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为空》天有我

2、第二章

　　薛意重新躺到床上，她只觉得脑子里很乱，一会是陈如轻的眼睛，一会是陈如轻的手，她想陈如轻想了好一会，突然不开心了起来。
　　陈如轻明天要回永定候府了。
　　她虽是她的伴读，但也不能一直留在她的身边，明天就是一月一次的陈如轻回家的时间。
　　以前还好，只是近来她越来越不能接受陈如轻离开她身边。她可以不去看陈如轻，但陈如轻必须得在她的地方，在她随时想见就能见到的地方。
　　她这么想着，伴着些许的怒气和混杂的思念，睡着了。

　　陈如轻今天的心情很愉快，她能回家去了。每个月的今天她都格外期待，虽然薛意待她很好，她在公主府并没有受委屈，但那毕竟不是她的家。
　　母亲一早便在府门口接她了，她下了公主府的轿子，径直扑进了母亲的怀里，小心地避开了母亲的肚子。
　　“娘，我好想你啊～”她把头埋进母亲怀里。
　　“娘也很想你，走吧，先进去吧。”尹氏紧紧搂住怀里的女儿，眼眶微红。

　　她一开始对陈如轻进公主府是很有怨气的。她好好的女儿，为什么不能承欢膝下，要去公主府遭罪。只是她不能说，也不能表现出来。
　　只是后来侯爷跟她提了几次朝堂上的事，她的怨气渐渐解了。
　　永定候陈疆是武将，是在边关驻守的，后来被召了回来，留在京都，那个时候陈如轻十岁，她们一家从漠北回来，皇上给陈疆加封了个三品的闲职，便不在过问了。
　　自从陈如轻被选做郡主伴读，陈疆在朝堂上好过了很多，渐渐有了些话语权，领了些有实权的职位，不像之前虽然地位尊贵却游离在朝堂之外。
　　这一切都是恭宁郡主带给他们的。

　　陈如轻回了候府，她那些姐姐妹妹们都来找她聊天。
　　本来不是这样的，她们一家刚从漠北回来的时候，并不得候府的人看中，她爹虽承了爵，但丢了兵权且回来之后并没有担任实权职位，反倒是她二叔担任了正三品的户部侍郎，在京中更有发言权。
　　她本身性子冷淡，又在漠北长大，回了京都，感觉像是翅膀被折断的小鸟。
　　本就心情不愉，候府的人又对她们不冷不热的，只有在她爹在的场合才显得热情。让她更觉得难受。
　　她索性不出门，就在自己院子里玩，练练枪法。

　　但麻烦总会找上门来，她随着年龄越长越好看，又不经常与候府的女眷打交道，时间一久，本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竟像是陌生人一般。
　　她生了张浓艳明丽的脸又喜欢舞刀弄棒，便给了看不惯她的人说闲话的机会。
　　每每听到别人的闲话她只觉得无趣。但的确为此性子更加沉闷了。
　　原本只是性子冷淡，后面却好像冰山一样了。

　　薛意选了她之后，一开始大家都等着看她的笑话。
　　她不知道薛意为什么选她，但她知道她不能惹薛意不喜欢。
　　陈如轻怀着忐忑的心情进了公主府，她实在不会讨好别人，她也不想讨好别人，只是她不能拖累她的父母。
　　所以不论薛意提什么要求，陈如轻都说好。
　　陈如轻原本以为在公主府是难熬的日子。
　　但是出人意料的，薛意对她极好，与薛意对别人的态度相比，薛意对陈如轻的态度可以说的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但凡薛意喜欢的，陈如轻总有一份。薛意也几乎从不跟陈如轻发火。
　　陈如轻原本手上是有薄茧的，她喜欢舞刀弄棒的，手上难免这样。但薛意不喜欢，薛意找了人来给陈如轻的手做保养，慢慢地，陈如轻手上的茧就没有了。
　　薛意也舞刀弄棒的，但她不允许自己手上有茧子。
　　每每练完功了就让人保养她的手，细嫩的手下次练功的时候继续被磨得通红。
　　这种自虐似的行为每每让大长公主心疼落泪，但薛意执意这样，谁也没有办法。

　　陈如轻在公主府的日子，可以说比在侯府里好的多。薛意看重陈如轻，陈如轻在公主府就是独一份的贵重。没有人敢轻视陈如轻，也没有人敢说闲话。
　　要说唯一有什么不好的，就是薛意太霸道了，陈如轻周围有任何让她不满意的事情，薛意都要换掉，以至于陈如轻在公主府待了三年了，至今没什么相熟的人，除了薛意。

　　自从旁人知晓了陈如轻得了薛意的青眼，她们就开始对陈如轻热情。随着时间的延续，这种热情越发高涨。
　　陈如轻只觉得无趣。

　　她早上因为可以见到父母而产生的愉悦，在侯府被消磨殆尽。
　　除了母亲，其他人关心的问的全是薛意。郡主喜欢什么？郡主近来情绪可好？郡主需要更多的伴读吗？
　　更多的伴读？
　　陈如轻只想笑，她也真的笑了。

　　侯府的人冷不丁看到陈如轻笑了，都惊讶了一下，陈如轻性子冷，她们都知道。
　　她们也都知道陈如轻长得好，一双桃花眼盯着人的时候好像要吸人魂魄。只是陈如轻不常笑，白费了一张好脸。
　　陈如轻并不回答她们的问题。等人通报说公主府的马车来了，她便拜别母亲走了。

　　“她傲什么呀，要不是郡主看重她，谁乐得搭理她啊！”陈如雪冷哼一声，她是二房的嫡女，陈如轻未得薛意青眼前，她是侯府众人巴结的对象。
　　“就是就是，除了那张脸，真不知道郡主看上她什么了，跟个冰块一样。”陈如玉附和道，她是二房的庶女，一贯捧着陈如雪。
　　“但是陈如轻确实好看啊，刚才一笑都给我看呆了。”人群中又有人小声说。
　　“一副狐媚子的长相哪好看了，要说好看，谁比得上恭宁郡主啊，长得像个神仙一样，虽说性子差了一点，但人家有这个资本啊！”陈如雪不屑道。
　　原本陈如轻被恭宁郡主选上，她是有点幸灾乐祸的。
　　但是陈如轻不但没有被郡主厌恶，反而得了郡主的喜欢，今天她回府，耳坠上的那个红玛瑙让她眼红了好久，她只在祖母的寿宴上看到过祖母带过类似的一对儿，只是样子明显不如陈如轻今天的这个精致。
　　本来他们这房是侯府最尊贵的，就算大伯是侯爷也比不上他们。可自从陈如轻被选为郡主伴读，大伯便也得了实职，他们二房就只能排第二了。
　　想到这她又遗憾，要是当初选上的是她该多好啊！

　　陈如轻走了，她们一伙人聚到一起也没什么意思，纷纷离开了。

　　陈如轻坐在马车上，只觉得回家这件事让她越来越不期待了。
　　母亲仍然爱她，但她感受不到之前的那种亲密无间的感觉了。父亲公务繁忙，只是中午回来和她与母亲吃了顿中饭又匆匆离开了。
　　她去了公主府后，母亲伤心不已，父亲为了安慰她，决定与母亲再生一个孩子来分散母亲的心思。
　　母亲一开始是拒绝的，只是好像再也忍受不了心爱的孩子的远离，今年年初答应了父亲的要求，然后在七月份传来了好消息，如今已经怀了六个月了。
　　再有七天便是除夕了，母亲照例提前给了她红封，只是当她走了又回头的时候，看不到母亲凝望的视线了，她只是轻抚着自己的肚子。

　　陈如轻撩开帘子看向马车外面，年节将近，四周都充满了节日的快乐氛围，到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她突然生了一种茫然的感觉，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个人。

　　陈如轻回了公主府，却没看到想见的那个人。
　　是了，明天要过小年。薛意现在应该是在宫里，今天大概率不回来了。
　　陈如轻没有回落雪阁，径自去了藏经阁。
　　她随手翻开一本诗集，只见上面写道：不见又思量，见了还依旧，为问频相见，何似长相守。
　　陈如轻合上这本，放回原处，又翻开一本。
　　“欲把相思说似谁，浅情人不知。”
　　再翻一页。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再翻一页。
　　“日色已尽花含烟，月明欲素愁不眠。”
　　陈如轻把书放下，换了本兵法。

　　“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旁边有人用朱笔划了个小字，写着“善”。字迹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
　　这个字迹陈如轻可太熟悉了。
　　她彻底熄了看书的念头。
　　一步一步地往落雪阁走去，下人要给她打伞，原来不知何时下雪了。
　　陈如轻拒绝了，她现在情绪很低落，雪中漫步也挺好的。
　　只是进了落雪阁，却发现正堂里坐了个人。
　　那人一袭白裙，乌发浓密，发间插了根银鎏金发簪，手中握着一卷经文，恍惚不似人间物。
　　听到声音，抬眼看她，说了句：“你回来了。”
　　陈如轻点点头，却发现薛意看她的眼中带了火气。
　　她脖子一凉，原来是进屋之后，衣领上的雪水化了。
　　她想跟薛意说你别生气，又知道现在要紧的是把衣服换下。

　　泡在热水中的时候，陈如轻觉得好似心也暖了过来。
　　“薛意什么时候回来的？她不是应该在宫里吗？”陈如轻不自觉地想，嘴角却扬起了她不知道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