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44、奇遇

　　林叶已沉睡了十日，冯珍臻仍无法配制出解药。

　　阿七呆呆望着床上的林叶，他可以听到她微弱的呼吸声，总觉得她下一刻就会醒来，可林叶始终毫无反应。因为食水不进，她明显变瘦了，这让阿七十分担忧，不知她还能坚持多久。

　　“阿七少爷，吃些东西吧。”芳华端了些茶点进屋，见阿七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看着林叶，觉得很难过。

　　“第三长老那边……有什么进展？”阿七没有看她，只是问着一成不变的问题。

　　“没有……”芳华走到他身前，缓缓跪下来，“阿七少爷，你不是想知道，是谁指使我害四小姐么？我告诉你。”

　　“你已经完成任务，可以回去领赏了。何必在这个时候出卖你的主子，自毁前程呢？”阿七温和地看着她，他知道芳华是感激林叶的，她说出这样的话他并不意外。但知道了是谁又能如何呢？林叶若是醒不过来，即使他得到堡主之位，也只是完成了守护林家堡的约定而已。不能让林叶感到幸福，不能看到她的笑容，做这些有什么意义？他是有过野心，可时过境迁，如今的他觉得，林叶、家人和朋友才是最重要的。

　　“是大少爷。”芳华心意已决。她本以为林叶是个骄纵蛮横的小丫头，因为恨肖羽白，一气之下扫平了云幽宫。可连日来她看到的林叶不是那样。林叶虽也任性，但从来不会随便伤害别人，只图个嘴上痛快。有时她比别人看得远看得透彻，所以才会显得格格不入。林叶是好人，不应该一直被人伤害，芳华最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真是悲哀。”阿七一脸苦笑。原来林思鸿和林思源一样不甘心，只不过他更内敛，也更可怕些。林叶这两个哥哥，到底把自己的亲妹妹当成了什么？堡主之位到底有什么好？林之乔那样的侠士，不能带着心爱的女子仗剑江湖，享受山水之乐，一辈子都耗在林家堡上，操劳成疾而死。林少海那样的枭雄，连妻子儿女都保护不了，林绮遥自幼丧母，流落在外二十余年。阿七敬佩他们，却又为他们感到惋惜。在旁人眼里，林家堡堡主无限风光。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阿七没办法将它当成一件快乐的事。更无法理解，林思鸿和林思源为了这样一件事，竟忍心伤害自己的妹妹。

　　“阿七少爷，我现在无处可去，也可能很快就会被灭口。但是我不后悔，我只是做了自己认为对的事。”芳华淡淡笑着，“肖羽白已经回不来了，即使我杀了四小姐，杀了阿七少爷，他也不能复活。是我自己执念太深，被大少爷劝说几句，就着了魔一样一定要害四小姐。其实肖羽白这辈子做错过很多事，不得善终也算是报应。我喜欢上他这样的人，注定没什么好下场的。我也曾恨过他，所以我懂四小姐的感受。也曾想要拼上性命守护他，所以我明白阿七少爷想要守护四小姐的心情。如今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么多，请阿七少爷不要放弃，四小姐一定有救的！”

　　“起来吧。”阿七伸手扶起芳华，“我去调几个护卫把这里保护起来，你不要随意出这院子。”

　　阿七轻轻抬起林叶的手，摘下玉镯。他觉得是站出来做些什么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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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七用林叶的玉镯，调了三个护卫守着她所在的小院。

　　他想要反击，一时却也不知怎么开始。大少爷和二少爷虽然有错，但都是堡主的亲生儿子，更何况有没有幕后黑手，还未可知。

　　他在街上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想去祭拜一下林之乔，那个他十分敬仰的男人。

　　他买了坛酒，拎到林之乔墓前。

　　“堡主，老夫人葬在京城了，您会不会有些寂寞？一起喝酒怎么样？”阿七眼前浮现出林之乔意气风发的样子，那时他年纪尚小，记忆有些模糊。但他始终觉得，林之乔是无法超越的，天神一样的人物。

　　“我啊，一直保护叶子，一直被人护卫护卫的叫着。日子久了，也觉得自己一介武夫，笨得要命。堡主之位啊，想都不敢想。其实我很羡慕傅念暄，可以懂得叶子在想什么。羡慕方聿飞，个性率直，算账却精得很。羡慕左泓，喜欢去哪里便去哪里。羡慕吕琰，单纯地活着，什么都不牵挂。跟他们比，我真是一无是处，其实我一直不懂，叶子为什么选我。也许对她而言，保护和陪伴很重要。可她把林家堡托付给我，我实在有些承受不起。”阿七边喝酒边念叨着，也不知究竟是在对林之乔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堡主，老夫人为什么要回京城呢？在她心中，师门比自己的家还重要么？比您还重要么？”阿七说出了心中的疑惑，“我常听人说，当年您和老夫人，如何郎才女貌，如何夫唱妇随。您为了老夫人，做了很多惊天动地的事。可是后来呢？林家堡南迁之后，那样的故事为何没有了呢？”

　　阿七突然觉着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有些尴尬，便不再说下去。他喝完坛中的酒，拎着坛子去附近溪中打了水，冲洗林之乔的墓碑。

　　阿七洗好墓碑，本已准备离去，却突然察觉到附近有人。他警觉地握住剑柄。左侧树影微动，林思鸿出现在他眼前。

　　阿七恭敬地叫了一声“大少爷”。

　　“你竟在这里，不在小叶子身边，这算不算是不尽职？”林思鸿缓缓说道。

　　“阿七知错。”阿七依旧恭敬有礼，他感觉到附近树林中至少还有一个高手，此刻把事情挑明对自己十分不利，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阿七，你是个人才，可惜……”林思鸿笑得十分诡异。

　　“可惜什么？”阿七显得很镇定。

　　“可惜跟错了主人。”林思鸿本是个稍显木讷的人，看起来十分老实。然而今日的言行，却完全不同以往。

　　“大少爷此言何解？叶子是大少爷的亲妹妹，阿七认其为主，也算是认林氏一族为主，怎会有错？”阿七语气平淡，心中却有些不安，林思鸿武功不弱，加上林中藏匿的高手，若他们今日原本就是专程来对付他的，他便无路可退。

　　“阿七啊，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不明白？”林思鸿缓缓拔剑，“我才智虽不及二弟，但还有机会拼一下。可你只因为要娶我的妹妹，便可以继承堡主之位，你不觉得自己拿了自己不该拿的东西么？”

　　“阿七的一切都是叶子的，叶子要我守住林家堡，我便会竭尽全力。”阿七目光坚定，将长剑抽出，横在身前。

　　林中藏匿之人似乎觉得时机到了，自阿七右侧现身。

　　阿七一惊，来人竟是第二长老肖允。

　　林思鸿和肖允同时出手，阿七边守边退，想要找个有利于自己的地方反击。

　　肖允内功深不可测，阿七只能先在林思鸿身上寻找破绽。

　　可林思鸿也非池中之物，林肖亲传的剑法，与阿七所练和林叶所悟的相比，似乎又精妙许多。

　　阿七突然发觉，林家剑法之中藏有玄机，只是他从未细想。

　　而想通这个道理的代价是，腰侧实实挨了林思鸿一剑。鲜血染红衣衫，却因阿七习惯穿黑衣，看着并不明显。

　　“不要反抗了，安心受死吧。”林思鸿看着自己滴血的剑，十分得意。

　　“叶子在等我回去。”阿七淡淡道。

　　“你死心吧！她不会醒了！”林思鸿大声吼道。

　　“她还活着，还有机会。”阿七听到林思鸿的话，心中一阵绞痛。

　　“是么？”林思鸿放肆地笑了起来，“就算真有那一天，你也看不到了！”

　　林思鸿此刻一口咬定林叶不会清醒，明显是在扰乱阿七心神。阿七也确实受到影响，手臂又中了一剑。

　　“这样玩真没意思，爹，我们给他个痛快吧！”

　　林思鸿语毕，阿七感受到肖允身上强大的杀气，而这一声“爹”更让他震惊。

　　一瞬间三人都停了下来，阿七僵直地站在中间不敢动。肖允在阿七身前，长剑架在阿七颈上。而林思鸿的剑，已顶住阿七后心。二人只需稍稍用力，便可取了阿七性命。

　　“大少爷，你竟不是堡主的亲生儿子？”阿七的剑还未离手，他握紧剑柄，寻找反抗的机会。

　　“这些事情你不需要知道。”林思鸿手腕施力，他的剑便已划破阿七的衣物，刺进肉里。

　　“呃……”阿七看不到林思鸿这样微小的动作，背上的刺痛让他措手不及，向前蹭了一小步。脚下突然咯啦一声响，似乎是踩到什么机关。

　　林思鸿和肖允皆是一惊，低头看阿七脚下。只见四周的泥土突然下陷，阿七竟整个人掉了下去，只留下一个深坑。

　　“爹，这坑不知有多深，不要贸然下去。我去找个精通此道的家仆来看看，顺便带上绳索。这若是个活地道，算是这家伙好运，我们下次再对付他。若是条死路，我便要在他身上多捅几下，就地埋了。”林思鸿说完便离开，肖允站在坑前守着。

　　林思鸿的话，阿七在坑底听得清清楚楚。他一脸苦笑，不知自己这算是幸运还是不幸。这个深坑显然不是陷阱，他是顺着一条平缓的滑道慢慢到了坑底的。眼下确实没有生命危险，可这坑底没有出路，肖允又在坑口守着，他只能坐着等死。

　　身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他懒得为自己包扎，只是找了块平坦的地方坐下，自怀中拿出林叶的玉镯来。

　　“叶子，对不起，我可能……回不去了。”他将玉镯放在心口，一时间觉得十分凄凉，竟落下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