心中忐忑起来,一阵冷意从头灌到了脚,指尖掐住掌心:“父亲他……”
孟幽兰扶着麻痹的腿站起,灰袍的褶皱可以看出她坐了许久,她弓着背,缓缓道:“老爷他,还是老样子。”
“什么样?”
“不能言语,不能动弹,不准靠近。”
“是中毒的原因?”
孟幽兰还是摇头:“不止,他还传染了疫病。”
“疫病?怎么可能?”
“皇上说,背后主谋知道刺杀可能胜,但更可能会败,便使了一招毒计。刺客携带了身染瘟疫之人的血,意欲泼在他身上。老爷他不仅替皇上挡了刀,还挡了大多数的血……”孟幽兰手指捏成拳,咯咯直响。
“能好吗?”
“或许。”
“宫里不是有最好的太医吗!”重笙璐不可自抑地浑身颤抖。
孟幽兰却笑了:“最好的太医又如何……”她抖着嘴唇,还想说什么,看着重笙璐激愤的双眸,在幽光映照下像一头暴躁小兽的眼,将话咽了回去。
重笙璐攥着玉佩,一字一句道:“夫人要我做什么?”孟幽兰说重博英不能动不能说,那便不是重博英做主让她回府,而是孟幽兰要她做什么。
孟幽兰猛得直起身子,灵魂像是支撑不住,脚下一软,跌在了地上,神情比先前越发凄凉。
“出何事了?”
孟幽兰沉默许久,终于像是下定决心一般,道:“从今日起,你就是重笙。”
重笙璐心中顿时掀起了骇浪:“为什么?”
孟幽兰却不语,瞬间泪流满面,已是泣不成声,摆手叫她出去,双肩耷拉着,似乎有着重逾千斤的不能承受之痛。
重笙璐无奈,抬脚出了书房。
外头,廖嬷嬷还在廊下候着。
“为什么?”
廖嬷嬷重重地叹了口气:“少爷他,没了。”
“没了?”重笙璐惊得声音都尖起来,“怎么死的?”难道是因为之前重博英下手太重了。
不至于。
廖嬷嬷眼中沁出泪水,眼尾的纹路里充满了悲痛:“少爷他,三日前便失踪了。夫人以为他是贪玩,故意躲起来了,一通好找,然而翻遍了整个应天府城,都没见着人影。直到昨日,一个山中农夫去当铺典当,那是少爷随身带的玉,铺子恰巧又是夫人的产业。叫掌柜给认了出来,送到府上,夫人方知道,少爷他遭了毒手。夫人亲自去山中寻了,才找到一把短剑,那是夫人送的,少爷他从不离身。夫人循着些痕迹找到深山里,又翻出一只鞋,一件外袍,鞋服上都是血,附近有些零落的骨肉,才知道,才知道……”廖嬷嬷哭得不能自已,沙哑着,说不出话。
世事无常。
重笙和重笙璐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听到重笙竟然被野兽分尸而食,如此凄惨的下场,又想到在皇宫里生死未卜的重博英,不禁悲恸叹气。
“凶手抓到了吗?”
“过去好几日了,又是深山老林的,哪里还找得到凶手。”廖嬷嬷揩泪。
难怪孟幽兰整个人都垮了。
但孟幽兰却叫她假扮重笙,不知何故。
廖嬷嬷知道她心中疑惑,缓了缓心气,道:“少爷没了,但是老爷眼下这状况,最好的办法就是秘不发丧,让姑娘假装少爷还活着。”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她,能扮得了一时,还能装得了一世吗?
廖嬷嬷心中似也有不解:“夜深了,姑娘去睡吧,待夫人清醒,再来细问。”
重笙璐无奈点头。
廖嬷嬷一路引着她,一边说:“夫人已将府中仆从尽数遣散了,只留了一对哑巴夫妻,就是方才赶车的老邓还有后门那个妇人。老邓兼做府中杂役,老邓家那位姓李,以后负责照顾姑娘起居。都是自己人,姑娘放心。”
“那庄子里?”
“老邓有个女儿,与姑娘一般大,也是个哑巴,明日便由庄子里的刘家夫妇陪同前往广东,给老夫人守孝。纪先生和蓝师父那里,夫人会回掉。”
倒是事无巨细,逻辑严密,看来孟幽兰这不是心血来潮之举。
然而重笙璐的眉头皱成川字,这些事,无一不透着蹊跷与诡异。
一夜无眠。
翌日很早,廖嬷嬷便她从床上唤起,重笙璐就没了觉睡。
“少爷,夫人已在前院等候。”廖嬷嬷这便开始改口了。
重笙璐就着李氏递上的热毛巾胡乱擦了把脸,看看天光,刚透亮:“什么时辰了?”
然而李氏并不能回应她,只是尽责地伺候她洗漱穿衣,将她送到了前院便离去。
重府不大,格局与一般府第并无明显不同。不过这里的前院却与旁人大相径庭,很少有花草水流假山装饰,只是在主路两旁象征性地种了十几棵松柏,反而辟出一大块空地用作练武场,练武场上什么兵器都有,看样子都是常用的。
孟幽兰已是一脸冰山模样,负手站在重花桩之后:“给我瞧瞧你的本事。”
不愧是将门虎女。
重笙璐不知所以,上梅花桩打了一套拳,却看得孟幽兰频频摇头:“不行,不行。”
哪里不行了?蓝师父可是经常夸她这套拳打得精巧漂亮呢。
孟幽兰似是看出她心中不服:“绣花枕头。”
这可就过分了。从她五岁那年开始,至今已练了七年,怎么可能如她所说的不堪。重笙璐小脸一垮,从重花桩上下来。
孟幽兰又道:“不知是谁教的你,花里胡哨,没点用处。”
“是敬武堂的蓝青海师父。”她可是听重博英说,蓝师父是敬武堂最好的师父了。
孟幽兰听了,却道:“难怪,草包教出个草包,还引以为豪。”
“不可以侮辱我师父!”
“呵。”孟幽兰嗤之以鼻,亲自上了重花桩,耍了一套拳,握拳如卷饼,出掌如瓦楞。动作轻如飞腾,重如霹雷,是行云流水,虎步生风。
重笙璐不是不知好赖的人,顿时说不出话来,在心里疑惑,难道重博英又骗她了?
“你学一遍。”
重笙璐便囫囵学了个样。
“天赋不错,基础扎实,可惜跟了个草包师父。”
孟幽兰语出羞辱,重笙璐却无法顶撞,因为对比之下,蓝师父确实不够看。
“每日卯时起来练拳。限你三日内练下来,之后我会教你更高深的功法。”孟幽兰略一思忖,又道,“你至少半年内不能出门,虽然你和阿笙长得非常相像,但还是可能会被熟人认出来。年后,我会给你请个陌生先生到府里教你读书。”话语间已将她的生活安排好了。
“为什么?”重笙璐并不懂她要她假扮重笙的安排,想了一夜仍未想出意义何在。
孟幽兰却没有回答她,只道:“等时机到,我会告诉你。”
“什么时机?”
“不会太远。”孟幽兰说完,便离开了演武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