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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是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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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是初整个身子都被亲软了,红着脸依偎在白京平怀里。白京平抱着他的肩膀向门前移了两步:“外面冷,我们先进屋。”
白京平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书包侧面的钥匙重新摸出来,对准锁眼插了进去。白京平身上像是装了吸铁石一样,沈是初半步也不愿意离开,因而很清晰地感觉到白京平在转动钥匙后的某个瞬间怔愣了下。
察觉到不对劲,沈是初直起身子,不解:“怎么了?”
白京平的一只手还捏着门上的钥匙,沉默了片刻后用另一只手把沈是初往怀里压了压,轻声道:“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关于我的家庭。除了我,家里还剩两个人。我外婆和妹妹。许苑,跟你说过的,那天以后,她一直没能醒过来,外婆在医院照顾她,之前军训完消失的那段时候我也在那儿。”
沈是初还没反应过来白京平到底想表达什么,只是应着他的话“嗯”了声。白京平摸了摸他的头发,没打算多说。不过,待他转动最后一圈钥匙,缓慢却有力地推开大门后,沈是初什么都明白了。
二室一厅的户型不算小,入门便是客厅,客厅的沙发是柔软干净的浅灰色,沙发上侧躺着一个发丝银白的老妇人。
下一眼,便是老妇人面前茶几上插着“生日快乐”字样标牌的蛋糕。
想起他们刚刚在一门之隔的外面做了什么,沈是初顿时慌乱一片,也不知道他外婆有没有看见......想到什么,沈是初赶忙把胸前未来得及收回去的观音塞到衣服里,无措地看向白京平,白京平朝他摇了摇头,递了一个“别担心”的眼神,随后朝沙发走近,轻声道:“姥姥。”
“带了个朋友回来啊?”盛开华好像悠悠转醒的样子,抬手揉了几下或许由于熬夜而泛红的眼睛,“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嗯,有些事耽搁了,”白京平应道,又走到茶几前拿起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些,“过来怎么没提前说一声。”
“明天就走了,你妹妹一个人在那儿,别人照顾我不放心。”
“许苑她最近情况怎么样?”白京平问道。
“跟以前一样,”盛开华深深叹了口气抚了抚额头。
白京平走进想扶起她:“明天我送你,快去睡觉吧,熬夜伤身。”
“不急。”盛开华往后一靠避开了白京平,她的身形清瘦却不干瘪,身着一款素色棉麻大衣,像一位刚从大学校园里走出来的质朴渊博的老教授,虽年迈但周身那一股清淡的书香气质掩藏不住。
她直起身拿起茶几上放在蛋糕旁边的老花镜慢条斯理地戴好,这才认认真真地看向跟在白京平后面的少年,笑着问:“小案,难得你这种冷性子能交上朋友,不跟姥姥好好介绍一下吗?”
沈是初正埋着头暗骂自己怎么就突然起了色心抱着白京平就啃,注意到老人提到自己立马抬头心虚地笑了笑。
白京平道:“他姓沈,叫沈是初。”
沈是初应着笑笑,想喊声好,猛然间又想不出该喊什么合适,是“奶奶”好还是跟着白京平一起喊“姥姥”?
“姥姥”这个词儿对他来说太陌生了,在他们这儿都叫“外婆”。再说了他也没和白京平结婚,跟着他叫一样的会不会让老人觉得不自重?怎么想怎么变扭,感觉怎么叫都不对。
沈是初心中又叹起了气,怎么刚确认关系就要见家长啊,然而心里逼逼赖赖,沈是初对着老人的小脸儿笑得比谁都甜。
说话害怕说错,那就可劲儿笑吧,毕竟笑又不会出错,人家伸手还不打笑脸人呢。
其实真是沈是初自己多想了,毕竟谁会因为一个称呼而去责怪十几岁的孩子?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却是假的。
“是初?”盛开华拉着嘴角站起来,转身背对着两人超前走了两步,缓慢道:“是非不分,有初鲜终的是初?”她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有意隐射什么。
沈是初闻言心脏一滞,下意识看向白京平。
白京平却没有看他,只是沉默着望着老人的背影。
也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盛开华的脊背早已不像他小时候仰望得那样气质,虽不至于佝偻,但其中的变化总让后代人看了心疼。
“不。”良久,白京平终于低声道,“是情窦初开的是,情窦初开的初。”
意料之外的答案,两个人的意料之外。
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锐利的碎片四处迸溅,刺划开原本还算缓和的表面气氛。一部分在某人柔软的心脏上戳了又戳,还有一部分却生生将里另一个人刺得淋漓。
白京平没再说什么,把愣愣的某人牵进了卧室,临带上门前又快速拥抱了下,“卫生间在最里面,书架上有学习资料和小说。看什么,用什么都不用和我说。晚安,好好休息。”
白京平带上门走出来的时候,盛开华正一手支撑着墙,有些脆弱地朝窗外看着。听见身后走动的声响,两人陷入了一场无声的对峙,没人想伤害彼此,又都有着各自的坚持。
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盛开华先转过身来,垂眸望着面前挺直着腰板跪在冰冷瓷砖上的白京平,声音有些颤抖:“这就是你是解释吗?”
“没什么好解释的,您都看见了。”默然片刻,白京平低着眼睑道。
“我没看见你就打算瞒着我吗?”盛开华怒火中烧,提高音量问他。
白京平没说什么。
“好,我问你,你现在知道自己错了吗?”盛开华攥着手心,勉强稳住自己的语调。
白京平用沉默来否认。
盛开华久久听不到回复,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的人,过了一会儿忽然笑了。“不怪你,怪我。我这个人,自恃读的书多,从来不信神佛,也从未拜过神佛,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这些难道是报应吗?我先生因为误诊延误病情,我的独生女儿死无全尸,我的女婿溺水中枪而亡。那破螺嗓儿大夫也说我小外孙女儿大概醒不过来了......就连现在唯一能跟姥姥说说话的你也这样。如果可以,我盼得用我这个老太婆的命来换你们都好好的。小案,你清楚你在做什么吗?姥姥不说伤你心的话,你还太小,你相信姥姥不会害你的,和他断掉,好不好?”
盛开华一句一句刺着自己的皮肉,又何尝不是刺白京平呢?那也是他的姥爷,父母和妹妹。
白京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声音微哑:“对不起姥姥,我不能听你的话。”
盛开华看着倔强的外孙,良久无言。又过了一会儿,仿佛卸了力气似的,她斜倚在墙边,声音很轻地道:“行,不听我的,那你姥爷的话呢?”
白京平缓慢抬头。
“你姥爷给你的观音呢,拿出来。”
“送人了。”白京平道。
“送人?”盛开华惊讶又不可置信地瞪着他,“那可是他临终前亲自给你带上保平安的,大几十万的物件,你说送就送?”
白京平道:“值得就送了。”
值得,值得吗?沈是初小心翼翼掏出那块翡翠观音,失神地看着。
沈是初现在哪有心思去洗漱睡觉,干脆贴着房门听外面的动静。卧室的木门根本拦不住客厅的动静,一声一响,都蹦进他的耳朵里,敲在他的心头上。
我值得吗?沈是初问自己。
过往的经验让他有些不自信,他太容易三心二意了,对很多东西。现在仔细回想,几乎没什么能永久的在他心里保持住热爱的。新鲜感往往来的快去的也快。虽然沈是初能感觉到那些和白京平这么个活生生的人不一样,可到底只是感觉。
“感觉”是挺不靠谱的东西。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毫不怀疑此刻对白京平的爱,但是日后的事情会怎样起承转折,就算现在神仙来了拿刀架在他脖子上他也不能保证承诺什么。
就像一个没破过一次案的警察怎么有底气来向上级打包票?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动静,沈是初悄悄斜开了一个门缝。客厅的争执已经偃旗息鼓,白京平仍在客厅坚硬的瓷砖上腰背笔直地跪着,客卧房门紧闭。想来祖孙二人到底也没妥协一个。
沈是初打开房门,走到白京平身侧跟着跪了下来。
白京平刚想说什么,沈是初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用白京平刚刚能听到的音量道:“别赶我走,你一个人在这儿跪着我会心疼的,让我陪陪你。”
白京平动了动嘴唇,沈是初望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禁笑了笑,悄悄抓住他的手指捏了捏。
“5分钟。”白京平道。
“什么5分钟?”沈是初转向他。
白京平也看着他,不容商量道:“5分钟后你回房间休息。”
“那你呢?”
白京平没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了放在茶几上正对着他的一尊金佛吊坠。顺着白京平的目光,沈是初这才注意到茶几上蛋糕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多出来的一尊金佛。
下意识的,沈是初松开了抓着白京平的手,规规矩矩地在自己身前放好。
“我没那么娇气的。”沈是初有些心虚地说。可能他今天穿的裤子过于单薄了,就这么一小会儿,沈是初的膝盖已经以为坚硬冰冷的瓷砖而隐隐泛酸了。
白京平没有反驳,只是淡淡道:“跳舞的膝盖,要保护好一点。”
太犯规了。沈是初紧抿嘴唇,心里忍不住想到这四个字。怎么这个人随便说一句话就能让人心神荡漾,愉悦如斯呢。
“说到跳舞,”心跳原因,沈是初说话都有点磕磕绊绊了,加上声音小的缘故,像极了受了欺负的小孩,“认识这么久了,你都没看过我跳舞呢......你等等我,我一定送你一场......一场无与伦比的古典舞表演。”
“好,我等你。”
“还有,就是......”沈是初抬手摸了摸怀中的翡翠观音,“我没想到竟然这么贵......我不能收的,我爸要是知道我收别人这么贵的东西估计得让我写字典那么厚的检讨......我,说什么我都不能要的......可是我又实在舍不得把这份心意还回去,我目前也拿不出同等价值的东西作为回礼,但是如果你愿意相信我......我12月份的总决赛可能会拿到奖金,比完之后进组,片酬也会按阶段打给我,我的意思是,从今往后,我赚到的钱都交给你。”
说着沈是初自嘲地笑了笑,“哎,怎么听怎么像电视剧里那些渣男画大饼——”
话还没说完,沈是初的手就被白京平拉住了,后者用指肚子轻轻在他手背上划了划,用一种认真且专注的目光看着。
在这样的目光下,沈是初的手下意识蜷了下,他快速往他们面前矗着的金佛看了眼,想把手缩回来。
白京平却紧了些力气,紧接着又托起沈是初的手。
“还没来得及告诉你,”白京平垂眸看着眼前这只漂亮得堪称完美的手,“拥你入怀的感觉,真的很好。”
言毕,白京平低下头,在他无名指指根处落下一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