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度螺旋（上）》任雪儿

9、月光里的漫步

　　王萱和李伟还住在学校宿舍，由彬哥开车送他们回去。其他喝了酒的人自己叫代驾，或者打车。陆森妥帖的安排好大家的回程，便邀请任雪儿和自己一起散步回去。
　　南堤别墅酒吧在熙熙攘攘的K11旁边依然闪耀着五彩的光，驻唱的歌手饱含深情唱着低沉沧桑的歌曲。那条临河的青灰色铺就的步行道上依然没有很多行人，晚上的河边吹着往常的风，不大，却泛起阵阵凉意。任雪儿刚吃完热腾腾的火锅并不会觉得冷，敞开的大衣在风力的作用下肆意的游走。陆森看着那人微微泛红的脸蛋，手依然放在大衣兜里自在享受风吹的样子，忍不住按着那人的肩头停下脚步。
　　“把扣子扣上吧，晚上的风还是很凉，等你觉得冷一般就会感冒。”
　　任雪儿看着大衣穿的颇为整齐的陆森，对比之下的自己似乎有些太过随意，但她就是喜欢热浪和冰凉碰撞的那刻带来的爽意，礼貌的摇了摇头道：“没关系，我不太怕冷。”
　　陆森笑了笑没有说什么，把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继续向前走，微微侧头看着任雪儿迎着风享受的模样，不经意的问道：“在公司感觉怎么样？还适应吗？”
　　“挺好的，接触到不一样的东西，觉得很新奇。”
　　“那是喜欢在学校的感觉还是上班的感觉。”
　　“嗯~，师兄师姐们以前总会说，怀念学生时期单纯快乐的生活。所以，虽然现在觉得上班的日子还挺幸福，不过，等真正直面生活的压力，想必就不会这么自由自在了吧。”任雪儿认真的回忆着前辈们说话时渴望的眼神，似乎真的很怀念，但至今自己并不能从话语中感同身受，有些疑惑，但又相信必然发生。想着想着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和陆森并不熟悉，而不想回答又不想没礼貌最好的方法就是反客为主。就着话题反问道：“你呢？你比较喜欢哪里？”
　　陆森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一样，裂开嘴不经意的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只是他的脸朝着河流方向，任雪儿并没有注意到。
　　“我更喜欢工作。只要在读书，总会被定义为孩子，无论读到博士或是做了博士后，大家就会觉得你还没有独立。从这个角度说，我喜欢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至少可以被周围的人平等对待。”
　　任雪儿本不想和不熟悉的人说太多，但这个话题引起了她一直以来对孩子意志自由的思考。有感而发道：“人类还真是神奇，自古以来长幼有序，尊卑有别，演化到今天保留了长幼有序的传统，摈弃了尊卑有别的劣根，每个人似乎都天然人格独立，但是大人对孩子还是会命令、会打骂，美其名曰教导。”转脸看着陆森正认真的盯着她，不自觉的耸了耸肩继续道：“大人为什么就不能像对待正常人一样对待孩子呢？”
　　身边的那个软糯的女孩微蹙着眉头努力反思大人小孩之间的不平等关系。及肩的黑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忍不住将大手在她的头上揉了两圈，把凌乱的头发弄得更加毛茸茸，陆森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任雪儿停下脚步，有些不适应陆森突如其来的亲昵行为，不自然的抱怨道：“按照你的说法，你现在已经是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了，怎么那么幼稚。”
　　陆森炸了眨眼一脸得意的道：“按照我的说法，现在上学的你还是个孩子，可以被称之为教导。”
　　看着那人功嘴角飞扬的愉悦表情，任雪儿也不自觉的跟着笑了。
　　“算了，看在今天你请客的份上，就让你占个便宜。顺便恭喜你项目成功。”
　　走在前面小半步的陆森听到恭喜的话语突然转过身来，双手插在大衣兜里，微微弯着腰狡黠的看着任雪儿道：“是真心地恭喜吗？”
　　任雪儿急忙收住向前的步伐，差一点撞到了那人怀里，心中小小的不快开始蔓延，陆森和她不过是两面之缘，而且他还是那位有些猖狂的陆焱的哥哥，虽然不了解对方不能以己度人，但，陆森对她的关注似乎有些太多，似乎总有些隐隐约约的暧昧，她不明白自己是做了什么才会引起这位男士的兴趣。正在愣神的同时似乎闻到那人身上淡淡的火锅味，任雪儿迅速整理好心中闪现的不解，抬起头不经意的轻瞥了一眼陆森，侧身绕过继续向前，一路不再说话。
　　陆森清晰捕捉到了那抹眼神里的防备和不懈，似乎早已被归类为品行恶劣、玩弄女人、自以为是的登徒子行列，盯着那人不徐不缓的背影，料定自己在这公共场所也不敢做什么。陆森有些好笑的看着往来稀疏的人影，轻抿嘴角大步向前。
　　任雪儿感受到后面那人快步追上带来风的凉意，不知道是真的冷了还是人的防备本能，忍不住裹了裹四处飞散的大衣。突然，一件颇有重量的带着温度的外套被毫无预料的披在肩膀上，一股陌生的夹杂着暖意的气味直冲鼻尖，这是从来没有闻到过的味道，但其中夹杂着的青草香和尼古丁仿佛又是那么的熟悉，一种穿过时间的熟悉感，瞬间激活所有的神经元在记忆格子中搜寻，不知是消失了还是凌乱了，一无所获。但生理上条件反射的抗拒使她猛地躲开不熟悉人的逼近所带来的威胁，眼神在掉落子地上被自己踩住一角的黑色大衣上和一脸无辜的陆森脸上徘徊，任雪儿不禁为自己的过激反应感到些尴尬。虽然事情的确是因陆森而起，但他从头至尾都没碰自己一根头发，反观自己倒像一只警惕过头的猫，随时准备攻击抓烂对方的脸。
　　任雪儿扫过陆森被自己吓到怔怔的一脸不解的样子，回想起他吃饭时那绅士的行为，心里有些好笑又有些自责，也许这在别人的领域内叫做礼貌。慌忙弯腰捡起大衣想表示歉意，站起身的时候后脑门一下撞到也正弯腰意欲捡衣服的陆森的鼻子上，心头一紧，后脑门的撞击感清晰有力，自己的头倒是没事，但被碰撞的鼻子真的只能自求多福。
　　任雪儿直直的站着，有些抱歉的看着右手扶额左手捂住鼻子的陆森，把大衣挂在小臂上，不自觉的凑近从下往上想看看那人受伤的情况，无奈只能看到轻抿的嘴唇和线条清晰的下巴。越靠近他身上的味道就越清晰，排斥和熟悉交融，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像刚才那样跳脱开来，否则也太过没有人性。
　　就这样安静的站了几分钟，陆森似乎才缓过鼻子的剧痛，右手从额头边拿下对着前方摇了摇手，任雪儿紧张的问道：“怎么样，有没有流血？”
　　陆森刚想嘤嘤呜呜的回答，却呲的一声倒吸一口凉气，僵硬的微弯着腰想抑制痛的蔓延，吓得任雪儿赶忙上前扶住他无处安放的手臂，轻轻的揉着他的背紧张的问道：“是不是断了啊？要不，要不我去叫个救护车吧？”
　　陆森反手抓住任雪儿的肩膀，有些虚弱的道：“没有断，小事情，你扶我回去吧。”
　　任雪儿近距离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鼻梁高而直，鼻头上方的一块红肿明显，鼻头一片殷红，淡淡的血痕蹭在脸颊上。任雪儿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道：“鼻子流血了，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陆森有些后知后觉的看着左手上沾染的血迹，一双大手横亘在自己和陆森的脸之间，在路灯下，瘦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展，指甲被修理的干干净净，淡淡茶香味儿的洗手液和自己手上的味道一样。任雪儿对味道的敏感比普通人强烈的多，不讨厌一个人首先就是要接受对方的味道，就像动物的本能，用味道识别亲人和朋友，有味道建立安全感。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个男人有她不讨厌甚至是好奇的味道。
　　感受到那人把身体重量毫不犹豫的压在自己的肩上，任雪儿顿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佯装毫不费力的继续道：“要不还是去医院看一下吧。”
　　陆森似乎不太敢大口呼吸，小声的答道：“马上就到家了，回去躺一下就好。”
　　任雪儿一向不喜欢干涉别人的选择，既然如此，只得亦步亦趋的扶着那个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男人朝小区走去。
　　门口的保安看着两个依偎的年轻人站在门前等待自己开门，有些不悦的喊道：“自己刷卡。”等看到抬起头的男人的脸，一脸谄媚的把门打开道：“陆总请进。”
　　任雪儿的心中倒是平静，朝着保安的方向喊了声谢谢，正想扶着陆森进去，却发现陆森一脸不满的看着她道：“带门卡了吗？”
　　任雪儿不解的看着因长时间没有感应而慢慢合上的门，提醒陆森道：“门开了，直接进去吧。”
　　陆森直直的伸出手在任雪儿的脸前晃悠，任雪儿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才从侧面的包袋里取出门卡放在他的掌心。看起来挺成熟的一个男人，怎么遇到鸡毛蒜皮皮的小事这么幼稚，不过是一个没受过教育把谄媚表现得太过明显的可怜人，大半夜的不愿意冒着寒风出来开门也可以理解，看见别墅区的陆总屁颠颠跑来开门也很正常。他倒不知怎么的较上劲来，开好的门不进非要自己刷卡进，更令人好笑的是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带门卡。任雪儿不愿意责备那位保安也并不觉得有义务为他开脱，陆总的行为足以表现了他对他的不满，今晚那位保安大哥想必也不能过得安心。
　　进门没多远便停下脚步对陆森说道：“再走几步就陆总到家了，我进不送您回去了。”
　　陆森不自觉的揉了揉鼻子，慢悠悠的把胳膊从任雪儿的肩膀上撤下，绅士的向任雪儿点了点头，轻吸了一口气后礼貌感谢道：“谢谢，我自己回去没问题的，天太晚了，虽然在小区里还是要小点心，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
　　任雪儿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忙不迭的答应道：“好，那我先回去了。”
　　刚转过身却被陆森一把抓住手臂，只听见男人声音不失温柔又关切道：“我们，是不是还没加微信？”
　　任雪儿有些尴尬的掏出手机，看见陆森晃悠着手里的手机屏幕，自觉地把二维码伸了过去。发现陆森依然礼貌的站在那里，低头迅速的通过好友验证后吗，语气肯定的道：“已经通过了。”陆森这才微笑着向她挥了挥手，嘱咐道：“快回去吧，记得报平安。”
　　任雪儿转过头忍不住的腹议，男人的心思还真是难以捉摸。吃饭时的谈笑风生，成熟体贴到可以照顾每一个人的感受，路上时而轻佻时而绅士的表现，以及从进门始莫名其妙的脾气倒像捣蛋耍赖的孩子，男人才是这个地球最令人迷惑的生物，任雪儿想不明白只得一路冲上楼去，算了算了，洗澡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