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分手》偷喜

57、2101

　　尹安这一觉睡了五个小时，如果不是饿，他还能接着睡。
　　刚刚的梦太真实了，令他在昏暗中恍惚莫辨哪个才是现实的世界。
　　冷静了几秒钟，他伸手去摸身边的人，然而床的另一边却是空的。
　　打了个哈欠，他哑着嗓子朝外面喊了声“江佐”。
　　没有回应。

　　不会回公司了吧？
　　尹安坐起来，接连又打了两个哈欠，双手探到枕头底下摸索手机。
　　指尖儿在感应灯下划过，一个灯，两个灯，三个灯，瞬间全亮了。

　　他靠着软皮的床头，不太长的头发杂乱地支着，眼皮没有力度地垂着醒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用了柔顺剂的毛绒玩具，温暖中透着罕见的温柔。

　　“卧槽！”睡意逐渐褪去，尹安才猛地看清床脚沙发上坐着个人，“吓鬼呢你！”手掌捂在胸口上，他故意表情夸张地开玩笑，“卧槽，你不怕把我吓成尿失禁啊？”

　　江佐穿着整齐地坐在沙发上，面上没露出任何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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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表情对尹安而言简直昨日重现，大学时江佐一找茬儿就挂上这幅模样，跟戏剧脸谱似的具有标志性。

　　如果坐沙发上苦大仇深的是童辛，尹安一定会技术性地问一声，“宝贝儿，怎么了？”然后附和几句，再哄一顿或者买一顿就过去了。

　　但此刻对面坐着的是江佐，苦大仇深的人一下子就变成了尹安，根据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是要打架的前奏……
　　尹安嘴唇动了动，想说睡也睡了，浪也浪了，有啥可打的？

　　目光扫过江佐身边的手机，他突然一种不太好的预感，童辛发微信刺激到这人了？
　　尹安并不想吵架，只想把话题扯远点，于是问江佐，“大姐不是做饭了吗？怎么一点儿香味儿都没有？”
　　“这个点还能有味儿怕是着火了。”江佐淡淡地回应，随手扔了瓶矿泉水到床上。

　　尹安拧开瓶盖儿喝了口，嗓子终于舒服了，不舒服的是江佐审视的目光让他有种做了错事的感觉，轻咳一声，他问“你坐那儿多久了？”

　　很久了。

　　江佐没说出口，然而手机都耗没电了。他也是烦，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能和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保洁大姐聊上，而且涉及的内容正在强烈地影响着他的心情。

　　其实他并不想让尹安看到这样的自己，他很想镇定，但却偏偏一如既往地演不出假意的平静。

　　尹安觉察到了他的情绪，他知道，两个人这么多年不是白切磋的。

　　江佐有股全盘托出的冲动，然而长期的情感压抑让他舍不得也不想去触碰，万一海市蜃楼就地破成泡影，那么连仅有的假象都消失了，况且是他自己说过给尹安时间的，他可以等。

　　他长久地盯着尹安，月亮在水中也皎洁，为什么非得去捞呢？
　　得不偿失。

　　*

　　五个小时前。

　　江佐躺在尹安身边摸过手机，回复大姐微信，「？」

　　大姐:「我们真是有缘人啊！」

　　什么玩意？江佐看着类似花开富贵淡泊人生宁静致远的文字，觉得自己真是闲得蛋疼。

　　大姐:「帮我向那个小伙子问好啊，都是有缘人！」
　　江佐没回，小伙子不用问好就很好，好得都睡着了，他现在要搂着小伙子睡个好觉。

　　大姐哪知道小伙子们有多好，微信一条接着一条，「您那儿还有其它房子吗？我还能干，我老公也能干。」

　　？？？

　　江佐：「什么房子？」

　　大姐：「除了2101和1901，还有需要做保洁的吗？」

　　江佐好像明白了什么，「2101的保洁也是您在做？」

　　大姐：「对啊。」

　　江佐：「您认识刚才电梯里的小伙子？」

　　大姐：「是啊，我在2101干了快一年了。」

　　江佐：「2101和小伙子有什么关系？」

　　江佐：「说话啊。」

　　江佐：「您在2101见过小伙子对吧？」

　　大姐很久才回复：「对不起，我好像说错话了。」

　　江佐坐直了身体，眼睛紧紧盯着手机屏幕，「没事，我不告诉别人。」

　　大姐没再回复。

　　江佐拨通了微信通话，游说和谈判是他的强项，几句话就套出了原委。

　　按大姐所说，尹安在这栋楼内还有套房子，B单元2101，也是她来做保洁，周一到周五中午做。

　　她没见过尹安本人，当初是一位女助理和她联系的。

　　她在2101的桌子上见过尹安的照片，当时就想这人怎么长得这么俊呢，还用手机翻拍了照片给老姐们儿看。

　　上回在这儿把书柜玻璃弄坏也是为了看照片，两个房子的照片主角长得一样，她当晚就给江佐发了微信想问问是不是同一人，后又想起江佐说过这房子是别人的，想想又撤回了。

　　今天在电梯外看着尹安摘下口罩的动作，她眼睛都直了，确定自己猜的没错，1901和2101的照片中就是同一个人。

　　江佐要去2101看看，大姐说那不可能，她们这行有职业操守，如果能带您去其他雇主家，那您家也不安全啊。

　　江佐挂了电话，给大姐多转过去一个月工资，要大姐录一段2101室内的视频，每个屋都要录。
　　这回大姐没拒绝。

　　是挺有缘的，江佐自嘲着从床上起来，套上散落一地的衣服，打开微信给张今发了个身份证号，让他立即查下这号名下的所有不动产。

　　要不要同时查下2101的产权人？其实大姐老公就是物业的电工，可以毫不费力地获取住户信息。

　　更何况，他是江佐，这个小区的开发商和销售方他都熟透了，就连购房时刷谁的卡都能找到水单。

　　一个人的账务信息，开房记录，互联网痕迹……做过的太多事都有痕迹，只要想查都能查到。
　　问题是江佐根本不想找罪受。

　　突然间好乱，他缓缓地梳理一个个碎片化的信息，童辛，书，钢琴，2101，女助理……

　　在今天下午之前江佐已经做好了对尹安的过去不闻不问的心理建设，然而此刻，问题又急剧地汇总成为一个新的矛盾：尹安如果有情人，他们的关系是否仍在继续？

　　他很头疼。

　　突然间，很多问题的答案浮出水面。

　　是啊，童辛怎么可能掰弯尹安？

　　尹安怎么能容忍童辛明目张胆的出轨？

　　既然能忍，又突然以出轨为理由说分手就分手？一点情面都不留？

　　童辛说自己只是个幌子。

　　尹安的情人得知童辛的存在也受得了？

　　有家庭？

　　有地位？

　　有权利？

　　见不得光？露不了面？

　　这得是什么样的人能让尹安舍明逐暗？又让他弹出那么悲怆的乐章？

　　哦，钢琴曲江佐在网上找到了，是布格缪斯的op.109 no.13，尹安在原谱的基础上加进了重复和变奏，听起来比网上的版本更压抑，更低沉。

　　前几天江佐只是嫉妒这样一个人存在过，而现在他真是红了眼。

　　说不定2101才是尹安的家。

　　张今很快发来回复：江总，尹安名下一共两处房产。

　　江佐定定的看着这几个字，心情沉入海底。

　　他形同丧尸一般去餐厅的冰箱里拿了瓶水，一口气咽了半瓶下去，明明喝的是水，喉咙却噎得难受。

　　回到卧室，他走到床边低下头看着尹安，这副结实得近乎完美的躯体此刻正一*丝不*挂地隐藏在被子下面。

　　要怎样的赤果相见才算坦白？

　　曾经的只差半步原来只是自我安慰。

　　那么现在呢？现在算什么？

　　江佐坐在卧室的沙发上，几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经做出了取舍，无论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无论那个人是谁，去他妈的吧，天上的月亮是月亮，水里的月亮也是月亮，只要出现在眼前，必须是自己的。

　　张今的微信又来了，「江总，以下是两处房产的信息：一套，浮世绘18栋C单元1901；二套，十里长安，C区8幢。」

　　「浮世绘没有其他房产？」江佐问。

　　「浮世绘没有其他房产。十里长安是去年过户到尹安名下的，原产权人姓名：夏兰。」

　　江佐，「辛苦，谢谢。」

　　*

　　尹安看着江佐努力平静的脸，很想非技术性地说一声，“宝贝儿，怎么了？”

　　但他没哄过江佐，怕把江佐刺激得反胃。

　　掀开被子下了床，尹安在衣橱里抽出衣服裤子套上，然后走到沙发旁，呼噜了几下江佐的头发，跟没事儿人一样说了句，“走吧，我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