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启程 ...
-
难熬的几天终于过去，主治医生告诉伊万，王耀痊愈了。
病房内，王耀小心翼翼地撑着床沿，将重心慢慢转移到双足之上，接着缓缓直起身子。
伊万倚靠在窗台上，目光一刻不离眼前的青年，生怕他又摔着，但青年只是稍稍摇晃了一下便站稳了脚跟，他挺立着，扭头冲伊万笑。
他又一次在跌倒后站了起来。伊万心里默念。这个小巧的东方人内里蕴含着何其强大的力量，能够支撑他一次次重新挺直腰杆，向着命运发起一次次冲击。
“你刚刚痊愈，能走长途吗？”但伊万心里不无担忧。身子骨本来就弱，再加上旧伤和劳苦奔波……是个铁人都撑不太住。
但王耀却点头，笑容依旧，“我没问题的。”
“好吧。”伊万只得同意，“不过现在直接出城肯定不行。虽然大搜捕已经过去，但是你的通缉令早就挂满大街小巷了，贸然出去很容易被认出来。”
“我知道，相信我。”
伊万当然相信他，于是他回到自己的床铺去收拾行李，但这时，病房门被人推开了。
“伊利亚？”伊万抬头看向立在门口的好友。
“伊万，我们得谈谈。”伊利亚此时的表情阴晴不定，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伊万只得跟着他离开了病房，同时悄悄瞥了一眼王耀，却发现青年也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目不转睛地看向他这边。伊万心里瞬间有点堵得慌，连忙快走几步出了门。
二人走到走廊尽头，伊利亚也不说话，而是极其少见地自顾自从口袋里掏出盒香烟点燃吸了起来。伊万不明所以，干笑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戒烟了。”
“上次抽烟大概还在打仗呢。”伊利亚吐出一口烟雾。
走廊再次陷入沉默之中。伊万想直入主题，但伊利亚却迟迟不开口，一根烟抽完，他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
伊万耐不住性子了，“有什么话就快说！，没见你这么磨叽过！”
“那是因为我他妈知道我说出那些话后你的回答是什么！”伊利亚回吼道，“我在思考如果那种情况发生后我该怎么用暴力手段把你带回去！”
伊万一愣，随即明白了，声音也随之低沉下来，“组织……让我们回去了？”
“一个月前南京那边就给我外交辞令了！上头来捞我们了！”伊利亚把一张电文拍到伊万胸口，“当时我看那个东方人可怜，就帮你搪塞过去了。南京那边说这个命令最多生效一个月，明天就是最后期限。”
“凭这个我们就能出城坐火车！只要去青岛就能坐船到符拉迪沃斯托克！然后我们就能回家了！”
伊万不语。
“我就他妈知道！”伊利亚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地跺了下脚。
“我说了，在没有搞出什么名堂之前，我不会离开这里的。”伊万平静地说。
“我记得，为了你的功名利禄，也为了那只东方妖精。”伊利亚声音喑哑，“所以你就把自己的祖国给抛在脑后了。”
“祖国那边不需要我担心，她在茁壮成长。”伊万轻声道，“我只是想让她在未来有一个朋友，不至于孤军奋战。”
“跟波兰佬打仗那会儿，我们差点就能支援到德国的同志们，差点儿就能把红旗插到华沙甚至柏林城头。但我们失败了。”
“华沙战役失败的时候，你喝得大醉还抱着我痛哭流涕。”伊万缓缓踱步，直直地看着眼前的老战友，“你应该也不希望我们再输一次。”
伊利亚沉默片刻，突然上前狠狠一拳擂在伊万胸口。伊万吃痛，捂住胸口后退一步。
“这拳是我替祖国母亲打的。”伊利亚低声说，“老子要想阻止你老早就报告给组织了，还用得着现在跟你磨叽？”
伊万笑出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却被他无情地打开了。“到时候要是你没能给祖国带回来一个强有力的盟友，我就上报组织开除你的党籍！”伊利亚留下这句话后转身就走，但走了几步后又回过头。
“莫斯科那边我回去后会帮你汇报的，不用担心到时候回来没你的位置。”他低声道，“祖国的大门永远为真正的布尔什维克敞开。”
“ Удачи, товарищ （祝好运，同志）.”
回到病房，王耀已经理好了自己的行李，顺便还把他的东西给收拾了。几大包东西整整齐齐地摆在地上。
“谢了，王耀同志。”他笑着走近，心想王耀肯定猜到伊利亚喊他出去干嘛了。
王耀温和地笑笑，“我刚刚下楼去叫了人力车夫，你行李太多，自己拿肯定拿不下。”
“那你怎么办？”伊万眉眼微蹙。
“我不要紧的。一个人出城的办法很多，我稍稍化个妆就可以蒙混过关了。”王耀垂眼道，手指却不自觉地握紧成拳。
伊万点头，不再说什么，上前准备拎起自己的行李，同时偏头观察王耀的反应。
王耀反应出奇地平淡，仿佛跟个没事人似的，若不是伊万注意到他的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的话。他有意逗弄一下王耀，正好试试他的态度。
前几天还在犹豫怎么试探，这不就是机会吗。
他脚步一转，轻轻拐到了王耀面前，突然伸手揽住青年的腰肢，将他拥到怀里。
王耀一惊，随即想要挣扎开来，可伊万一声低沉的“抱歉”又让他僵在了原地。
“前几天才答应你，结果今天就食言了。”伊万一边吐槽这家伙的腰当真和女孩子一样细，一边戏精上身，“南京那边只允许我和伊利亚出城，我可真是个废物。”
王耀的手悬在空中半天，最终还是垂了下来，反过来安慰他，“没事的，我理解。这是你的国家的意思，你不用自责。”
伊万心跳一下子慢了半拍，险些没绷住。他不抵触自己，而且自己这么抱着他，好像……也没觉得哪里奇怪？
……要不要再进一步确定一下？
王耀感觉到伊万搂着他的力道更大了点，微微皱了下眉，轻声埋怨道，“好了……我还要赶路呢。待会儿中午太阳会很晒的。”
……这是太阳晒不晒的问题吗？这家伙是太迟钝了导致根本没感觉哪里不对，还是真的对他不抵触？
还是说，他暗示得还不够彻底？
王耀自觉自己已经和这个傻大个抱了将近几分钟了，有点难堪，但又不想主动提出分开，只好寄希望于傻大个能够知足然后主动离开。但是毕竟是告别，有可能这家伙不知道知足……
他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他已经太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曾几何时，遥远的西方，也曾有过一个这样的国灵，让他如此倾倒，但那是几乎两千年前的事了……
但现在，又出现了这样的国灵，而且和他不再相隔万里，仅仅只靠一条漫长而又纤弱的商路连接，他就在眼前，咫尺之遥。
可他又要回去了……
突然，他感觉到傻大个离得他更近了，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边，随即泛开一阵燥热。
他下意识地扭头，“伊万……够了。”太近了。
他怕自己会压不住自己的理智，一句话把这个傻子强留下来。
伊万总算松开了他，王耀后退几步，垂首轻轻喘息。
“走之前，送你个礼物。”
“什么礼物？”
伊万把一纸电文递到王耀手里，“南京的外交辞令，有这个，你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城。”
王耀惊讶道，“可这不是你的……”
伊万终于绷不住脸，绽开笑颜，“谁跟你说我要一个人走的？不是说好了一起？”
王耀一下没反应过来，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伊万见状笑得更欢，“你仔细看看上面的内容，这只是出城证明而已，不是离境许可。”
从头到尾看完电文内容后，青年逐渐涨红了脸。
他猜错了？伊利亚叫他出去并不是要他回国？
等一下，那为什么伊万不解释，还要用那种语气说话？为什么还要向他道歉？他们刚才……又是在干什么？
王耀已然成了一个红苹果。
他被耍了！被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小毛孩子！
“伊万！！！”
那一天早上，伊万领教了什么叫越温柔的人生气起来越恐怖。
伊万灵活地左躲右闪，但还是躲不过王耀的拳头如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王耀同志！殴打革.命战友是不对的！我认错！请组织给我一次改正的机会！”
“你没有机会了！”恼羞成怒的王耀并不听他的狡辩。
伊万有点后悔，这家伙看着小巧玲珑的，真用起力打人还是很疼的……
闹了好一阵，王耀终于停手，坐在床沿生闷气。伊万小心翼翼地靠近，“不生气了？”
青年长出一口气，幽怨地瞪了他一眼。
倒还真是……好久没有这么闹过了……
“滚去搬行李！全部！”
窗外，栖息的飞鸟梳理完羽毛，昂首迎风而起，直向蓝天。
王耀看着那只鸟决起而飞。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启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