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爱》亭亭夜记

2、第 2 章

　　那时候正值冬日，长安街内一百零九坊，坊坊四见方，围着三丈高的坊墙，四角的更楼高入云天，坊与坊之间有半里宽的空旷地带，留着搞绿化的，植满了龙爪槐。那些槐树的叶心还是碧绿色，叶缘是红色。那时候还没有温室效应这码事，冬天的长安三不五时地下雪。那才叫真正的鹅毛大雪，雪片大的像棉花糖，带着龙爪槐特有的泛着点苦的香味，一球一球的落在城墙上，落在楼阁上，雪下久了，整个城都弥漫着冷冽的苦香，这味儿比现在最顶级的咖啡都要耐闻。

　　威远骑着匹黑马，护送着一对车仗。这黑马马腿邪长，浑身上下没一根杂毛，眼睛炯炯有神，相马书上称之为千里追风驹。紧随身后的是得力助手兼随身护卫李客。这李客体格健硕，仪表堂堂，一身白衣，那叫一个风流倜傥，有着介于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美。他驱马赶了一步，与威远并肩而行。这半日来可算是闷煞他了。任凭他在马上极目四望也不见一个人影，这样的天气谁愿意出门呢。真是乏味之极，他知道威远一向不爱多说，就盼着遇上个行人，哪怕是走方的小炉匠，云游的郎中，扯胡子装神弄鬼的相面人也好。可是从上午一直走到下午，谁也没遇上。他瞅瞅威远，开始没话找话：我说啊，这次走镖回局里，只怕是又要引来一堆媒婆啦！威远却连动都没动，没任何反应。李客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是在正常不过了，他压根没指望威远搭理他。
　　又走了一炷香，天色渐晚，暮色开始笼罩天地了，整个长安透着让人郁闷的死寂，这寂静对于威远来说或许暗合了心境，但是对于活跃惯了的李客来说简直就是一种折磨，他看着灰蒙蒙的天地和仿佛要将长安掩埋的大朵雪花真是快要抓狂了。烦躁地拍落披风上的雪，偏偏又有新的雪片不疾不徐的落下来。这个时候最烦的就是这个不紧不慢了，仿佛雪花和威远一起在藐视他的不安分。威远这小子居然像融进这茫茫大雪似的，李客恨恨想到。转念一想，最近一直操心这次走镖的事，都忘了逗弄这石头了！今天要是不拿他乐呵乐呵，真的不是要愁煞人么！万一因此得了抑郁症就赔大了！一念及此，未语先笑，心头狂躁一扫而空。少主，咱们这次出门可是真是有的乐了！许是闷了一天，威远难得的哼了一声，带着不屑。唉，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依仗少主身份耍傲慢呢，其实，这两人年岁相仿，一同成长，情同手足。李客也只有在少数特定时候称呼他为少主，比如今晚这样，再或者有尊贵客人在场。谁知道正是这一点不屑，挑起了李客兴奋之情。不怕挑衅，有人参战才精彩。就怕一个人自说自话，那是最索然寡味的。

　　此时雪渐渐小了，月亮升到了半天中，雪一经月光的照射，如同在苍茫大地上撒下一层白银，月光和雪色融为一体，真正是难得一见的美景。李客的心情好转了。

　　他开始发力：你此番逃将不过喽！这趟镖走下来，关里关外，大江南北、道上跑的、水里游的，无人不知镇镖镖局大少主的声名了。我看你如何再拿尚未立业堵那堆媒婆的嘴！哈哈哈，此番老爷也要发话喽，相信不久的以后，威府上下要喝喜酒啦！恭喜贺喜啊！这一招果然奏效。威远最讨厌别人谈论儿女情长了，一是对这事丝毫不感兴趣；二是，因为不感兴趣所以几乎一点不了解男女之情，本就不算言辞，就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只能听着别人夸夸其谈，自己像个受教的弟子。三是因为这事说着说着就引到他的终身大事上了，都二十二了，还不娶媳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呀！
　　威远低吼一声：胡扯！哎呀，这对于李客来说简直就是鼓励啊！他继续用一副良苦用心的口气说，哎，我看你还是从了吧，老爷就你这么个独苗，早就眼巴巴盼着呢，你可不要让老爷失望啊！威远一眼就识破他的那点小心思，就接着说，你是不是急了啊，我看这次回来之后先把你的终身大事给办了！李客连连打着哈哈，好好好啊，我回去就和老爷说啊，咱俩的一起给办了！威远可没他这么会顺坡下驴，眉头一皱，你小子在老爷那儿别胡说八道没事找事，我暂时还没这打算！李客还是紧追不放，张口就来了一段想了一路的得意之辞：没打算也没关系啊，就趁着这次走镖好好的打算，咱两一人带几个回不就得了！我可先说好，你别拖后腿，耽误我终身大事！咱这一路过去，全唐15道要经过10道以上，天下美女尽收眼底啊！关内道的女子，率性直爽，热情似火，家里一个就够啦，万不能有两个！河南道的深谙礼节，举止得体，忠诚守道要一个也不错啊！山南道女子娇小玲珑，性情温柔，拥在膝上别有一番情趣。江南道的，啧啧，温婉多才，神韵风流，女人味绝对百分百啊！全天下只有燕赵的老婆要不得，全是母老虎啊……还欲继续高谈阔论，被威远不耐烦的打断了：你言下之意，除了燕赵，15道，一道一个也不嫌多啊！李客嘿嘿嘿笑了，是类是类！

　　真活活把威远给气死了，李客这家伙才智俱佳，还精通药理，武功修为也不比威远差几分，可惜就是近几年三天两头把女人挂在嘴边，真让威远受不了！更可恶的是，还总是想法把威远往花街柳巷骗，口口声声说是治疗威远的不解风情。也不是威远就是真正的大石头，只是他一个人过得太久了，习惯了和自己相处，也过独了。因为母亲生下他不久就走了，父亲却没有再娶，就中总共见不到几个女人。而且，他，被视为镇远的唯一接班人，从小到大，毫无间断的练功，各类学问的进修，和管家学习待人接物的拿捏，除了陪伴自己成长的李客偶尔的顽皮，他的生活单调而又紧张，父亲时时刻刻的提醒，二十二年来，他养成了不苟言笑沉稳内敛的个性。
　　其实李客说的也并不是全无道理，这次江南之行回家后，很难说父亲不会旧话重提，得想个法子应对才是……念及此，一丝烦恼涌上心头。都是这小子没话找话搅得我心烦！正待找碴抨击李客，突然嗖的朝他的两眉正中飞过来一个绿豆大小的暗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