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比较年少》关张

4、秘密花园里，开着怒放的玫瑰

　　阿杰是个很可爱的男生。
　　善良，热心肠，机灵，玩笑时比谁都玩笑，正经时比谁都正经。他笑起来的时候，虎牙会露出来，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看着呆呆的，但是脑子转得很快，很聪明。走路的时候，有一股很好闻的洗衣液味儿。

　　最开始对他的印象很是不好。
　　大概是三四年级的时候，我们成为了同桌。数学老师开始让我们课上计时测试口算题。大约是些基础的加减法、乘除法，做完之后，老师报答案，需要同桌互相判对方的题。末了，老师要统计大家的做题情况。让所有全对的同学站起来，表扬一番。然后依次问错一道题的有谁、错两道题的有谁……
　　好像非得要让所有人知道谁的脑子好使，谁的脑子不好使似的。

　　或许是虚荣心作祟，面子太软，不想让别人觉得自己是笨蛋，阿杰提议“隐瞒彼此的真实水平”。意思就是，在老师报答案的时候，我们要把对方的错题改过来，这样双方都是“全对”的，都能在老师提问的时候，骄傲地站起来，。
　　阿杰的提议虽然短暂地让我的三观崩塌了一下，但也让我第一次尝到了“双赢”的甜头。
　　于是，在那之后的每一节数学课，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替对方打掩护，再也不怕这儿少进位，那儿少了个小数点的，反正有他在，一定是全对的。
　　我们就这样操作了一段时间，直到有一次，阿杰不帮我打掩护了，毫无征兆地。

　　又一次数学课，老师报答案的时候，我照常帮阿杰改了他的答案。可在换回来之后，我第一次看见了他在我卷子上打的鲜红色的大叉子。特别地扎眼。
　　“全对的同学，站起来！”数学老师喊。
　　“你不是说，要我帮你改答案，你也帮我的吗？”我连忙拉住阿杰，质问他。
　　“我说过吗？我们要做诚实的孩子。”阿杰跟失忆了似的，面不改色地站了起来。
　　诚实你妹啊！

　　所以在那之后，我就对他产生了怨念。
　　谁知道还能这么玩儿的呀，翻脸不认人了。

　　大概在五年级的时候，一件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阿杰喜欢我。全班都传开了。
　　我想，这和当年口算题应该没什么关系。可能只是因为我当时学习好，还有着文静淑女乖乖女的人设，是他喜欢的类型。
　　说来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始终不知道他喜欢我哪里，竟也从来没好奇过，从未问过他。只是觉得，嗯，被人喜欢的感觉，真好。
　　原来我是值得被喜欢的，原来他看得到我。

　　剧透一下，这不是两个小孩在懵懂时期的清纯爱情故事。
　　可别小瞧小学生，懂的多着呢，要处理的人际关系复杂着呢。

　　我当时有个暗恋很久的男生：L。
　　有多久呢？从一年级开始，后来一直持续到了六年级。对于当时的我们来说，这段狗屁倒灶的暗恋可谓是轰轰烈烈，刻骨铭心。
　　极具戏剧性的是，L和阿杰是最好的朋友，感情好的能穿一条裤子。校内校外形影不离，跟连体婴似的。
　　而N是L当时的女朋友，他们三个人常常聚在一起打游戏，现在想想应该就是早期网瘾少年，说着我听不懂的术语，聊着只有他们知道的梗。
　　会玩电脑了不起啊？有我学习好吗你们！
　　我常常在内心这样吐槽。

　　像一只趾高气昂的鸵鸟，总有股莫名的优越感，觉得能俯瞰众生，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
　　估计要是在动物园里，就得被小孩儿指着笑，大喊：“你看那傻鸟！”
　　傻鸟，这就是我的本质。

　　当时的座位安排也是一绝。
　　我和阿杰又成为了同桌，L坐在我的后面，而N又坐在L的后面。
　　所以，我喜欢L的一举一动，阿杰和N都能同时目睹。
　　其实也不算什么新鲜事了，当时中二又冲动的我，做出了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傻子都能看出来我对L的一片痴心。
　　其中包括，每次上音乐课坐在L的旁边，得找机会就欺负他。还在某一节课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亲了他的脸。16次。
　　你没看错。就是16次。我记得很清楚。
　　我的狐狸尾巴还是没藏住。乖乖女只是个人设而已，偶尔满足一下我的表演欲，但日子久了，也会厌恶扮演多年的角色。

　　但做人得有点底线，即使是小学生，我也没想过去破坏N和L的关系。
　　而这种心态，要归功于那些青春疼痛作品。灌输的三观可以用俩字儿概括：成全。
　　因为爱你，所以放手。宁愿陪你到最后的不是我，也要你幸福。
　　瞧瞧，这感情多伟大啊！

　　风水轮流转。
　　我终于等到了属于我的那一天。
　　N和L分手了。原因是，N喜欢上了隔壁班的帅哥。
　　2012年12月4日，中午12点40分刚过，我就把L叫了出去，在班门口跟他表白了。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刚说完，我拔腿就跑，从四楼跑到一楼，走楼梯都是三级儿三级儿蹦的，开心得好像长了一双翅膀，随时能带我和L飞向远方，逃离这个学校。

　　至于L是怎么答应，我们又是怎么在一起的，我已经忘了。
　　我只记得，我们在春节时分手。
　　L觉得还是放不下N，也许就是他对我态度一直都很冷淡的原因。
　　讽刺的是，这件事并不是L告诉我的，是N告诉我的。
　　我拿着手机在姥姥家到处跑，试图寻找一个信号好点的地方，把事情的原委弄清楚。在新年的第一批烟花绽放的时候，我收到的消息却是：
　　“L说他不喜欢你。”N在□□上跟我说。附带着他们的聊天页面截图，N的每条消息L都秒回。而提到我的时候，L连我的名字都打错了。
　　“咻…嘭！”烟花带着对群星的藐视，落到了地面上。
　　人群在欢呼。而我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阿杰第一时间就知道了这件事，好像还为此跟L大吵了一架，俩人甚至打了起来。
　　大概是不忍心看我为L神伤，阿杰后来没少试探L的态度，但得到的结果都很负面。
　　所以他开始劝我。劝我别想不开，劝我放下，劝我别有执念。
　　有段时间，他的□□签名甚至是：哭着坐在电脑前安慰她。

　　其实我看的很开，没有陷太深。L是一个太受欢迎的男生了，N又是校花级别的美女。即使再骄傲，我也有点自知之明。L喜欢的，根本就不是我这个类型的女生。
　　所以阿杰一本正经的劝说并没有改变我对L的态度，反倒让我开始正视阿杰。
　　嗯，这男孩，怪可爱的。

　　我开始关注阿杰喜欢的东西。
　　他上课的时候常常给我塞小纸条，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他安利给我的东西。
　　其中包括，他爱看的电视剧《终极一班》；喜欢听的歌《我的天空》、《一个人想着一个人》、《在你离开那一天》；喜欢看的青春疼痛杂志《花火》。
　　想想也有趣，对于L的记忆，我大半都已忘却。而和阿杰发生的许许多多，都记得一清二楚，恍如昨日。好像我一扭头，又能看到他笑起来时露出的虎牙。

　　阿杰原来是个很有趣的男孩子。
　　虽然他的成绩一直不算优异，但在五六年级的时候，突然进步神速，竟然还在一次期末考试超过了我，成为全班第一，至今不解。
　　电影赏析课上，趁着班里一片漆黑，他会莫名其妙地把我刚喝一口水的杯子抢过去，对嘴就喝，然后冲我嘿嘿一笑，以为这就是接吻了。
　　一次班里组织给灾区儿童捐款，他拿出一塑料袋的硬币，全是他积攒的零花钱，毫不犹豫地递给老师，神情中流露着一丝悲壮。
　　放学之后，他为了知道我家在哪，派了两个好朋友一起跟踪。快到家的时候，我隐隐觉得不对劲，一回头看，他的两个兄弟一下就把秘密全吐露出来了，完事儿了拔腿就跑。
　　在我妈逼迫我竞选大队长的时候，阿杰成为了全班唯一一个投票给我的人。至于为什么别人不投票，别问。问就是我人缘不好。
　　有一次语文老师布置作文，主题是“童年趣事”。阿杰在交之前特意给我看了一眼。故事就是，小时候他为了“帮妈妈赚钱”，把买来的矿泉水全都倒进厕所里，只是为了拿空塑料瓶卖钱。等妈妈回来的时候，被一顿胖揍。
　　类似的事情还有太多。在那个隐蔽的小破学校里，阿杰曾是唯一的光。

　　不巧。年幼无知的我最擅长搞砸关系。
　　我明知道阿杰的心意，却装作不知道的样子，带着“胜券在握”的心态试探他。

　　有一次，我们分到同一个值日小组。扫地的时候，我的手腕不小心被劣质扫把上的杆划了一个口子，鲜血直往外涌。
　　而我的第一反应不是喊疼，不是止血，而是把手腕放在阿杰能看到的地方，露给他看。博同情，博安慰，博照顾。
　　所以你看，我就是个心机girl。遇到这种事情，总能在体内分离出另一个自己，好像飘在空中，在上帝视角暗暗安排好一场大戏。愿者上钩。
　　阿杰果然中招了。他应该是真的着急了，托着我的手腕，赶紧从医药箱里掏出了棉球、碘酒、创口贴。还特意嘱咐我不要乱动，一边吹着我的伤口，一边上药。
　　在整个过程中，我的姐妹差点气死，本来想替我上药，但被阿杰抢先一步。
　　我看着姐妹又生气，又无奈，又咒骂我“重色轻友”的样子，不禁想笑。
　　越憋笑，血流的越多。
　　阿杰带着那种又心疼，又宠爱的眼神看着我，带着些许严肃的口吻跟我说：“别笑了，血流的更多了怎么办。”
　　我看着他，满眼酸涩。

　　快毕业的时候，我没少调侃阿杰，不过是仗着他喜欢我。
　　真缺德啊。这种做法还不如L，至少来的痛快直接。

　　毕业后，我们没有考到同一个初中。但他的学校，离我家只有200米。
　　最后一次见他，是在上学的路上。我坐着我妈的电动车，看见他站在红绿灯路口。
　　我们中间隔着一条不宽不窄的路，谁都没有和谁打招呼。

　　故事总在不经意地发生着。轻描淡写，草率地让人对后续没有任何期待。
　　越到后面越激烈，好似要掀起一阵大浪，只留我一人站在沙滩上，无处可逃，以为这浪会把我冲到什么地方去。可到头来也不过是一阵浪而已，轰轰烈烈地来，悄无声息地走，连脚尖都没碰到。
　　真失落。

　　我想，如果阿杰的心里有个秘密花园，里面一定开过千万朵怒放的玫瑰。
　　我曾有幸窥探过这个花园里的玫瑰，但也只能停留在窥探。
　　我既没法浇灌，又不能折断。
　　只能任其凋零。
　　待到花瓣散落一地时，点缀他的路，装饰我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