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乘十外传遥之乔》姜羽晗

11、软剑

　　这日，绮遥一大早便觉着林家堡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似乎要庆祝些什么事。

　　之乔起得早，连个人影都没抓着，她琢磨着午饭时再问问他今天什么日子。

　　绮遥婚后一直无所事事，好在她并不是怕闷的人。此时她正在自己屋前乱逛，打算开一块小园子，种点花花草草，或者养几只小动物。

　　“堡主请大小姐到书房去。”一个不知名的家仆恭恭敬敬走了过来，打算引绮遥去林少海的书房。其实人家有名字，只是绮遥没留心去记。

　　“遥儿，快来看看喜不喜欢。”林堡主见绮遥来了，从桌上拿起一个精致的小箱子。

　　绮遥打开箱子，里面装着一把软剑。剑柄外面缠着彩绢，纹样十分别致，剑鞘则是一条腰带，可将软剑藏于腰间。

　　“送……我的？”绮遥试探地问。

　　“是啊。你的武器断了，我命人做了新的。”林少海觉得他那样坚持要责罚林之乔，着实让绮遥心寒，无论如何也要补偿一下。

　　“那日……”绮遥记起自己以性命要挟林少海的事，“是女儿不懂事，惹爹生气了么？”

　　“怎么会，爹知道你那么喜欢之乔，愿意护着之乔，很为你们高兴。”林少海将剑鞘取出，亲手绑在绮遥腰上，又将软剑小心翼翼推进去。

　　这软剑是专为绮遥打造的，剑鞘的大小和剑的长度都十分合适。绮遥用手指碰了碰那剑鞘，觉着这礼物十分贵重，一时竟想不明白该不该收。

　　“这个……很贵吧。”绮遥想到什么，便随口说了出来。

　　“今日是遥儿的生辰，当然要送份大礼才行。”林少海拍拍绮遥的肩。

　　“生辰？”这个词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对绮遥而言毫无意义。

　　“遥儿会用剑么？”林少海想到女儿以前不知道自己的生辰，怕她想起什么难过的事，立刻岔开话题。

　　“我师父只会轻功，师叔教过我一些用来防身。不过她擅长棍法，剑法嘛，只懂个皮毛。我学得也不怎么好。”不知是受师父的影响还是自己的原因，绮遥一直不大爱用刀剑这样的利器。

　　“那让之乔教你吧，我林少海的女儿怎么可以不会用剑。”林少海最引以为傲的，便是名震武林的林家剑法。

　　“他……伤还没好。”绮遥想起那该死的鞭伤，弄得之乔连吃饭睡觉都不得安生，仍是恨得牙痒痒。上次那个诬陷之乔的长老叫什么来着？下回一定要在他茶里撒一把泻药！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你那小胳膊肘在往哪边拐？”林少海轻抚女儿的头发，“也好，我亲自教你，我们父女已经错过了二十几年，应该多些时间相处才对。”

　　“好。”绮遥有了亲人，有人记得他的生辰，有人愿意教她家传的剑法，她觉得很开心。她第一次愿意相信，林家堡，可以成为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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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遥近来脑子转得快了些，有点能跟上林家堡的节奏了。

　　“上次绑小玉的事是肖正做的么？”某日，绮遥睡前突然想起这事，也终于想起坑害之乔那长老的名字。

　　“不一定。”林之乔也怀疑过肖正，但总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单纯。

　　“可受伤的不是肖正的徒弟么？”绮遥也觉着林家堡中的人可能要复杂些，但总要从最简单的方向入手才行吧。

　　“那人确实是他的徒弟林衡。但肖正排位第十八，以他的实力，要争夺堡主之位，恐怕很难。”林之乔分析道。

　　“那最有可能做堡主的是谁？”

　　“当然是第二长老陈风。”

　　“会不会是他做的？”

　　“陈风一向低调，为人老实诚恳，应该没有嫌疑吧。”

　　“那可不一定，你看十阿哥哪里像草包了？”绮遥想起了那不省心的十阿哥，也不知最近他和小玉有没有吵架，“小玉的脾气近年收敛很多，不过那十阿哥啊，着实让人猜不透。换成是我有个这样的夫君，可要愁死了。”

　　“想念京城的朋友了？”林之乔知道，绮遥心里一直惦记着京城的人和事。

　　“嗯。”绮遥点头。

　　“我想了很久，觉得一直让你留在苏州对你不公平。找机会我去请示堡主，我们在苏州住半年，再回京城住半年，好不好？”林之乔这样提议。

　　“好啊，这样最好。”绮遥用力点了点头，林之乔有这样的想法，让她觉得很幸福，哪怕他只是说说而已。

　　“有时候我觉得很无力，不知怎样才能让你每天都开心，怎样让你认同林家堡，怎样让你不受伤害。我想尽力去保护你，却总是弄巧成拙。我很没用是不是？”林之乔目光有些落寞，他总是觉得绮遥遇到他之后，没有从前快乐。

　　“别这样说，你一直都很好，是我自己有些事情还没想通。”

　　绮遥以前的生活很平静，遇到的大事不是关于师父就是关于小玉。她第一次认真去想关于自己的事，发现问题比想象中要多，每一个细节都可能成为一个心结。有些东西，不在乎时可以完全看不到，一旦在乎起来，搅得人心神不宁，一定要想出个答案才行。她讨厌这种感觉，却不得不去思考，因为她有了亲人，有了夫君。这两个男人是世上同她最为亲近的人，她没法逃避。

　　“之乔，再给我一些时间吧。”

　　绮遥在想，或许自己尚未适应新的生活吧，过些日子可能就会舒坦许多。

　　“好。”林之乔轻轻应了一声，再没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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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绮遥虽不擅长使用利器，但武功根基很稳，所以学起林家剑法并不困难。林堡主对此十分满意。

　　这日练剑回来，之乔正在屋里认真看书。绮遥闲来无事，抽出自己腰间的软剑把玩起来。

　　“之乔，你为什么不用剑呢？林家剑法十分精妙，你当日若是用剑，一定破得了那八人阵法。”绮遥突然想到这么个事。

　　“十几岁的时候……发生了些事，从此就再也不敢握剑了。”林之乔淡淡道。

　　“你也有想不通的事么？”绮遥原以为林家堡中，林之乔是活得最坦然的一个，他一心一意听堡主差遣，不会有什么困惑。

　　“当然，每个人都会有吧。”林之乔抬起头，朝绮遥笑了笑。

　　“我以前常听师祖说起江湖上的事，那些恩怨情仇就好像只是故事，对于我来讲太遥远。我帮许多人送过信，他们总是微笑着接过去，有时还会顺手赠我些小东西。只是我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有时是喜事，有时……也许是亲人的死讯。不知不觉，我竟旁观了那么多人。可是他们的快乐，他们的苦恼，对我而言其实毫无意义。我从没想过自己也会进入这样的故事里，我以为自己可以在那小院子里种一辈子花草……”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下来，砸在绮遥的软剑上。她看着剑上映出的自己的脸出了神。她长相很平凡，头发、眉毛、瞳色都比常人要浅一些，看起来只是个弱小的普通女子。她并不是万丈豪情的武林高手，也不是锄强扶弱的江湖侠士，她在林家堡生活的每一天都感到莫名的恐惧。内心有个声音不断在说“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可因为堡主，因为之乔，她必须留下来。

　　“绮遥……对不起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慰你，我夺去了你的自由，不知道要给你什么才能让你重新快乐起来。”林之乔清清楚楚看到绮遥掉下一滴眼泪，他的心突然一阵抽痛，却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以前……也不见得什么都好，大概会有些孤独寂寞吧。现在有之乔陪着我，我觉得很温暖。”绮遥放下手中的软剑，轻声说着，“也许是命中注定吧，如果我不能说服自己好好留在这里，又有什么资格拥有亲情，拥有林之乔呢？”

　　绮遥忽然笑了起来，觉得先前说那些话，完全是自寻烦恼。上天要将他缺失的东西全都补给她，只是这些来得太快，太霸道，她现在还不能适应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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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天晚上，林之乔没有回来。

　　深夜，绮遥有些慌了，出门去找林之乔。林家堡很大，她原本就不认识路，一会功夫就完全不知道自己人在哪里了。

　　她随便寻了个屋顶站上去，四处查看，深夜的林家堡十分安静。她找到一处有灯光的地方，仔细辨认，似乎是林少海的书房。她踩着房顶跑过去，却发现书房里并没有人，只是屋前挂了盏灯而已。不过总算到了自己认得的地方，她从房顶跳下来，准备沿着自己稍微熟悉点的路走回去。

　　她突然觉得，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她看。这种感觉很强烈，她转过身来，便发现了林之乔。他就跪在书房前的院子里，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之乔，你怎么了？”绮遥走过去，伸手想把他拉起来。

　　“你……是出来找我的么？我没事，你回去睡吧。”林之乔挡开绮遥的手。

　　“为什么？”绮遥最讨厌林之乔这个样子，什么事都想自己承担，什么都不告诉她。

　　“我只是求堡主，让我们回京城住半年。他不同意。”林之乔似乎能够明白绮遥此刻的想法，于是坦白把事情告诉她。

　　“那就不回京城了。都这么晚了，我们回去休息吧。”绮遥觉得，她爹不同意便算了，没必要搞成这样。

　　“不行，我还没有尽全力去做。既然是我把你带进来的，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不能让你一辈子都困在这里。”林之乔坚持不肯走。

　　“我愿意为你一辈子都住在这里，你起来好不好。”绮遥柔声劝道。

　　她伸手去抓林之乔的肩膀，琢磨着怎么把他拎起来，却发觉他全身冰冷得让人心惊。她想到南方的气候与北方大有不同，晚上又湿又凉。她盖着被子都嫌冷，林之乔这样跪着不动，身体怎么受得了？

　　“你回去，在堡主同意之前，不要再来同我说话，否则我立刻自断筋脉。”林之乔不想让绮遥看到他这个样子，只能逼她回去。

　　“不要！”绮遥被他吓得一哆嗦，立刻将双手缩了回去，“之乔你不要这样，再给我些时间好不好。”

　　“不好，我就是见不得你不开心。”林之乔闭上双眼开始运功，很快手脚便抽搐起来。

　　“停下！我走我立刻就走！你停下来！”绮遥一个瞬身退出去好远，看到林之乔渐渐平静下来，却不敢再靠近，缓缓蹭回了自己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