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chapter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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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7
“阿蒙，你来了。”
祂推开门，听见苍老腐朽但却平静的嗓音。
是格瑞尔，这个异化到看不出人形的男人端坐在骨质的座椅上，用一只腐烂一只空洞的眼睛看向祂，那张扭曲到堪称恶心的面孔上找不到一点与语气里相符合的安定温和。
这个畸形的怪物事实上是灰石堡历史上最长命的议会长老。因为是太阳途径的序列五，他在疯狂到死亡前活了四十年。而无论他本人还是空想家途径的克拉茜都意识到了撑了这么多年后他精神状态的岌岌可危。
于是他将死去。
这个失去人的面貌的光之祭司用那种温和而包容的语气和阿蒙说话，用他那怎么看都像是恶魔怪物的外表传达出他的期待和爱。
“我要死了。”他这样叹息着开口，“你会接任我的位置吗？如果我们的期待让你难受的话，你可以拒绝，那样我会祝你好好活下去。如果你愿意，那我会很高兴。”
这似乎是来自长辈的关爱。而阿蒙根本理解不了这种情感。
神话神物已经不是人类，祂们可以模拟人类的外表，却无法体会到人类的情感。祂们升维成了高级的物种，拥有崇高的神性，却不再在乎爱与恨，笑与泪。上帝不会对随手的造物抱有祂曾有过的、被抛弃的亲情，奈亚更是因为过分强大的模因感染失去了那种真挚而富有感染力的情感。
阿蒙感到惊奇也在于此。格瑞尔明明已经被污染成了畸形的怪物，维持住理智已经是最后的那道防线、那份奇迹。他却还能用那样的状态来传达出一种不疯狂、不扭曲、不异化的正常的、慈和的爱。
“格瑞尔。”阿蒙说，“我想你也知道，我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我在灰石堡只是因为我在这里。”祂这话说的颇为冷酷，不像是在灰石堡中长大的孩子能说出来的话。
而格瑞尔对此接受良好。至少在奈亚构建的那个有阿蒙的故事线里，祂确实拥有着与身为神话生物的自己一般无二的态度。
“阿蒙，没有关系。”格瑞尔稍稍挺直了躯干，纠缠虬结的骨肉筋膜发出了令人生理性不适的摩擦声和黏腻的蠕动声。
他再一次说出记忆里说过无数遍的话语：“阿蒙，你不是怪物，你是我的学生，是灰石堡里的孩子，是下一任议会长老，是重要的希望。我们接受你，我们包容你。我们都不是正常的，然而我们都在向更好的方向走。你可以拒绝，可以后退，但在我们这一辈死光之前，我们都会把你划进保护圈里。我们愿意包容每一个人，我们愿意爱你。”
这是阿蒙第一次听见这句话。
祂在同时听见了奈亚带笑的、清朗的嗓音：“阿蒙，你是个怪物。可是你是我的学生，是独一无二的错误，是会拥有情感的神话生物，是扭曲怪异里的热烈疯狂的奇迹。我们都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邪神，然而我们都在走向心之所向。你可以拒绝，可以后退，但我在教导你，你就必然会走上不一样的道路，而我坚信那是更好的道路，是你会感受到爱的道路。”
“我是已经没有了感情的邪神，”奈亚顿了顿，在一片空寂中接道，“但是我愿意爱你。”
这是阿蒙第一次听见奈亚的自白。
这也是阿蒙第一次知道——
有人类可以给祂不虚假、不畸形的爱。有没有感情的怪物可以告诉祂“我愿意爱你”。
祂一直知道自己很特殊。
祂一出生就是力量的顶端，是八大天使之王之一，拥有错误的唯一性。除了不可知的奈亚拉托提普以外，旧日和真神想要杀死祂也不是容易的事。
祂第一次发现自己是这样的特殊。
像是在灰石堡里的任何怪物都会被这群已经被污染的、不正常的人用最正常、最温柔的爱包容——可独独是祂被赋予了这份可能。
像是奈亚能够翻阅全部的历史，看见无数引起祂兴趣的人或神——可祂独独选择了阿蒙，选择祂做自己的弟子，选择与祂缔结观察玩弄以外的、更加亲密的关系，选择告诉祂“你是特别的”、“你是被爱的”、“我会爱你的”。
祂不太清楚哪种对祂震动更大一点。
最平凡普通的爱和最伟大而不存在的爱，一样的触不可及。
在格瑞尔和奈亚的话尾停下后的安静而宏大的沉寂里，阿蒙听见祂人类的躯壳里，心脏一声一声的跳动，血液在血脉里汩汩流淌，让他感受到了从无法分析的什么地方传来的温热。
然后是汹涌而来的记忆洪流。
是属于灰石堡的阿蒙的十九年。
和大多数灰石堡的孩子一样孤僻的童年，他活的格外清醒冷漠而格格不入。没有排挤、没有冷暴力，只是在某一天，尚还年轻的、异化并不严重的格瑞尔——他那时甚至还只是个太阳神官——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来做我的学生吧”。阿蒙当然拒绝了，这个孩子用天真而恶毒的语气说“灰石堡早晚会没有的，传承根本没有必要”，格瑞尔在惊讶过后哈哈大笑，他说当然，我们——灰石堡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这件事。可是我们愿意让那个时间来的晚一点、更晚一点。来吧，年轻昂扬的太阳这样冲他笑，错误的序列六是窃火者吧，来给灰石堡窃来能在深渊里挣扎更久的火种吧。可能是想要看到结局，可能是太阳在深渊里过分温暖，身为人类的阿蒙同意了。
——神一样通透的孩子走进了灰石堡始终对他大开的门里。
作者有话说
第8章 chapter 7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