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61、义父

　　踏雪读着傅念暄的信，眼中全是喜色。吕琰在古府养伤，古啸麒嘴上怪傅念暄多管闲事，却亲自出门采购了不少上等药材。

　　想到吕琰已经有了着落，傅念暄很快便能回客栈，踏雪赶紧扯过镜子来照。一个人带三个孩子，她忙得团团转，生怕自己变老变丑，让傅念暄看见。

　　还好，只是有些疲倦之色，上个淡妆便能掩住。其实她也知道，傅念暄不在意这些，只是想给他更好的妻子，更好的儿女，更舒心的生活。

　　“踏雪姐姐，吃饭啦。”林叶将房门拉开一条缝，小声唤着踏雪。

　　踏雪点头，看一眼熟睡的孩子们，便起身出门。

　　“宁儿近日课业如何？”踏雪轻声问。

　　二人蹑手蹑脚关上门，一前一后边走边聊。

　　“好得很，比三省哥哥机灵多了。”林叶笑道，“今日选了几首唐诗，她教一遍就会，把三省哥哥急坏了，摔书说要退学。”

　　“你也真是调皮，把他们两个放在一起教，阿七这么大个人，面子上总是挂不住的。”踏雪有些无奈，“那小葱呢？”

　　“她不喜欢背诗，跟她爹学算账去了。”林叶这个教书先生随便得很，美其名曰因材施教，让人哭笑不得。

　　“叶子，有件事，我想和你商量一下。”踏雪说得很认真。

　　“什么？”林叶察觉到踏雪语气的变化，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她。

　　“我和念暄打赌输了。”

　　“你们俩的事，干嘛要告诉我？”

　　“赌注是……宁儿。”

　　踏雪没有多做解释，林叶却已经心领神会。

　　“踏雪姐姐，这种混蛋男人，休了吧。”林叶说得义正言辞，“生个孩子多不容易，拿来打赌是什么意思？我是生不出来，也不敢像洛紫姐姐那样玩命，却也不需要他来同情。他这样做，把你置于何地？把孩子当成什么？”

　　“我本想让你抱了洛紫的儿子去养，可那孩子长得极像洛紫，我们和左大哥的关系又这样近，将来长大了，若是他怀疑起自己的身世，太容易查出真相。”踏雪叹了口气，“我知道你气左大哥不负责，可他又何其无辜，洛紫将他蒙在鼓里，把自己杀了替他报仇，可有问过他的想法？如今留了这么个孩子，你让左大哥如何接受？”

　　“放心吧，我和三省哥哥已经商量过了，名字都取好了，叫林静。等找到奶娘，就送到林家堡去。爹问起，我就说路上捡的孤儿。”林叶早就想通了，孩子送到林家堡，多半会被当成护卫教养，练功虽苦，却衣食无忧，林家堡护卫队名声在外，没人敢轻视他，比跟着个不靠谱的爹强多了。

　　“就知道你嘴硬心软。”踏雪终于放心了，于是话头又回到傅宁身上，“宁儿的事，你回去考虑一下吧，我自然舍不得过继给你。认个干爹干娘，多些人疼，挺不错的。”

　　林叶没答话，凝神想了片刻，又很不客气地说：“踏雪姐姐，我还是觉得你男人欠抽。”

　　踏雪忍不住笑出声来，揉了揉林叶的头发，正色说道：“听你的，等他回来，让他劈柴买菜做饭扫地带孩子，绝不让他好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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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林叶又在教傅宁唐诗，讲到“云深不知处”，突发奇想，说要带傅宁去爬流云山看云幽宫。

　　阿七吓得面如纸色，还没想好要怎么劝，听见左泓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四小姐，我是来道谢的。”

　　“不用谢。”林叶放下手中的书，“只是你记着，这孩子从此跟你毫无关系，将来若是想认回去，我可要翻脸了。”

　　“我明白。”左泓点点头，将手上的一叠书册放到桌上。

　　“这是什么？”林叶问。

　　“易容、暗器、制毒、追踪。”左泓将书册一本一本摊开，“洛紫写给孩子们的，我昨夜翻过一遍，写得很……纯真。”

　　“哈？我倒要看看，怎么个纯真法。”林叶随手拾起一本来看，文字易懂，还有可爱的图解。洛紫的字极好看，画也很精致，把这些江湖儿女嗤之以鼻的旁门左道讲得相当正派。

　　林叶看了眼正在琢磨云深不知处是什么意思的小傅宁，嘻嘻一笑。

　　“宁儿，明日咱们学这个吧。”林叶晃了晃手里的书。

　　“别闹。”阿七夺过书，快速翻了一遍，讲的是追踪之术。

　　“我是认真的。”林叶又拿起一本来看。

　　“你不是说，要讲左传战国策吗？”

　　“宁儿还小，学那些没意思。”

　　“你让她学这些暗杀之法，傅兄回来要如何交代？”阿七耐心劝阻。

　　“谁说这些只能用于暗杀？你看宁儿这样聪慧冷静，长大后一定知书达礼，会善用这些的。”

　　“那也不能如此乱来！”阿七终于忍不下去了，又急又气。

　　“阿七，”林叶和阿七本就是相对而坐，此刻盯着他涨红的脸，看得出神，“客栈里的小辈中，你是不是最疼宁儿？”

　　“啊？”阿七本来还在生气，被她这么一问，竟真的将四个小娃娃比较起来，片刻后傻乎乎点头。

　　“娶回家可好？”林叶见他点头，又问。

　　“叶子！”阿七嚯地站起，“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傅宁不知道娶回家是什么意思，白嫩的小手抓着阿七的袖口轻摇，清甜软糯的声音十分讨人喜欢。她说：“阿七叔叔，你别生气，宁儿愿意跟你回家。”

　　“宁儿……”阿七被她搞得哭笑不得。

　　“你看，她自己愿意的。”林叶摊摊手。

　　“你们……”阿七哽住，想了许多，复又开口，“叶子，我疼她，是像父亲那样疼爱，你不要胡思乱想。”

　　“三省哥哥，我很喜欢你认真辩解的样子。以前你什么都听我的，多憋屈啊。”林叶用手掌撑着头，一直盯着阿七看。

　　“我……”阿七又被她弄得说不出话。

　　“宁儿，以后不要叫阿七叔叔了，叫义父。”林叶换了一只手撑头。

　　“叶子！”阿七只觉得脑仁疼。

　　“义父。”傅宁十分听话，软软叫了一声。她大体上是个很冷淡的小孩，只是对喜欢的人殷勤，特别是阿七。

　　阿七求救般看着左泓，左泓假装没看到，转身默默走了。

　　“好了，不戏弄你了。”林叶示意阿七坐下慢慢说。

　　阿七心情复杂，不愿意坐，只是一脸茫然地看着林叶，气氛有些尴尬。

　　“义母。”傅宁又对着林叶软软叫了一声。

　　“宁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阿七明白傅宁还小，许多事长大了未必记得，但这样乱来实在不妥。

　　“知道。”傅宁很用力地点头，“爹爹说过了，若是你们要我改口，即刻便改。宁儿愿意以父母相称，自然也愿意以父母之礼相待，侍奉终老。”

　　林叶也没想到傅宁小小年纪竟说出这样的话，听得眼眶湿润。他拉住阿七的手，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他。她本也气傅念暄胡来，可自从那日踏雪与她谈过之后，她看傅宁就越看越可爱，喜欢得不行，心也跟着软下来。

　　傅宁在一旁安静听着，她不懂什么叫打赌，也不知自己为何成了赌注，只是看阿七的神色渐渐变得温和，很开心。

　　等了许久，阿七终于开口：“既然如此，我还有什么好说，你直接告诉我便好，为何还要这样试探？”

　　“三省哥哥，你已经不是我的护卫了。”林叶语气轻缓，“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做事任性得很，极少与人商量。只是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我都听你的，就很好。”阿七早已习惯，并不想改变。

　　“什么都不想，会变傻。”林叶望向桌上的唐诗三百首，问道：“你说说，云深不知处前一句是什么？”

　　“我……”阿七早就忘了，下意识低头看傅宁。

　　傅宁眨眨眼，迅速做了一串口型。

　　“你们两个当我瞎吗？”林叶佯怒。

　　傅宁缩了缩脖子，竟抛出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给阿七。

　　“我以后……有话直说便是。”阿七长长舒了口气，“只是你歪理太多，还是要让让我。”

　　“好。”林叶一口答应，笑意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