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福祸依（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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昌辉目送着卢尚宫离去，方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卢尚宫心中的顾虑与担忧他又何尝不明白，只是无论面对过去的许利禄还是现在的宋子真，他都无法做到像她般理智和冷静。他回头看看宋子真，却发现她眼睛眨也不眨地正盯着他瞧，细细的眉尖微微拧起，似是从他身上探究出了些什么。他转过身，回视她道：“你，在想什么？”
宋子真这才使劲眨了几下眼，闷闷地回答：“卢掌柜她不喜欢我。”
“她只是……”昌辉想要告诉她卢掌柜对她的排斥不是因为她本身性格，而更多是因为她的身份，但只吐出三个字便意识到，其实对她来说，或许这个原因才是最大的打击，正犹豫着是否继续说下去，却听宋子真道：“我知道，如果你不是朝鲜之主，朱哥哥也不会处心积虑把我往你这里推。卢掌柜和朱哥哥的想法我能明白，虽然我会心里埋怨朱哥哥，但是根本没道理怪卢掌柜，你是她的天，她的顾虑没有错。”
昌辉再次被她的聪敏清灵打动，他缓缓伸出手，轻握住她的肩头。“因为是别人的天，所以我们还会有自己判断的权利和能力，相信自己，也——相信我。”
这句话无疑更加清楚明白地将两个人拴在一起，话音一落，他已经在那瞬间醒悟，宋子真于他，根本不像利禄那样，似是透进他黑暗世界的一缕阳光。再温暖的阳光，他也只是其中一个分享者，阳光的降临与消散如同过客，全然非他所能左右。而宋子真却似与他并蒂而晚生的另一个自己，他看得到她成长中的徘徊与哀痛，她亦能体会他的忧伤与无奈......
然而宋子真毕竟与昌辉不同，她习惯性地忽略那些一旦沾染便会吸尽她所有欢乐的不良情绪。她听出了他话中之意，却不想就此承认与他彼此纠葛的事实。她顺手抓住搭在她肩上的胳膊，便往屋内牵着走。
“来来，公子，为了补偿我莽撞的错失，今天就做一回你的御医。”
昌辉由着她牵着他的手臂走进客栈小厅。厅内，炭火燃烧正旺，满室暖气扑面而来，与身上滞留的寒气甫一交接，便激起宋子真一个大大的冷战。她不由自主地缩起脖子，把牵住的胳膊往怀里一抱，快步向火盆移动。
昌辉手臂被她紧抱了一半在怀里，温暖而柔软的触感立时沿着臂膊上涌，清冷冷的面容现出罕见的红晕。他抿紧双唇，眼眸迅速垂敛，飘向别处，却不敢随意挣动，因为宋子真看起来似乎全无所觉。
宋子真来到炭火前方才松开昌辉的手臂，转身拖了两把椅子过来，让昌辉坐下。昌辉依言坐下，清俊面容上红晕依然未褪，尴尬的眼眸则继续四处飘移。
宋子真并未察觉到昌辉异状，她紧挨昌辉坐到另一张椅上，小心地取掉他伤口处的包扎，将被血晕染的破损衣物扯开来，露出一道已经略略凝固的伤口。看情形并不是很深，但毕竟是血肉之躯，她一面用尚未回暖的冰凉指尖轻触，一面头也不抬地问：“疼么？”
昌辉瞥了她一眼，便立即转移目光，没有回答，因为此刻最令他纠结的并不是些许伤口疼痛，而是呵吁着伤口的人。
宋子真端过一只茶壶，倒了半杯茶水，用手指蘸取茶水，仔细清洗伤口四周，而后取过伤药，轻轻洒在伤口处，又用手指归拢齐整，以图使药粉尽可能堆覆在伤口上，然后假意吁了两口气在伤口上，仰头对着昌辉笑。“是哄小孩子的把戏，小时候觉得很管用，我只是突然想试一下。”
昌辉原本默不作声，低头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动作，见她突然笑着抬头，眸光顿时凝住。
那澄澈恬然的目光、纯净无邪的笑容，即使面上残留着被烟雾熏染后的污浊，也遮掩不去诱人的光华。然而在室内明亮灯火的映射下，他才发现宋子真面颊上有一处似是擦破皮后留下的淡淡伤痕。他未受伤的右手也去茶盅里蘸了些茶水，为她抹去伤痕周围的污浊，眼眸中流淌着浓郁的痛惜之情。
宋子真黑亮亮的眼珠追随着他手上动作，灿然一笑：“那里没有关系，很快就会好。”
“子真——”昌辉双唇轻张，喉头微动，胸中激流似欲破体而出。他低声唤着，以手轻拢住她的面颊，慢慢低下头去。
宋子真愣怔一下，眼睁睁看着昌辉的面容与她贴地越来越近，直到他温热的双唇轻覆住她颊边那抹淡淡伤痕。原本凉凉的面颊彷佛被突然引燃的火堆，高发的热量迅速向周身扩散。
不，这是不对的，她心底突然冒出这样反对的声音。
她轻轻扭动一下面孔，但昌辉一只手已经移向她腮边，韧而不强的力道却固定住了她仰面迎向他的姿势，透露着他面对她的时候鲜少显现的强硬态度。他带伤的左臂也悄然抚上她背脊，将她完全纳入自己怀里。
“公子……”宋子真轻吟出声，还想要说些什么来抗拒眼前的情形。
“嘘！”昌辉的唇暂时离开她面颊，止住她即将脱口的抗拒，紧接着便覆上她的双唇，没有更进一步的动作，只是温柔轻覆，静静传递着难以言喻的动情诉说。
这一刹那，宋子真方才恍然觉悟，无关身份背景，无关利益纠葛，也无关任何前尘过往，此时此举，只是一名男子对她的情怀表露，而且，是一名她一直不愿逃避，拒绝正视的早已令她心动的男子。
所有的坚持与理念，在这一刻倾塌，她略微垂下眼睑，纤长的睫毛与面容轻接，无言地沉浸在昌辉轻吻的温柔之中……
门外，夜色沉寂，提着药箱匆匆而来的中年男子见此情景，不由停下脚步，随即转身回到卢尚宫处。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殿下伤势如何？”卢尚宫诧异地看着去而复返的大夫。
“那个……那个……”大夫结结巴巴，面对卢尚宫不知该如何启口，“殿下，那个……现在不宜打扰……”
卢尚宫闻言，瞬时明白过来。她急匆匆赶过去，透过烛火映衬下的窗棱，看见两个紧密贴合的人影，不由长长吐出一口气，霎时间是从未有过的轻松，但紧接着却重重吸进一口寒冬之气，透骨冰凉。这应该是殿下最坚决的表示了吧？她该如何做才能够弥补这之间的巨大空隙？
这时一名剑客来到卢尚宫身边低声禀告：“那个地方的人已经全部撤离，检查过剩下没有搬运的尸体，找不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线索，而且，从那里简陋的情况看，应该只是临时设立的藏匿地。”
这些情况也早在卢尚宫意料之内，如果这的确是为了某种目的而设下的局，那些人自然不会傻到暴露出真正的秘密基地。
“智秀呢？为什么没有跟在殿下身边？”
“是殿下命他去义禁府调查情况，据那个孩子说，当时抓走他们的人穿的正是义禁府的服饰。”
卢尚宫紧紧皱起了眉，这件事从始至终，那个孩子似乎起了不小的作用，地点和身份的暴露都是通过他，那孩子应该是彻彻底底被利用了。
“这是殿下御牌，”卢尚宫取出一样东西交给剑客吩咐，“你去打探一下城内的情况，速去速回。”剑客领命离去。
卢尚宫回望一眼窗棱上映出的人影，深深哀叹一下转身离开了。是她一手带大的昌辉，这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如此情难自已，就算外面是腥风血雨，她也不忍心打扰到他。自大妃手中接过他的那一刻，就注定了她必将成为他的暗影，行一切他所不能行之事。
室内的温暖气息，因着两人依偎的热度，愈发强烈。良久，昌辉方才平抑心中狂跳之欲，慢慢移开双唇，却始终不愿放松拥住她的力道。在他能够抓得住她的时候，他再也不想漏掉一刻。
宋子真静静伏在他怀中，不敢抬头，也不敢挣动，那长长的轻吻似乎吸尽她所有繁杂念头。此刻唯余面上的晕红带着一团火热游走在四肢百骸，更在心间逗弄起剧烈的跳动。耳边传来的还有昌辉胸腔里更加急促而猛烈的擂动声。
他轻轻抚摸着她因为横遭变故而有些凌乱的发丝，从心底涌出一个深而长的喟叹，觉得心中无比舒泰。以往的每时每刻，甚至是在睡梦间，也不曾舒心痛快地吐过一口气，他必须要在每个人面前做到胸有千阖、进退有度，这就不得不使他甚至连呼吸的节奏也要控制得宜。
“我一定会找到可以留住你的办法，一定。”昌辉虽是对着宋子真说，却更像说给自己，语气里充溢着无可撼动的气势。
宋子真不由自主的“嗯”了一声，因为他坚定的语气，更往他怀里钻了一下，想要把自己的心也变得更加坚定起来。
然而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什么，猛然自昌辉怀中挣离。
作者有话说
第59章 福祸依（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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