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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我在最美丽的时间遇见你(1,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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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在最美丽的时间遇见你
一棵开花的树
席慕容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於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当你走近
请你细听
那颤抖的叶
是我等待的热情
而当你终於无视地走过
在你身后落了一地的……
朋友啊!
那不是花瓣
那是我凋零的心
在你生命中可曾出现过这样一个人?你一生中最美丽的那段时光都与他一起度过。
1 自来水管?
从老师手里接过数学卷子的时候,邹蕊小心的将写有分数的那一页折在了里面,自己都不敢立刻打开看。
低着头怯生生地走回座位,她终于鼓起勇气在桌子底下掀开了那鲜红的一角。
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当她看到那两个数字时,心仍揪了那么一下。
54分,老师写下它的时候一定力很用力,数字4的最后一笔仿佛刻意拉得很长,划穿了纸张。
老师说,全班60个学生,只有两个人不及格。
她把头低得很低很低,终究没能忍住那一阵阵鼻酸,泪水一颗一颗掉在卷子上,红色的数字被一点一点晕开,显得更加狼狈。
一只女孩的手轻轻的从邻桌伸了过来,邹蕊闻到淡淡的纸巾香味,却没敢转头,缓缓的接过纸巾,小声的说了声谢谢,没了下文。
她很感激女孩没有和她说话,或是询问她分数。
“你看那边,第一组倒数第三排,那个女生!她好像哭了耶!”
一个男生大大咧咧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虽然声音距离有些远,也刻意压得很低,邹蕊还是听见了。
她把头压得更低,想要快点控制住不断溢出的泪水。?
“这么爱哭,她是自来水管吗?”
又一个低沉一些的男声传来,这声音并没有刻意的压低,语气中甚至还带有明显的讽刺与不屑。
邹蕊没有勇气去寻找那个声音的来源,她能感觉到很多双眼睛因为这小段对话看了过来。
她迅速趴在了桌子上,把脸埋在双手之间,觉得自己像极了一只鸵鸟,分数的打击加上此刻的狼狈,她开始小声抽泣,却还是努力克制着,身体因此而微微颤抖起来。
邹蕊很后悔当时没敢转头看看那个男生的脸,不然她一定会记住这个仇,然后用往后三年的时间慢慢实施报复计划。
“自来水管”便成了她初中生涯的第一个外号,也是最难听的一个,但却是记忆中最最深刻的一个。
最初的,通常都是最最难忘的。
很久很久之后当她再次回忆起这段小插曲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最初的最初,是从那一天就开始了。
开学第一天就让自己陷入如此窘境,这是邹蕊万万没有想到的。
那年是w市初中实行改制的第一年,小学毕业生可以自由申请报考市教委公布的三十几所重点初中,首先要通过各校自行组织的考试,此后还要缴纳一定的赞助费才能正式就读。
这费用并上是一般家庭能承受得起的。
圣约瑟中学虽然并上是顶级的重点学校,而且那年是它的初中部创建的第一年,它却是报考的大热门,望子成龙的家长们无疑是看到了该校高中部近几年高考的辉煌,而十二三岁的孩子们,哪里有这些概念,他们只是单纯的被它的美所吸引。
那种美该如何形容呢?
这所学校最初是1918年由意大利天主教建立的圣约瑟教会学校,那位著吊的意大利建筑师把文艺复兴时期的基本元素全部运用到了它身上,外观是红砖清水墙,搭配粉白色的窗户,红白相间,坡屋顶上覆盖着红瓦,整体便有了一种神秘的沧桑感,木制的大门口矗立着三两棵有着同样悠久历史的法国梧桐,俨然一幅油墨浓厚的欧式风情画卷。
建筑内部设计也颇为考究,细部装饰更是独具匠心,过道全部是水磨工艺,楼梯宽阔并带有转角平台,扶手栏杆均饰有洛可可风格雕刻,木地板全漆成红色,与外壁的红砖相得益彰。
它犹如一个不识人间烟火的女神,本身显得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却在这岁月的流逝中见证了历史的种种变迁,八十多年就这样走过,时间给她的容颜增添的仿佛并不是瑕疵,而是庄严和成熟的韵味,还有历史特有的神秘感。
邹蕊与它的第一次邂逅是在小学三年级的一天,午后的斜阳映着梧桐斑驳的树影洒在红色的屋顶上,那时她大脑里实在没有太多华丽的词汇,只能找出绿树红墙四个字来形容。
仿佛是某种魔力,她一眼便爱上了它,它亦在她内心的某处悄悄埋下的种子,并在时光的流逝中扎下深深的根,一辈子也无法再拔起。
她立志要考上这所高中,虽然当时她的成绩平庸得令这个志向显得极其可笑。
也许是这个情结太深,以至于当她知道圣约瑟中学的初中部并没有设在高中本部内时,却仍然义无反顾的报考了。
至少算是接近它了,不是么?
整个暑假她都是那样认真的复习,特别是自己最头疼的数学。
大部分同学都沉浸在假日的乐趣中,等着开学直接就读与小学对口的初中,她却做着一道道鸡兔同笼的逻辑题。
不是所有的付出都有回报,她的入学考试并不顺利,题目刁钻到她完全招架上住,数学更是惨不忍睹。
当得知自己的成绩离录取线差三分时,她把自己关在房间哭了一整天。
父母却并没有放弃,四处托人找关系,终于还是让她如愿的进了这所学校。
他们终究还是希望自己的女儿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尽管代价是花了比一般学生多三分之一的钱。
爸爸下岗的消息一直瞒到学费缴纳以后,否则她宁愿挖掉自己心里的那颗种子也不想再给家里雪上加霜。
她是带着一种自卑的情绪走进这所学校,虽然被分在了一个很普通的班,她却仍然感到了重重的压力。
这是开学之前的数学摸底考试,老师在下课之前说卷子今天带回家订正错误,并且必须给家长签字,第二天上交。
她想起了交学费的那天,妈妈把用报纸包着的钱递了出去,厚厚的一打红色钞票,点钞机点了好几分钟。
54分,不应该是她给父母的回报。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邹蕊都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座位,下课也只敢趴在桌子上,那声“自来水管”的确让大部分同学都记住了她。
终于坚持到了放学,等班上的同学几乎都走得差不多了,邹蕊才开始收拾书包,这才发现同桌的女生也还没走。
她看见女孩把数学卷子摊在桌上,熟练的在卷头签下了一个潦草的名字。
她不是故意要看那个分数,只是红色的数字太显眼,49分。
这算是缘分吗?唯一的两个不及格,原来就是她们俩。
女孩似乎发现了邹蕊的目光,白净的脸蛋刷的一下子红了,朝邹蕊腼腆的笑笑,仍旧没有说话。
她们就这样慢慢的一起收书包,一起走出了学校,没有邀约,也没有暗示。
“你家也走这条路?”
邹蕊还是首先开了口。
“对不起…你可以说…普通话吗?”
女孩说的普通话,声音很细很轻,很是温柔好听。
原来她不是本地人,听不懂这里的方言。
邹蕊也改用普通话。
她们开始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十来岁的孩子,很快便熟络起来。
她们的家离得很近,竟然在一个小区。
女孩有一个很普通的名字,叶艳。
女孩是浙江温州人,家里做服装生意,父亲常年在外地,母亲带着她,生意做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
邹蕊是她在这座城市的第一个朋友。
而她,也是邹蕊那段冗长的故事中的第一个主角。
2 复读机
邹蕊回到家的时候,晚饭已经做好了。
回到房间,她一眼就看见了书桌上还未开封的复读机。
那是在当时并不新潮的玩意儿,表弟一年前就有了一个,她用过一次,学英语很方便。
只是,就算不是新产品,也要几百块钱吧,对于她家来说···
那几年,大部分的小学都陆续在高年级开设了英语课,只有少数的小学因为办学条件不够而没有资格。
父母以前工作很忙,根本没有精力照顾她,邹蕊小学时一直跟着姥姥住,念的那所学校也在那个小弄堂里,当然没有这个条件,所以现在上了初中,也是第一次接触英语,难免吃力。
父母肯定是想到了这一点。
邹蕊从小就是敏感早熟的孩子。
眼泪,无声无息的流了下来。
父母双下岗了,半个月前才交了那么贵的学费。
还有那鲜红的54分。
她是如此不争气。
她始终没有勇气拿出那张卷子给父母签字。
第二天一大早,她鼓起勇气走进了班主任的办公室。
班主任刘老师是她们的语文老师,一个很瘦的女人,三十来岁的样子。
“老师,我…可不可以…”…
她又哭得哽咽了。
“你是邹蕊吧,昨天的数学没考好吧,别哭,别哭,慢慢说。”
刘老师把手轻轻的按在邹蕊的肩膀上,却仿佛有一股很重很重的力量,让她的情绪慢慢平静下来。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自己的不争气,说着对父母的愧疚,不时哽咽,刘老师只是有力的望着她的眼睛,给她力量。
“别哭,你看这样好不好,我跟数学老师商量一下,你这一次就不用给家长签字了,但下一次考试,你要向我保证,一定要有进步!”
邹蕊很用力很用力的点头。
走进教室的时候,她感觉得到很多同学都在偷偷看她,她的眼睛一哭就会变得很肿。
昨天鄙视她的那个男孩,现在肯定又在心里嘲笑她吧?
想到这些,她快步走到座位上,还好叶艳已经来了,还替她擦好了桌子,望着她笑。
这个女孩笑起来总是很腼腆,脸会微微泛红,很不好意思似的。
英语课时,大部分同学都可以用简单的句子和老师对话。
她看见叶艳和她一样,把英语类似中文读音的汉字写在下面,一个一个的对这读,很吃力,却又觉得好笑。
很多年以后,当她再次翻开初一的英语书时,看见那些用幼稚的字体写的“好鳄鱼”(how are you),俺们烦(I am fine),“三颗药”(thank you),都不忍不住跟着念上一遍,然后笑出声来。
其实她是很想把英语学好的,用那部昂贵的复读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