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清华》兔子璇玑

19、冷暖 不自知

　　吃完面付了钱，看了看天色，太阳西斜，已经不早了，再不回去，无痕怕是又准备了什么等着我呢。正要拐弯，不知何处，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叫喊声传来，我还未回神，一个孩子从身前的巷子里蹿了出来，跟我撞了个满怀，我往后退了几步，才勉强止住冲劲。他闷哼了一声，我忙要退后看看他撞哪里了。一堆人追着他跑了出来，为首的一身翠色的劲装，竟是个女子。我一愣，商国民风对女子虽不苛责，但也不至于允许女子当街嬉笑跑闹，想不到应天已经如此开化了。

　　那女子看到我，立时顿住了脚，有些尴尬的垂下头去。跟在她的一群人，从衣着上看似乎是下仆，一看到我怀里的孩子说道：“小姐，就是这个孩子，是他把少爷打得直吐血。”说着咬牙切齿的冲上来就要抓他。

　　怀里的人儿缩了缩，我揽住他，抬眼扫了扫那些奴仆。那小姐有些回神，伸手拦住他们，对我有礼的一揖，说道：“这位公子，下仆鲁莽，请你别见怪，你怀里的孩子打得舍弟卧病在床，还请公子将这孩子交给我。”

　　我看了看怀里的小东西，不过十来岁的样子，什么样的力道可以将另一个孩子打得直吐血，不过是孩子之间的玩闹，竟也会这般动真格。那孩子缩在我怀里一声不吭，不曾争辩，看来这位姑娘所言不虚，沉吟半晌，我问道：“若是我将他交给姑娘，姑娘想要如何处置这孩子？”我说这句时，怀里瘦小的身子明显一僵。

　　她看了看那孩子，眼神里闪过一丝恼怒，但是却没有明显的表现在脸上，对我说道：“不过顽劣罢了，略施小惩即可。“

　　看她刚刚追赶的架势，想来这小惩的下场定然不会比那吐血的少爷好便是。那孩子若不是撞上了我，阻了去路，现在说不准已经逃走了。若是我把他交出去，不知他能不能活得过今日。那我岂不是既阻了他的去路，又断了他的活路，思及此，说道：“姑娘，他只是个孩子，你也说不过顽劣罢了，何必大动干戈。姑娘的略施小惩便由在下代劳如何？”

　　“不行，”她说得斩钉截铁，“我三弟此时重伤在床，若不惩治这小子，别人道我白家好欺负。”

　　白家？我一怔，这才明白，原来是专司宫中绸缎绫罗供应的应天白家，他家的东西素来花色过浓，我不甚喜欢，现在看来连他家的人也不对我的胃口。

　　那女子见我全无反应，恼羞成怒的说道：“若是你将这孩子交给我还好说，若是不交，我便连你也不放过。”

　　我一怔，这话分明该是出自欺压良民的恶霸之口，现下一个女子对我如此威胁，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反应。

　　见我仍是不应，她是彻底恼了，一挥手，让后面的家丁过来抢人。我正想着是亲自当街踢飞这些人，还是让身后十丈处的无痕出来英雄救美，一大批的官兵涌了过来，走到最前面的不是那面摊的老板又会是谁。

　　“离国的奸细在哪？”那些官差叫嚷着，一边驱赶人群一边搜索目标。

　　那老板一见我，立刻指着我说道：“就是他！”

　　这边的家丁刚上前，就被群拥而至的官差挤到了后面，为首的衙役打量了我一番，扬手喊道：“带走！”大群的官差立刻围了上来。

　　“大人可以带走，把那孩子留下。”白家小姐喊道。

　　衙役转身看了看，一见她，立刻笑着上前说道：“这不是白家大小姐吗！您在这做什么？”

　　白家小姐指着我说道：“他怀里的那个孩子打得舍弟重伤在床，烦请官爷行个方便，把那孩子留下。”

　　那官爷回头看了看我，转而笑着说道：“大小姐，不是我不行这个方便，您也知道，府尹大人有令，与疑犯有关联者一律拘留。这小的抱着那青年，肯定有关联。”说完一揖，冲着这边喊道：“还愣着干什么，走了！”

　　虽说要去牢狱里走一遭，但是跟着我，倒也可保这小东西无事。这样想着，牵起他略显冰凉的手跟着差役往县衙走去。进了县衙，也没人提审我们，就直接到牢里报到。我抱着他跟在差役身后，牢里阴暗潮湿，老鼠蟑螂的到处爬着，怕会吓着他，我连连拍着他的背。他搂着我的脖子，将小小的脑袋埋在我怀里，半声没吭。

　　半晌，有个官差送了碗水过来，十分同情的说道：“刚来应天吧！”我点头应了，他接着说道：“刚来应天的都来这牢里蹲过，像这种事一天要有十来回，都是禀报说发现奸细的。一开始府尹大人还过问，后来多了，就也睁只眼闭只眼了，没办法，正在打仗，虽然咱们大人治理有方，但是还是有人会害怕的。待一段时间就会放了你们的，放心吧！”

　　我忙道了谢，他看着我怀里的孩子问道：“这是你儿子？”

　　我一愣，没有回答，笑开来。怀里的人动了动，低头一口咬住我的手指，非常用力。我低头看他，小脸黑糊糊，看不清外貌，唯有那双眼睛灵动异常，此时抬眼看我，冰凉的眸子里没有半丝波澜，我皱眉，他缓缓的松开牙齿，指尖的血从他的嘴角处溢出。

　　我起身拿过那碗水，用衣袖沾了一点，擦了擦他的嘴角。想要擦脸时，小脑袋从我的手里挣开了。再要抱他也不愿了，自己蜷在墙角，背对着我。

　　夜里，牢里的寒气十分的重，连我都忍不住发抖，那小人儿就更不用说了，翻来覆去的折腾。我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他立刻警觉的抬眼看我，我笑了笑，将手里的衣服盖在他身上。他愣了愣，没有作声，重又闭上眼。半晌，他突然坐起来，拾了我的衣服过来。

　　“穿上，”他道，声音有些嘶哑，这是他第一次跟我说话，让我有些惊讶。

　　见我不接，他将衣服展开一股脑的盖在我的身上，又跑回到了墙角，只是这回不是躺下，而是正对我坐着。

　　“过来这边，两个人坐在一起会暖和一点。”我道，招手让他过来。

　　他仍是不动，看着我，半晌，看了看我的旁边，又瞄了瞄我的怀里。我一笑，不知这小东西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此磨磨蹭蹭。起身套上外衫，朝他走去，他起先一愣，有些戒备，见我慢慢的靠近，神情不再那么凝重。我坐在他身边，他也不靠过来，过了一会，他又开始冷得折腾起来，我低头看他，笑着问道：“要不要过来？”

　　他看着我，晶亮的眸子闪烁着，没刚刚那么抗拒了。我伸出手，他犹疑着要不要拉，我笑着看他，也不催促，最终他慢慢的靠过来。我将他揽进怀里，小东西的确冷得慌，身子一片冰凉。

　　“睡吧……”我道，轻轻的拍着他。他在我怀里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只一会儿，呼吸便安稳绵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