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叁 相别春光（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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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以后，两个姑娘都没再提离别之事。一来离开的日期还未定，二来这事儿既木已成舟，再提也是徒增悲伤，还不如珍惜当下。
笙梨和棠雪还是和从前一样，去后山采雪水，备新酒。不知是不是苏先生心有愧疚，对棠雪也没那么严格了，笙梨因此可以有很多时间与她待在一起。
时间过得很快，旧岁除，新春到，不觉已是次年的上元佳节。
今年的上元节，百里村在村中大街上举办灯会，似乎格外隆重盛大。每到这种节日活动时，花间酒坊总是座无虚席。即便这样，笙梨爹娘还是特许笙梨晚上和棠雪一起去逛灯会。
傍晚的夕阳还没有完全沉下山峦，深蓝的天边还挂着一缕晚霞。笙梨急急忙忙地吃完晚饭，到棠雪家门前等棠雪。
正月十五是个大晴天，天空无云，遥挂着一颗启明星。日前下的雪还未消融，覆盖在高高的院墙上。宅门头的油灯发出昏黄的光，油灯轻摇，映落在雪上的光晕也跟着摇曳。
棠雪还没来。不知不觉间，黑夜已笼罩了整个村庄，笙梨百无聊赖地来回踱步，看光影在裙摆上跳跃。
“吱呀”一声，木门被推开，棠雪缓缓地走出来，笙梨见了，连忙跳到她跟前：“棠雪你可算来了，咱们快走吧！”
棠雪没回话，她的神色似乎有些悲伤。笙梨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棠雪，你怎么了？”
“没什么。”棠雪摇摇头，像是在压抑着什么情绪，她拉起笙梨的手，“走吧。”
两个姑娘沿着石板小道向前走，远远就能瞧见大街上明亮的光，待她们走到了，则更为震撼。
村中大街上灯火阑珊，沿街店铺每家都挂着两个大红灯笼，店前道旁也挂着长长两排灯，有花灯、宫灯、纱灯，各式各样，形态不一。街上的游人们手中也都提着一盏灯，灯光照在灰棕色的砖瓦上，流光溢彩，美仑美奂。
笙梨这才发觉她和棠雪手中似乎少了些什么，偏头一看，街上买是卖灯的摊位。两人不经意间走到一家名为“印花灯”的铺子前。
铺前挂了一排灯谜，老板娘看见她们俩，走出来指着灯谜热情地说：“各位姑娘，猜中上面的灯谜，就可以兑换本店相应的花灯哦。”
笙梨取了一张灯谜来看，上面写着：尚有疏梅傍池旁。笙梨思忖一阵：拆“梅”字，池旁，池在每旁，即“海”，木接尚下，即“棠”。“是海棠！”笙梨兴冲冲地说。
“答对了。”老板娘递给笙梨一盏灯。笙梨举灯，灯上印着一株海棠花，立在雪地上，是幅“海棠映雪图”。奇怪的是，海棠的花期明明不是在冬季，与雪相衬，却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温婉动人，就像…就像棠雪一样。
“棠雪，这盏灯适合你，送给你。”棠雪接过灯，“谢谢了，那你呢？”“我再去赢一盏就好了。”
笙梨又取下一张灯谜，“‘齐军三鼓士气尽’…嗯，这个是什么？”笙梨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
“我看看。”棠雪接过灯谜，单手托下巴，过了一会儿，她说：“梨花，谜底是梨花吧。”
“恭喜姑娘，你的灯。”老板娘又把另一盏花灯递给棠雪，灯面上有一幅“梨探春风”图。“笙梨，这盏灯也衬你，送给你。”
笙梨接过这盏梨花灯，灯芯散发着点点荧光，灯上的梨花小巧轻灵，清丽动人，笙梨小心翼翼地把它提在手中。
人潮流动，长街明灯灼灼，灿若星河。
手中的梨花灯静静地亮着，笙梨突然觉得，街上灿若星河的明灯，都不及手中的这一盏。
两人边逛边走，一直走到村中大道的尽头。尽头有一座古庙，庙里种着百里村年龄最大的一棵桂花树。
平日冷清的寺庙，今夜竟然也办了庙会，桂花树光秃秃的枝干上挂着不少红绸。
“施主可是在看那祈愿树？”庙内一老僧走出来，施了一礼，解释道：“在这红绸上写下自己的心愿，挂在树上，说不定就会实现哦。”说罢给了笙梨一支笔和一条红绸。
笙梨还了一礼，接过红绸和笔，坐在庙内石桌旁，一笔一画地写下“希望棠雪晚些离开，我能一直和她做好朋友，大家都平安健康。”这一行字。写毕，认真地把这红绸系在枝丫上，虔诚地拜了三拜。
转过身，只见棠雪静立在进来时的位置，不知是不是光照的错觉，棠雪居然红了眼眶。仔细想想，其实这个晚上棠雪一直都有些心不在焉。笙梨走到棠雪身侧，拍拍她的肩，“怎么了，棠雪？”
棠雪并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极不想说出那句话，但终究还是说出来了：“我去京城的日期定了，就在今年的二月初五。”
笙梨的动作顿住了，她仰头想看一眼方才挂上的红绸，红绸被晚风吹得高高扬起，上面的字迹已然看不真切。笙梨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假装没听见那句话一样，取了红绸和笔递给棠雪：“棠雪，你也来写写祈愿吧。”
又有夜风拂过，那株孤零零的祈愿树上，满树红绸像一只只将要展翼飞翔的蝴蝶，稍不注意，就要飘向深沉而辽远的夜空。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二月初五。
离开的那日，棠雪起了个大早。早晨天亮得晚，此时公鸡还未打鸣，整个村庄都还是暗暗的。
马车早就到了，苏宅的门口，苏先生夫妇正指挥车夫把棠雪整理出来的物品一一装上马车。这些物品是棠雪在百里村十年来的回忆，也是她和笙梨纯真的童年。
行装收拾好了，山间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天边泛起一丝亮光。棠雪娘放心不下棠雪第一次出这样的远门，要送她到京城。她走到发呆的棠雪身边，拍拍她的肩：“雪儿，出发吧。”
棠雪跟着阿娘上了马车，可心里却还想着别的事：昨夜她与笙梨聊天，笙梨说今晨要来送行。她今日出发时间那么早，笙梨一向起得晚，也不知她能不能赶得上。棠雪心里有几分担忧。
马车在乡间小道上缓缓行驶，快到村头了，隐约能见到村口寺庙里的老桂花树。
马儿停下来到路边吃草，棠雪也下了马车透气。清晨山间环绕着淡淡薄雾，天比刚才又稍微亮了些，太阳还未升起，远山朦胧而不真切。
破晓的微风有些凉，棠雪站在凉风里望着远方，不知在想些什么。“棠雪——！”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由远及近。棠雪一惊喜，猛地回头，笙梨已经出现在她面前，她张开嘴微微喘着气，脸颊被风吹得有些薄红，身上带着山中的水汽和草木的馨香。
“呼，幸好来得及。”笙梨长舒了一口气，她从背后拿出一个布袋，递给棠雪，棠雪打开来看，是几瓶棠梨煎雪。
“这是我赶去玉笙洞拿的，之前你说喜欢喝我酿的棠梨煎雪酒，我就给你带了几瓶…”笙梨顿了顿，“虽然以后我们恐怕没法一起酿棠梨煎雪了，想着让你在京城也能喝到这酒…可得珍惜着喝，喝完就没了！”
笙梨虽然仍是一副洒脱模样，但棠雪还是从她的语调中听出了伤感。棠雪自己心中也酸涩，她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微笑：“多谢。算算再过半个月就是清明了，抱歉今年没法陪你踏青。”又思考一阵，下定决心似的说：“但是以后我每年都会回来找你的。”
笙梨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每年的什么时候？”
“春天，以后每年春天我都会回来。而且，我会给你写信的。”棠雪伸出小拇指，“拉个勾？”笙梨亦伸出小拇指回勾：“那一言为定哦。我也会经常给你写信的，到时你可别嫌我烦不回我。”
马上吃完了草，棠雪娘从马车窗上探出脑袋叫：“雪儿，该走啦！”“我走啦。”棠雪回头告别。
“嗯，祝你一路顺风。”
车轮缓缓转动，笙梨忽然大喊一声：“棠雪，我会一直在百里村等你回来！”声音回荡在寂静的山谷中，惊得几只鸟儿从林中飞起。
眼前蓦的氤氲一片，前方景色被白汽笼罩，看不清了。或许是雾太浓了吧，笙梨心想。
笙梨立在原地，马车的背影慢慢缩成一个小黑点，再慢慢消失不见。太阳升起，晨光驱散了薄雾，早春的冷风拂过，吹起她的一抹碎发。
笙梨转过身，向后山走去。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叁 相别春光（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