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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番外一 ...

  •   这一日,春光明媚。

      趁着和风煦煦任玖再一次步进永安的院落。

      碧绿树下清瘦的身影一如这些天来的每一日,仰起头,不知是对天、对树,还是枝头高挂的红棕宫灯。

      任玖自知自己不是那些好奇心重的妖,但总也有颗化形后的心脏。

      他慢慢走过去。

      耳边树叶沙沙的响,像极了灵蝶们不安分时的嬉闹。

      这群精灵般的生物本性带有对待自然万物的热情,怎么都闲不住。但在那日,天空崩裂,风雪燃化为灰烬的时候,竟破天荒的停歇在他四周,弄得院里一切都沉陷在静谧之中。

      思绪千回百转,总逃不开那几样。

      阳光照到脸上,如星芒般夺目。

      任玖微眯眼睛,拿手浅挡分散下来的舒适。

      过了片刻,他才迈腿,路过石桌前顺手拿起搁放火红斗篷替时秋披上。

      “大人今日又穿得少了。” 任玖系紧系带,不厌其烦的重新告诉他一回:“眼下还未入夏,晌午前的太阳不强,风倒还带些寒,您吹不得。”

      时秋的视线凝在任玖的手上,好半天,他似乎终于回神,说:“我忘记了。”

      任玖若无其事为他整好衣领,理顺上头缀着的流光溢彩的红羽。

      “忘了就忘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任玖扶住时秋,轻轻拉他。

      时秋被这股轻到不能再轻的力道带动。

      走了几步,任玖又按他坐下,时秋也就慢慢坐下。

      从头至尾这张苍白的面孔就没有流露什么表情。

      他好像不再会反抗了。

      任玖默了默,他像什么都没发生坐到时秋旁边,口吻随意,与他聊起近况。

      “蜜大人近来常不在店里,也不知道去做什么,踪迹难寻。这时节正值踏青之际,出行的人本就多,来‘知味’的客人也多了一倍,搞得彤兮整天忙得焦头烂额。”

      “我说让她看情况招上几个店员,临时的也可,她一概回的皆是‘让我想想’,然后就没了后话。”任玖眉头微微拧起,有些难以理解的意味,“我以为过了几百年她能学会变通。”

      任玖看向时秋,对方神态不变,使他没法断定对方是否真的在听。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已久,任玖倒也见怪不怪。他继续说:“不过等雀姐姐带甜桃回来,大概会好上一些。雀姐姐不太喜欢那边连绵的阴雨,大概过个五六日就会揪着甜桃回云暮市。”

      “但想想甜桃比苦酥稳重不了几分的性子,估摸有得耗。”任玖考虑到这个可能性,当即缄默下来细细回想,翻找还可说的东西。

      阳光落入春意盎然的小院,拢住了开散的寂静。

      对植物系的妖而言,这样的氛围能保持他们平稳的心境,以求更精纯力量的锤炼。放在以前的确是好事,现在却……

      平静不久,细小的衣料摩挲声突然响了一下。

      任玖低头,发现垂在口袋外的参须在随风飘荡。他想了想,掏出口袋里呼呼大睡的白胖人参,捏住参须摇了摇:“阿兄,起来了。”

      话落,指节上骤然多出一道浅浅的红印。

      胖人参颇为不耐烦,拿须子狠狠捂住自己不存在的耳朵,翻了个身继续睡。

      “昨日溜出去跟那兔妖疯玩了一宿,让我找了你大半夜。”

      胖人参肉眼可见的僵硬,明白任玖要秋后算账,嗖得跳起来,举须发誓以证清白:“我才没有偷偷出门……”察觉任玖严肃的脸色,胖人参绞了下参须,狡辩道,“都是、是兔兔怂恿的!是她撺掇,我们才趁柳柳先生睡着后薅他的头发。”

      “只有这样,其他的呢?”

      “隔壁那家人类小孩的沙城堡……”胖人参拿参须比出个一点点的距离,“我就碰了那么一下下。”

      任玖面无表情的帮他接话:“然后就倒了。”

      胖人参假装没听见,自顾自扭了下参须,缠到一起。

      “我与你说过几回,可你回回都不听,总想着出去野。”

      胖人参小声哼气,明显不服气。

      见状,任玖改变策略,说:“昨日来的是阮茵的未婚夫君,黑眉锦蛇族的少主,对你来讲很危险。”

      胖人参没见识过蛇妖的厉害,自然是不带怕的。

      任玖同样明确这一点,便接着说:“他是栾珠的义兄。栾珠你还记得吧?”

      这个名字蹦出来的瞬间,胖人参呆住了。

      “你也不想再被她养的蚕娘子啃掉叶片吧?”任玖状似无意道,“那很痛。”

      那天发生的事颠覆了胖人参对虫虫的认知,头顶翠嫩嫩的小叶片上好似还残留当时的痛感,全部耸拉下来。

      胖人参想捂住他可怜的小叶子,无奈参须太细,最终,他扑到任玖手心,闷声喊:“不想!不想!”

      “既然不想,那就老实点,别成天想法子跑出去。”

      胖人参垂头丧气:“哦。”

      任玖没料到他兄弟二人的谈话居然会吸引时秋的注意力。

      翠绿的眸子望着他们目不转睛。

      任玖稍加思索,将无精打采的胖人参递过去。

      “阿兄近来壮实了些,亏损的力量也慢慢补齐,就是……”他停了下,隐去了‘神识’两字,“碎得厉害了一些,不知何时才能顺利化形。”

      胖人参玩闹一样巻住时秋的手指,温和干净的灵气向他涌来。

      舒服!

      时秋目光移向雪白滚胖的主根,其后,注视起被圈住的手指。

      良久,时秋缓缓摊开手。

      兄弟俩皆是一愣。

      这是时秋数日来首次给出明显的反馈。

      与任玖的讶异不同,胖人参激动不已,搓搓须子,再往前一扎,一滚,然后瘫在灵力 ‘温泉’中,别提多开心!

      任玖头疼地别开眼。

      不过经此一遭,时秋似木僵的状态一下子减轻不少。

      这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任玖正打算趁热打铁说上些什么,周边光线陡然一暗。

      密集的振翅声伴随雨般的灵粉簌簌降落,是外出归来的灵蝶群。

      与同胞互相交换今日信息后,其中一只还告知任玖一个消息。

      “陆先生今日就能回来?”任玖慢慢点头,“也好。”

      这只灵蝶显然飞累了,趴在任玖手背上久久不挪窝,那头忙着接亮晶晶玩的胖人参一见,气得跳过来,一头撞过去。

      “阿兄,不可以。”

      任玖制住发脾气的胖人参,朝向时秋,却见对方一直在关注胖人参的一举一动。

      任玖到嘴的话遽然一变:“大人今日想吃什么?”

      任玖等了会,不见答,索性就说下去:“昨日的梅花酥饼如何?晚些时候我叫人送过来。”

      话刚说完,任玖发觉时秋抬起眼。

      他以为时秋是准备说话,但对方视线径直掠过他,投向侧方。

      与此同时,一股巨大的妖力弥散开,扬起地面存留的尘灰。

      任玖不太适应其中无意释放的威压,即刻护着兄长远离。

      “陆先生。”任玖朝来人微微示意。

      陆斐之仍维持银发金瞳的妖化状态,闻言,冲任玖道:“多谢任大夫这些天的照顾。”

      虽是面带笑意,可话中暗藏的赶人之意也尤为明显。任玖有自知之明,顺对方的话道:“陆先生客气。那我们便先回去,不打扰了。”

      陆斐之看上去心情不错:“任大夫走好。”

      人刚走没大一会,陆斐之就按捺不住快步走向时秋,他弯身从后方拢住时秋,讨好地撒娇:“先生,我想你了。”然后问时秋,“先生有没有想我?”

      得不到回音,陆斐之更改语气,故意委屈地说:“我这几天过得不好,有几回差点没撑过去,可一想到先生就觉得没什么了。”

      他捡着让人不明所以的东西说得模棱两可,不似任玖那样贴心避开,反而以一种语焉不详的方式逼迫。

      果不其然,怀里的人有了动静。

      他会思考什么?他会联想什么?他会问出什么?

      陆斐之心中莫名急切。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覆盖到陆斐之的手臂,很冷,连御寒的绒羽斗篷也不能缓解这种冷。

      陆斐之倏然抱紧时秋,好似松懈一点都会造成分离。

      “你……去哪了?”

      “没去哪,”陆斐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随意,“就是去了个没人能进的地方,在里面待了几天……”

      似乎不大行。

      一改方才热忱肆意的态度,声线低沉又带些仿若初醒时的微哑:“我想你了。”

      “你想我……”时秋照着一字一顿复述,可不知不觉眼泪夺眶而出。

      温热的液体犹如滚滚沸水灼烫得皮肤战栗。

      忽然间,时秋双手捂住脸,压抑嗓音,哭得极小声。

      陆斐之清晰感受到那种崩溃的哀戚,但还能怎么办。

      “他为什么又哭?”来自苍穹之上的声音充满困惑,在继承的记忆中灵木不应该会像时秋一样敏感脆弱。

      “他为什么哭?你难道不明白?”陆斐之以意念回之。

      祂忖量半晌,猜测是前段时间的对话缘故,这更叫祂不明所以:“为什么这么说?吾等不过是在保护他们”祂告诉陆斐之,“就算是吾,在当时情况下也会与前任天道一样为灵犀族降下禁咒。”

      “这就是你们保护?”陆斐之觉得搞笑。

      “没错,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祂不解陆斐之的态度,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以灵犀族博爱的性格如若不加干预怕是会吃大亏。”祂说道,“怀璧其罪,仁慈有时也会成为罪,即便他们本身不愿……”

      “所以你们为他们这样考虑,不再问情,只求延续?”陆斐之不耐烦地打断祂,“可笑!”

      “这如何可笑?如若不然,他们怎能延续至今还未断绝?”

      陆斐之不想再与之争辩:“你闭嘴,做你的事去!”

      天空之上的存在完全弄不懂陆斐之的想法,可祂还是刚上任的新手,不想马上和这个与自己有直接关联的家伙闹翻,更何况,祂还挺喜欢跟陆斐之相处的。

      “那你有事再寻吾。”

      顶空的声音落下,时秋依旧沉浸在这种结果中无法自拔。

      陆斐之陪着时秋,看他哭得身躯都发起抖。

      哭泣有时是一种最快的发泄途径。

      终于,时秋哭累了,他放下手,因为闷着鼻尖、脸颊红了大片;眸子蒙上水汽,湿润后显出些微神采。

      陆斐之托起时秋的脸颊,让他直面自己:“先生怎么哭成这样了。”他轻柔擦去时秋面上的水痕,“这下难办了,我都想不出该怎么才能讨好时秋先生,让他能开心点。”

      “怎么办呢?”陆斐之这样道,手将斗篷牢牢裹向时秋,确保他体温能回暖。

      接着,陆斐之把下巴慢慢搭到时秋肩上,说:“我知晓先生难受。我都明白,我全明白。可是,我光清楚却不知要怎么才能让你高兴。”

      “我希望先生不受悲伤侵扰,”陆斐之说,“我找了很多办法,结果没一件可行。于是我仔细考虑之后,决定要这样做。”

      “我为先生求来一件礼物。也许不大好。”陆斐之突然抬手,一缕乳白色飘上掌心,“它陪陪伴先生千余年,您一定还是念着它。”

      话落的那一刹,这缕妖力倏地变化成一枚圆滑银亮的珠子,再然后,珠子一颤,外形顿然转变。
      “叮铃。”雪色的铃铛浮到时秋眼前。

      时秋迷蒙的眼眸不自觉睁大,过了许久,不确定地开口:“雪瑟?”

      铃铛愉快地蹭了他几下。

      “雪瑟回来了,先生高兴吗?”陆斐之在耳边低声询问。

      “你为什么……”时秋愣愣的,后者后觉想查探这是否对陆斐之有害。

      陆斐之一把抓住时秋的手,另一手则捏住珠珠把它塞进他手里:“先生只需开心就好。”

      “你……”

      时秋周身木讷未消,不过略有无措的表现让陆斐之认为不枉此行。

      可过不一会,陆斐之觉察到时秋似乎有要哭的迹象,眼睛上的水雾浓重几分。

      这样的状况不太妙。

      陆斐之思量片晌,问及:“这几日先生是不是闷了?”他说,“任大夫为人古板,不会讨人欢心。原本我想到甜桃,可不巧,她与雀姐姐去幽市了。那天彤兮告诉我说,她们从没分开那么久,这一次分别,实在想苦酥想得紧。”

      说到这,陆斐之语气一变,金瞳里恰似填进烈日的光辉:“我也想先生想得紧。”

      时秋怔然。

      或许是潜意识中存有的对世界、对万物的热诚,倾轧向他的伤痛猛然削减。

      “前些日子我寻到个不错的地方,山好,水好,人也好。先生肯与我一道去看看吗?”

      听到这样的话,凝视那样弯起的双眼。

      大概是明光过于醒目,让他品尝到柔之又柔的温存,竟生不出丝毫拒绝。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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