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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向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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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玄再一次醒来看到的是青冥的天色和终年不散的万里乌云,脚下绵绵的黄沙一眼望不到尽头,细细的水声回荡在耳畔悠悠扬扬经久不绝。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来到这里的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这里便是幽都了吗?”看着到是比无尽渊要好些。
“这里是幽都。”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洛玄转过身,这不是一直跟在温长亭身边的“老熟人”吗,想来已经好久未见了:“钟离,你也死了?”
钟离一手提着一盏青灯一手抱着一个账簿领着一个鬼差轻飘飘的朝着洛玄走来。洛玄寒暄方式实在是太独特了,钟离冷淡的说道:“本官是幽都引路使。”
幽都引路使……鬼差?洛玄嘴角抽了抽:“你终日与温长亭混在一起本座当你也是个神仙,原来是个鬼差啊。”
钟离不做声。
多年未见洛玄觉得他还是老样子常年如一日的穿着一件黑色罩袍,两只手腕上皆缠着血色丝绫,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活像是万年不化的冰块,并且一如既往的对自己没有好脸色。
钟离冷着脸翻着手中的帐簿:“在幽都无论官职大小都是仙职。”
洛玄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钟离翻账本,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这才发现钟离眼睛上竟也蒙着一条血色长绫。
这是……也眼瞎了?
眼睛瞎了还能看账本?
洛玄冷笑:“真不愧是温长亭的挚友,当初他去千剑山受刑你陪着,如今他成了瞎子你也要陪着当瞎子。”
钟离没有搭理他。
一阵阵诡异的阴风吹得洛玄脊背发凉很是不自在,见钟离不理自己也就识趣的闭了嘴。
钟离手中的帐簿看起来薄薄的翻起来却好像翻不完似的。半晌,钟离终于翻到记录着洛玄生平罪证的那一页,然后递给身后的鬼差,说道:“念给他听。”
“少废话,直接说吧怎么判?”洛玄很有自知之明他手上沾满献血不可能逃得过地府判罚,“上刀山还是下油锅啊?”
钟离好似没有听到似的平静的又说了一遍:“念。”
鬼差接过钟离手中的帐簿,慢慢悠悠一字一句的念到:“洛玄,赤耳玉狐族狐妖,幼时惨遭灭族之灾流落人间十数载饱受苦楚,天庆六年于闹市为重华仙君所救遂拜入重华仙君座下,天庆十一年听信族叔洛华枬谗言盗取琉璃心祸乱云中境后受仙门百家讨伐遂逃走,天庆十五年……”
“等等,”洛玄越听越不对劲,“什么叫听信谗言?”本座何时听信过谗言!
鬼差看了钟离一眼,钟离不做解释,他便低头继续念道:“天庆十五年于风华林伏法重华仙君,同年被关入无尽渊受罚,天庆十八年破无尽渊而出屠戮仙门百家,同年恩将仇报残害报复重华仙君,天庆二十年自戕而亡。”
“可有误?”钟离问道。
“什么叫听信谗言,什么叫恩将仇报?”洛玄眸里笼罩上一层寒光,“赤耳玉狐一族被一夜灭族分明就是温长亭夺取琉璃心酿成的惨祸,他害本座失去族亲流落凡间十一年被剖去妖丹给凡人做奴隶,他亲手打断本座三根肋骨又亲手将本座送进无尽渊,与本座有血海深仇,这也算恩?”
后半句是洛玄吼出来的。
钟离心平气和的说道:“夺取琉璃心的不是他。”
洛玄冷笑道:“你不必替他开脱,本座看过往生镜知道事情真相,地府判罚本座甘愿领受那是我罪至此,至于温长亭所受的一切那都是他罪有应得。”
“往生镜是仙器。”钟离冷不丁的一句话让洛玄愣了一下,仙器只有神仙才能动用……
“若是幽都记录无误,那日使用往生镜的是你的族叔洛华枬。”钟离接着说道,“他同你一样为妖,又如何动用的了仙家法器?”
……洛玄愣了一下,反驳道:“本座也是妖,破晓剑也是仙器,那我为何可以用得?”
“那是因为你少时流落凡界被捉妖师剖去妖丹无法继续修炼,重华仙君救了你之后剖了自己的灵丹给了你,渡了你半仙之身。”钟离一字一句的说着,一字一句都是心疼,“在那之后重华仙君元气大伤,不得已闭关三年。”
“为何?”洛玄又冷笑一声侃道,“害本座至此觉得自己良心不安?原来他还有心呐!”
“洛玄你明知当日的往生镜有假,现在又何必嘴硬呢?”钟离一句诛心。洛玄脸上的冷笑僵住了,是啊起初自己也不愿相信在往生镜里看到的是真的,直到……冷笑渐渐松缓下来,他说道:“或许本座看到的往生镜真的是假的,但那又如何呢,温长亭曾经亲口与本座承认过是他亲手杀绝了赤耳玉狐一族,本座的族叔给本座的碎玉也正好可以嵌在他的佩剑上,争取确凿本座可曾冤枉他?”
“言不由衷,他有他的难言之隐。”钟离说道。
“那你倒是说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洛玄才不信他的鬼话。
“……”
“说不出来?”洛玄嗤道,“还是根本就没有?”
钟离说道:“我并不清楚。”
“那就别说了,事已至此本座也不想知道了,”洛玄伸出手等着鬼差手中的铁锁捆在自己的手腕上,“带路吧引路使大人。”
小鬼看了钟离一眼,钟离并没有阻止的意思。铁链咣啷作响,伴着鬼差轻哼的勾魂曲缠上了洛玄的手腕。
黄泉路上鬼差拽着铁链慢悠悠的走着,气氛压抑的很,勾魂曲哼了没几句就再也哼不下去了。
前路漫漫了无尽头,钟离走在洛玄身侧说道:“有些事情你不想听但是我还是想告诉你。”
洛玄不做声,到要看看钟离能说出个什么花儿来。
“当年杀尽赤耳玉狐一族的是重华仙君不假,只不过当时他被人下了傀儡咒受人所控才犯下此罪,”钟离说道,“这些年来仙君一直在寻找赤耳玉狐一族的幸存遗孤,直到遇见了你......”
洛玄:“......”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他堂堂重华仙君,重华上仙怎么可能会被别人控制?真是笑话!
钟离:“天命所定你是仙君飞升上神的劫难,我也曾想过在你少时就杀了你替仙君挡劫,只是仙君不许,自从玉渠关我让你重伤之后仙君至今再也没有见过我,任凭我在他的绝云间前跪了几天几夜他都始终不肯原谅我......他如此在乎你,你为什么不敢承认是你冤他薄他?”
“仙君是我的恩人,若不是他渡我成仙我恐怕早就已经魂飞魄散了,我恨你厌恶你都是因为仙君对你好你却不自知,我忍受不了你亵渎我的神明。”
洛玄:“......”
钟离:“你只道仙君所欠于你,可你不知道这么多年来他都在向你赎罪,自从在凡界遇见你他便已经知道此劫不可能平安渡过只会应劫而亡,他还是救了你没有丝毫犹豫。”
“你失去了妖丹无法修炼被同门所欺,是他化去半生修为将自己的灵丹给了你,你被困恶人谷他不顾剖丹之痛御剑千里赶去救你,你盗取琉璃心他作为你的师父甘愿替你受罚。”
“你被仙家围堵在风华林,他伤势未愈强行出关救你,他以到千剑山受刑三年为交换将你送进无尽渊保了你一条性命。”
“这三年来他被锁在巨石上,每日都要忍受万剑穿心的酷刑,他虽是上仙凡间的兵器伤不了他,可他难道不会流血不会痛吗?”
幽都的风缓缓吹过,洛玄的眼角湿润了不少,自己之所以折磨温长亭只不过是想听他亲口说一句当年的事情与他无关。哪怕所有人都说是温长亭害了自己一族,哪怕温长亭自己也承认,哪怕自己嘴上说着恨,可自己却打心底就从来都没有相信过,不想信也不敢信。
洛玄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他停住脚步问道:“温长亭现在还好吗?”
钟离淡淡的说道:“他并不好。”
他并不好……呵……他怎么会好呢……
那日乱石砸入血池,洛玄最终还是没有忍心将温长亭埋在乱石之下,百十块石头砸下终是没有一块砸到温长亭身上的。洛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恨他入骨却会不忍心拉他陪葬。
遥想当年凡界集市那一面,温长亭一袭白衣飘然入了自己眼帘,从此自己的目光好像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那抹白色的身影。
从凡界到云中境,温长亭向来都是洛玄敬爱的人。种种美好的记忆一下子涌上洛玄的心头,师父的笑,师父教的法术,师父亲手做的柿饼,师父身上的松香,还有对师父的一见钟情,那徒弟对师父纯洁的钟情,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变了样子。
想着想着洛玄的心开始隐隐作痛,他苦笑:“若他是受控于人,那倒真的是我薄他……”
“我在幽都当差这么久了也算是阅鬼无数,还是第一次见到你这么蠢的,洛华枬勾勾手你就上钩了自己还咬着钩子不愿撒口,”钟离无视掉洛玄的忏语,转身淡淡的对鬼差说道:“时候不早了,去剜了他的心扔进刀山地狱吧。”
洛华枬是骗本座的……那……他为什么要骗本座?
“等等,”洛玄越想越乱,难不成自己报仇报了大半辈子都是错的吗,他看向钟离眼神中带着些许祈求“能让本座多活一天吗?”
洛玄摇摇头:“幽都有幽都的规矩。”
“一个时辰也行,本座想……去和他道个歉。”洛玄从未这样恳求过谁,“算本座求你。”
钟离:“不行。”
洛玄低下头轻哼一声,软的不行就来硬的,他冷笑道:“无尽渊本座都闯了,幽都拦的住本座吗?”
钟离顿了顿问道:“你是活腻了自戕而亡,为何突然想回去?”他并不希望洛玄这个疯子闹出什么动静惊动上面的人。
洛玄:“……本座突然记起有心事未了。”本座自然是要去找洛华枬问问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真相!
这个回答多少有些牵强。
“你与我做个交易我便放你回去。”钟离同意了,挥挥手示意鬼差解开洛玄腕上的锁链。
鬼差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钟离,以为自己会意错了,愣了半天才慢吞吞的解下锁链。
“什么交易?”洛玄皱眉问道。
钟离:“你是仙君的劫难,我要你助他飞升上神,也算是替你自己积福赎罪。”
“……好。”
两个人仿佛都看穿了对方的心思……
望着洛玄愈来愈小的背影,鬼差走上前来对钟离说道:“大人,故意放走鬼魂可是大罪,是要受三道天雷之责的。”
“仙君是我的恩人,只要能助他渡劫天谴又如何……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仙君能原谅我曾做过的一切……”
鬼差看了看钟离蒙着长绫的眼睛,轻叹道:“还望大人珍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