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30、相忘于天涯

　　“这时候还要去军营？”我问，倚在栏杆上，看着天空，无月之夜，墨色的天空，繁星闪烁。
　　身后的人轻轻关上门，迟疑着走到我身后，说道：“答应了陈将军，不能食言。”
　　“答应了什么？”我追问，一直都知道，若是不打破沙锅问到底，他定然不会多话，跟个闷葫芦似的，我向来不愿跟他多说，能找别人问询的事情绝不会自讨苦吃的去找他。
　　“研究应天地形，确定作战方案。”他答，一贯的简明扼要，话虽不错，却像个笑话。
　　我笑了一声，“你们倒是积极，这方案出来有人听吗，说得跟唱的一样好听。”
　　他沉默不言……夜里的风在耳边沙沙的作响，衣衫飘舞，搅乱了心池……已经四年了，忘不掉还是忘不掉……
　　侧身看他，一身的夜行衣，无锋剑佩在腰间，有多少年了，我不曾再这么仔细的打量他，连他的长相，也快忘了。此时他抿着薄唇，微微垂下眼帘，心绪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还记得那个约定吗？”我转而问，
　　他明显一怔，微微抬起头，片刻，低声道：“属下不敢忘。”
　　“说说看后果……”我笑着道，他又是一僵，顿了顿，声音无比清明的说道：“若敢犯，属下再无资格留在主子身边，今生永不再见。”
　　他正说着的时候，我已经举步走了很远。对于他，走得近了，走得远了，毫无挂碍。他就像屋檐上的一滴水，滴下时有些声响，时间长了，连滑落的痕迹都不会留……
　　有时候我会想，这样的提醒，到底是希望他忘记还是希望他铭记，自己都有些糊涂了……
　　第二日，去了趟军营，赏了些东西犒劳大军，连诸位将军的面还没有见到，就有衙役来报，说衙门里来了重要的客人，府尹大人催我赶紧回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就回来了。清泠堵在门口，见了我，张口要说什么，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路。我抬眼，怔住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紫色身影，立在大堂上。背对着我，不知仰头看什么。
　　我慢慢垂下眼帘，这场戏到底还没有结束……明明两个人心如明镜，却因为那薄薄的一层窗户纸，不能潇洒的放开。已经分不清到底是谁在强求，强求着已经逝去的东西。它在手中时没有握紧，当它像流沙一样脆弱时，想抓也抓不住的时候，再苦苦纠缠……
　　“础润……”韩心铭看到了我，笑着迎上来，半晌，见我不动，敛了笑，有些委屈的说：“怎么，不欢迎！”
　　清泠忙说道：“王爷这几日因为战事，劳心劳力，有些疲惫……”
　　我挥手让他先下去，略微有些缓和了，才说道：“你怎么有空来，现下朝中的事都仰仗着你呢，这一路舟车劳顿的，亏你有这个心思，”细细的打量了他一番，又道：“不过一个多月未见，怎么像是瘦了……”
　　他这才有些高兴了，将手伸过来，我很自然的挽过，将他稍稍的揽在怀里。我和他的亲昵从来是不避讳的，朝野皆知。
　　“我听说你病了，哪里还管得了朝中的事，急急忙忙就赶来了。现在看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他道，将唇贴在我耳边，静静的呼吸着。
　　片刻的宁静，我拉了他的手往里面走去，边走边说道：“战事在即，应天非常危险，哪里有像你这么傻的。”
　　“我这一路走来，可没见到兵荒马乱的场景，你一向过于谦逊，我对你有信心。”他笑着说道，突然停顿了脚步。
　　我抬眼，微微一怔，小东西站在对面的云廊上，这些时日，他从未如此冷眼相待，那双凤眼里冰凉一片，隐隐有些恨意。
　　即便如此，我仍要笑着。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转身跑了。
　　韩心铭奇怪的看着我，问道：“那个孩子认识你？怎么好像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我一向不讨小孩子的喜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语带过，继续往前走去。
　　他笑了起来，跟在我身后，边走边说道：“你还在为那日琛儿尿在你身上而耿耿于怀啊……”
　　他不提倒好，一提我心里还真有些滞闷，琛儿是公孙子清的第一个孩子，还是个皇子。那日满月，韩心铭吵着要去抱抱他，我便跟了去。韩心铭抱着他快半个时辰也没事，刚换到我手上，他就飞流直下三千尺了。这件事被宫人引为笑谈，一说就是半年。后来琛儿有些大了，一见我，他就像看到什么似的，对我理也不理，真是让我能有多郁闷就有多郁闷。经过这件事之后，我只能承认自己极没有孩子缘。现下他又拿这个出来说事，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清泠很快就为他安排好了房间，看他的气色，怕是连夜赶路而来，想先让他休息一会。
　　他不依道：“我这才刚来，你又要去哪！”语气里颇有怨怒，抓着我的胳膊不松手。
　　我无奈的看着他，笑着道：“不过想你舟车劳顿的，让你先养养精神。你来了，我还能去哪，自然在你身边陪着。看你，憔悴的，还不快去，再这么折腾下去，身子怎么受得了。”说着理了理他鬓间散落的秀发，他微微侧头，有些羞涩，嘀咕道：“那我睡醒了你一定要在府里。”
　　“好……”我应道，他这才松了手，不确定似的，立时又攥住，摸了摸，转身走进房间。
　　我立在门边，直到他的身影消失才慢慢转身，那一刻，心很乱。明明知道都是不会有结局的故事，明明知道一直都在强求，我还是迷惘了……
　　小东西不见的时候，我正在军营，清泠来报，我一怔，手中的兵书应声落地。顾不得捡拾，随着清泠就走，他还一边絮絮叨叨的说应天最近有很多拐卖小孩子的事情发生，小东西会不会就这么不幸。我心里更添焦急，近日，因为韩心铭，我甚少理会他，有几日未见，也以为是他存心躲着，避而不见，过几日，气消了，应该就没事的。
　　无痕不发一言的挡在我面前，眸光里明明白白的质问。原来，装傻的只有我一个人……怎么会，又怎么可能，他既知我的身份，为什么还会回来……那日，陈平的那句六王爷让他彻底的醒了吗？我又到底在想些什么……
　　回身慢慢弯腰捡拾兵书，无痕却先了一步，无意间触及他的目光，如此清明，想来早就了然于心。
　　他立刻躲开了我的质询，将书搁到案上。清泠还在絮絮叨叨，我打断了他的话，道：“不用派人去找了。”
　　“嗯？”清泠疑惑的看着我，不明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