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叶》姜羽晗

19、障壁

　　林肖得知林叶醒了，立即赶到方宅，见到林叶第一句话便是“跪下”。

　　“爹，你可真疼我，大老远从江西跑来看我，还特地带了家法。”林叶看到他手里的东西，眼中满是不屑。她耸耸肩，笑得有几分凄凉。

　　她想报复肖羽白的心情，连一向粗枝大叶的方聿飞都能理解，她自己的爹却不能。

　　“我教训自家女儿有什么错？”林肖表情凝重。

　　“林伯伯，叶子在床上躺了那么多天，刚能下床吃点东西出来逛逛，身上的伤也没好利索，可不可以等……”方聿飞想先把林肖劝回去，琢磨着说不定等他气消了就没事了。他一直以为林家那家法是摆样子的，不知是竹棍还是藤条，反正挺精致的上面还雕了花。以林肖的功力，要是卯足了劲儿打人，一下就得劈。但要挨打的是林叶，哪怕是轻描淡写抽几下，也够她死去活来一回。

　　“等什么等！等到她真的闯下大祸我再来么？”林肖打断了方聿飞的话。

　　“你打吧，打死我算了。”林叶找了块平坦的地方跪了下来，却是一脸不服的表情，“我就是要杀肖羽白为自己出气，为南武林除害。我没错，不会认错！”

　　“那就先打二十试试，看你会不会求我放过你。”看来林肖是真的要动手。

　　“爹你真会说笑话，二十下我早痛晕了，怎么还能说话？你想打多少就打多少，反正跟鞭尸差不多。”林叶嘴上一点都不服软。

　　方聿飞急得满头是汗，看向傅念暄求救。傅念暄无奈摇头，在林肖面前他毕竟是小辈，方聿飞拦不住，他出面自然也是一样的结果。

　　林肖已经被激怒了，将手中的家法往井沿上一敲，发出啪的一声脆响，还没打在林叶身上，已经吓得众人脊背一凉，“四十，你若是晕了，我就打桶水把你泼醒，然后咱们从头数！”

　　“随便你。”林叶狠狠瞪着林肖，“你想打我想很久了是不是？平时有阿七在你没法下手？现在阿七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好！你跟我较劲？今日我就奉陪到底！咱们不计数，打到我消气为止！你晕倒一次，我就记阿七一百下，罚完了你我就进屋打他！”林肖想起，每次他要教训林叶都是阿七拦着，自然迁怒到阿七身上。

　　“完了，戳到叶子死穴了。”傅念暄低声道，“方少，等一下如果叶子攻击她爹，你去拉开林堡主我拦着叶子。”

　　“我不敢啊，换一下。”方聿飞捂脸。

　　“行，总之一定要控制住场面。”傅念暄拍拍方聿飞的肩。

　　“你打吧，我不会晕倒，绝不给你机会动阿七！”林叶好像已经什么都不管了，只是怎么痛快怎么说。

　　傅念暄判断林叶因为担心阿七受罚，脑子已经不清楚了，刚想上前劝说，林肖的家法已经落在她背上。林叶忍不住要喊出声，立刻咬住手腕堵上自己的嘴。

　　“叶子……也许是认真的。”傅念暄突然觉得林叶刚才说的不是气话，她为了保护阿七，大约是比平常硬气了一些。

　　“不是吧……林伯伯这个打法，她怎么可能扛得过去。”林叶的身体状况方聿飞再清楚不过了，小时候因为不小心把她弄哭，他可没少挨罚。他看到林叶挨了三五下已经痛得浑身打颤，根本就不相信她可以熬到林肖罢手的时候。

　　“念暄你想想办法吧，叶子撑不住了。”踏雪话音刚落，林叶已经整个人趴在地上。

　　“林堡主，叶子可能只是一时想不通，您给她个认错的机会，坐下歇歇消消气吧。”傅念暄忍不住开口劝说。

　　“这里还轮不到你说话！”林肖正在气头上。

　　林叶虽然已经说不出话，却也没有服输，竟爬到水井边上，撑起上身，用一只胳膊把自己卡在井沿上，然后抬起另一只胳膊，咬住手腕。

　　方聿飞、傅念暄和踏雪三人全都看傻了，不敢相信林叶还能动，也不敢相信她还想继续挨打。

　　林肖见她不服，便继续打。

　　踏雪别过头去不忍再看，傅念暄双拳紧握却想不出救急的办法。方聿飞恨不得灵魂出窍，附在林叶身上跪地求饶。

　　林肖气红了眼，连续几下都抽在林叶后腰上同一处。

　　几个人眼见林叶后腰的衣服上渗出血来，林肖却没有停手的意思。

　　“林伯伯！真的不能再打了！”方聿飞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林伯伯，如果小叶子报复肖羽白有错的话，那我们大家都是帮凶，您罚我们吧！别再打了，求求您！”

　　“林堡主，方少说得没错，是我们协助她纵容她，您要打要罚，我们毫无怨言。放过叶子吧。”傅念暄也跟着跪了下来。

　　踏雪有些惧怕林肖，什么都不敢说，只能默默跪下。

　　林肖看着他们，手上的动作顿了顿。

　　方聿飞见林肖有停下的意思，刚要道谢，却见林肖将家法顶在林叶腰间，对着已经渗血的位置狠狠戳了下去。

　　林叶一声惨叫，腰背剧烈地颤抖，手臂再也支撑不住，身体顺着井沿滑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

　　林肖用脚抵着她的肩，将她仰面翻了过来。林叶竟还是没晕倒，只是全身抽搐着，一双眼睛茫然看着前方，却睁得很大。

　　“离家几个月，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想怎么对付肖羽白随便你，后果自负，别指望我会护着你！”

　　林肖扔下家法，拂袖而去。

　　跪在地上的三人都是长长出了一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不可能，我不相信……”方聿飞起身却不敢上前，“傅兄你去看看，好邪门啊。”

　　“叶子……”傅念暄走过去，蹲下来看林叶，她的手腕已经被咬出血来，满脸都是泪，“听得到我说话么？”

　　“不要……不要打阿七……”林叶失神地望着天空，低声念叨，“他受伤了，不要打他……”

　　“你爹走了，阿七没事。”傅念暄将林叶横抱起来，“我送你回房间，让踏雪帮你上药好不好？”

　　“不要打阿七……”林叶眼睛仍睁得很大，不断有泪水涌出来，却完全听不懂傅念暄在说什么，只是一直重复着“不要打阿七”。

　　“她不会又傻了吧？”方聿飞慌了。

　　“应该不是，大概是意识模糊了，一直在死撑。”傅念暄说道。

　　“回房再说吧。”踏雪示意傅念暄赶紧抱林叶进屋。

　　“我家最近真是太热闹了，方大少爷我实在是吃不消了。”方聿飞边叹气边去找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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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方聿飞也不管傅念暄和踏雪在房中做什么，直接冲进去，还好他们只是在喝茶聊天……

　　“方少你急什么，这时候能有什么大事？”傅念暄笑问，“你别告诉我肖羽白把你的店砸了。”

　　“比那个严重多了！你们快跟我出来看！”方聿飞拉着傅念暄往出跑，踏雪只好跟着。

　　“天哪……”傅念暄本来已经想好，无论看到什么，都要说方聿飞“大惊小怪”，可看到眼前这一幕，他也惊呆了。

　　“天哪！不可能吧！”踏雪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切还是没有变，不是她眼花看错。

　　“看吧，我就说出大事了，你们还不信。”方聿飞一脸委屈。

　　“她三天前被打得神志不清好像是我把她抱回去的……”傅念暄小声叨咕着。

　　“我给她上的药……虽然伤得不重，但叶子那种体质……上个药简直要了她半条命，我都忍不住陪她一起哭了……”踏雪跟着叨咕。

　　“你们在看什么？”豆豆来叫大家吃早饭，看见这三个人齐刷刷地站在月亮门前往花园里看，她也跟着看过去，“天哪！这是叶子么？她不是不会武功的？这是什么剑法？”

　　“林家剑法，一共三十六式，她全会……我亲眼看她练了一遍，才去叫傅兄和小雪的……”方聿飞说道，“豆豆你进去叫她吃饭，我怕被误伤。”

　　“为什么是我？”豆豆一脸无奈。

　　“你长得比较像好人。”方聿飞答。

　　“还是我去吧……”傅念暄想亲自确认一下。

　　“好，你去你去。”方聿飞把傅念暄推进花园。

　　“叶子……吃饭了。”傅念暄走过去对林叶说道。

　　“念暄哥哥……”林叶停下，对傅念暄盈盈一笑，那笑容比花园里的花儿还娇艳，“我做到了！我从子时练到现在，发现只要忍一忍没什么不可以的。我爹说得对，以前是我太懦弱了，不敢面对真实的自己。”

　　“好了好了，回去把自己洗干净，吃饭了。”傅念暄走近才看清，林叶身上的衣服已经脏得不成样子，手上脸上多处擦伤。

　　“嗯。”林叶将手中的剑递给傅念暄，“帮我放回阿七那里。”

　　“林伯伯打她，原本是不想让她再揪着肖羽白不放，乖乖回家。如今看来，是起了反效果啊。叶子绝对是个练武奇才，这样下去搞不好哪天她自己就可以杀进云幽宫了。”待林叶走远，方聿飞说道。

　　“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傅念暄有些犹豫。

　　“说，咱们几个之间还有什么不能说。”方聿飞倒是大方得很。

　　“我觉得林肖和肖羽白是一伙的，林肖早就知道肖羽白的计划，舍不得叶子，所以才会亲自到杭州来。”傅念暄仔细分析道，“他先逼走小雪想分散叶子的注意力，谁知叶子认为小雪不会走远，对这件事完全不在意。他没办法，只好不许叶子用林家堡的人，结果叶子找我帮忙控制住杭州城内云幽宫的据点，和阿七两个人杀进地宫。叶子和阿七大难不死，林肖本应该高兴，却在叶子刚醒来的时候要重罚她，提出她不可能达到的要求，想让她知难而退。你不觉得林肖的做法一直都很可疑么，除了他和肖羽白一直有联络，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

　　“那我们怎么办？”方聿飞问。

　　“现在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傅念暄倒是想看看，林肖知道林叶可以练武了，会是什么表情。

　　“如果阿七伤好了，却发现叶子已经不需要他保护，会不会很伤心？”踏雪很担心阿七。

　　“会吧。只是我觉得，这对阿七来讲是件好事。他们的关系如果不改变，阿七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一个。只有等到他们可以互相依靠的时候，才有机会真正在一起吧。”傅念暄笑了，“虽然这顿折腾着实让人心疼，却让叶子打破了心里的障壁。叶子长大了，变坚强了。”

　　“你总是那么懂她……”踏雪突然觉得有些失落，傅念暄和林叶好像是天生就可以互相了解的，有时候她根本就插不上话，怎么看都多余。

　　“小雪，你又想多了是不是？”傅念暄将踏雪揽进怀里，“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对我有信心。”

　　“我会努力的。”踏雪靠在傅念暄身上，轻声说道。

　　“对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围着叶子转，我差点忘了说。谢谢你，谢谢你做了正确的决定，救了我们大家。如果没有你，就凭方少那一脑子浆糊，我和阿七或许已经死了，叶子也不会这么快醒来。”傅念暄轻吻踏雪的额头，“豆豆说当时已经乱作一团，你突然像什么东西上身了一样开始指挥所有人做事，帅气得不得了。你小时候就是这样当大小姐的是吧。”

　　“额……差不多吧……”踏雪尴尬地笑着，“我当时脑子突然变得特别清楚，也不知是为什么。”

　　“这也算是一种才能吧。”傅念暄又忍不住去吻踏雪，“家里有你坐镇，以后出去做事就更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