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耳東

1、“忠贞”的种子

　　在奶奶发生意外的前一个月，像往常一样，小娅兴奋的点亮煤油灯，跟小佳一起依偎在奶奶身边，枕在奶奶的大腿上，透过纸糊的“玻璃”破洞，窗外的圆月正好映入眼帘。小娅和小佳不禁微笑着对视了一眼，心里满是欢喜，随即仰起头看看奶奶，欲言又止。

　　“等爸爸这次回来，一定要带奶去做手术......”
　　小娅刚陷入沉思。闻到一阵烟味，她扭过头，看到爷爷的大烟锅头正对着煤油灯的小火苗，爷爷嘴里含着烟嘴使劲嘬了几口，火苗随着爷爷嘬动的频率，开始跳动。
　　等旱烟点着了，爷爷突然吹灭了小火苗，嘴里嘟囔着：“今晚月亮又圆又大，亮的像大白天一样，还点啥煤油灯......”
　　“爷爷真是烦人！每次都这样，等我长大了要给家里按电灯，我看你还怎么点烟！”
　　小娅瞪了一眼爷爷，赶紧看向别处，心里念叨几句。
　　小佳没说话，闭着眼睛，在等着奶奶开口。

　　这个时间是奶奶给她们俩讲故事的时候。
　　“奶——奶——，今天给我们讲啥故事？七仙女？”
　　“妖怪？”
　　......
　　小娅跟小佳开始争执，都想听自己喜欢的故事。

　　奶奶没有什么文化，却有说不尽的故事——神佛鬼怪、人情世故等等她似乎都知晓，总能让小娅小佳入迷幻想。
　　也因此，小娅在短暂的一生中，对很多事物总是心生敬畏。

　　“这两天听村里人说，那个谁跟人跑了，我想到我老娘以前跟我讲过一个关于人死了以后的事。”
　　奶奶停顿了下，混沌的眼睛循着亮光看了一眼爷爷。
　　“奶奶，吓人不，我害怕......”
　　“害怕啥，你还是不是我姐姐！我都不怕！奶，你继续讲，不管她！”小娅不等小佳说完话，就一股脑数落了一顿。
　　奶奶笑了笑，两只手分别放在她们俩头上，摸了摸姐妹俩。
　　“小娅这胆子大，小佳没事，奶今个讲的不害怕。”
　　“奶，快说！快说！”
　　“你们看奶手上是啥？”借着月光，小娅和小佳探起身子，看到奶奶右手虎口有几个淡黑色的圆点点。
　　没等她们俩回答，奶奶便说道：“这是刺青，当年嫁给你爷爷之前，因咱们这里的习俗，我老娘说要给身上弄几个刺青，她就沾着墨水用针在我手上留下这几个圆点点，后来怎么都去不掉。这以后要是去了（去世），你们要拿黄表纸盖住，不然那些鬼差会以为是钉子，使劲要拔掉......”
　　小娅和小佳立马做起来在自己身上寻找。
　　“奶，你看我们身上这个是不是刺青。”
　　“这是痣，不是刺青，傻姑娘们呦，你们身上还没有刺青。”

　　直至去世，小娅都不敢在自己身上纹身。
　　哪怕是长大后看着手术所留下来的那几道丑陋的疤痕，她也不敢通过纹身的手段，让那些疤痕稍微顺眼一点、心里好受一点。

　　“奶，再讲讲，再讲讲......”
　　“你们看咱们村里最近跟别人跑的那个女的，去了以后，是要被小鬼分成好几份的！”
　　“为啥啊？奶，你咋知道！”
　　小娅被奶奶的话吓了一跳，赶紧问到。
　　“人这一辈子，只能有一个老伴，要是跟几个人结婚，死了以后就得被分成几份，如果有两个老伴，那就得从中间劈成两半，有三个，就三半......”

　　奶奶的故事在小娅的心中像是种下了一颗因的种子，在未来的婚姻中成了悲剧的果，也让她短暂的一生让人不禁唏嘘。

　　后面奶奶又讲了几个故事，小娅的心思嫣然已经不在故事里，她在想爸爸妈妈说要离婚的事，在想自己未来的人生。

　　奶奶是在一个月后的半夜突发脑溢血去世的，她像是有所感应，在爸爸妈妈从外地回来的当天夜里去了。
　　“你奶像是睡着了，天亮了我给你奶去穿寿衣，身子还是软的、热的，吓我们一跳......”
　　妈妈回来跟我们说着奶奶的去世时的神态，让我们不要难过，奶奶走的没有受罪，很安详。

　　奶奶终是没有看到切除白内障后，又大又圆的月亮透过窗户闯进眼睛的美好瞬间。她的一生平淡而知足。她讲的故事一直留在小娅的心中，贯彻于她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