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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小郎君,你竟识得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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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元七十三年,孟闻缇方及笄。
刚过完上元节,京城街市依旧热闹,满满的人间烟火气。
母亲说,及笄了便是长大了,万不能再像儿时那般胡闹了,应当好好待在闺阁里精进四艺。
可是府外街道上商贩的吆喝声、酒楼飘来的清香味勾得孟闻缇心里痒痒,她趁着某天日头正好,寻到了府里一处偏地。
景昭侯府坐落在京城东面,外头就是一条康庄大道,路边尽是商铺摊位,好生繁华。
孟闻缇让贴身侍女寻了个由头把偏院的下人支开,而自己眼瞧着靠着墙面的假山打着心底的算盘。
想来墙外便是自由天地,她先悄悄溜出去,再让婢女接应她回府,父亲母亲应当察觉不出来。
她提着裙角,小心翼翼地踏上观景石,攀上了墙檐。
当她两条腿都跨过墙檐时,却愣住了。
墙外并非街市,是别府院落。
她垂眸往下看,见院落里立着一位绾衣少年,他手中握着一卷书,读得出神。
去岁年前,京中新上任了一名季太史,这位太史家有位小郎君,据说长得丰神俊朗,又使得了一手好剑,令人称奇,故引得京中众贵女春心萌动。
巧的是,这太史府,似乎就在她景昭侯府隔壁。
孟闻缇没见过这位小郎君,现下倒是尴尬了。
白日青天,她无故攀上了人家院里的墙,活像一名女浪子。
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悄悄地想把荡在墙头的双腿往回送,哪料墙下的少年转身抬眸,把她逮了个正着。
得,有理也说不清了,更何况她如今没理。
少年没想到墙上突然长出个人来,一时间也愣住了。
孟闻缇瞧见他眼底的惊讶,虽然不好意思,但还是装得一本正经,索性也不再想着逃跑,双手撑着墙头笑言:“你便是京城人人口中称道的季小郎君?”
季眠合上手中的书,环望了一眼四周,又看了一眼坐在墙头的妃色衣裙的少女。
春日里头是有些风的,风把少女裙摆吹扬,娇艳得宛若长在墙角的红莓。
“郡主何故爬那么高?墙高危险。”
“嗯?”孟闻缇来了兴趣,歪着头看向底下的少年,愈发笑得灿烂:“小郎君,你竟识得我?”
季眠面色不改,平静地微微仰起头道:“在下与世子同窗,听闻世子提起家中有位长姐。”
他移开目光,单手握拳,放置嘴边轻咳一声:“况且,这样张扬地爬上了景昭侯府墙头的女眷,也只会是郡主一人了。”
她倒是想起来了,陛下慈爱,曾称赞季眠天资聪颖又刻苦奋进,破格将他送进国子监同宗室子弟、勋贵后嗣一道修学。
而阿弟也在家中谈到过季家这位郎君,二人不仅同窗,甚至有缘共住一舍,感情似乎是极好的。
只是那时她心不在此,并未多加留意。
现在传闻中的人真真切切地站在她的眼前,可以让她打量得仔细。
确实有一副好皮囊。
只是少年一副书生的文弱模样,当真如他人口中说的,耍得了一手好剑吗?
孟闻缇将被春风吹乱的碎发理正,忍不住打趣道:“你既与阿弟称兄道弟,按着年龄,你是否也该叫我一声阿姐?”
季眠拱手,彻底不再看她,只恭恭敬敬行了一个礼:“郡主勿再玩笑。”
孟闻缇瘪瘪嘴,收起双腿灵巧跳起,轻盈地立在墙头。
她转头又垂眼瞅了一眼院中的绾衣少年,悄声呸道:“甚是无趣。”随后,又提着裙跳下墙檐。
季眠抬头,看着少女灵动如猫在墙头蹦跶的背影,眼底墨色被阳光衬得甚是清亮。
这是崇元七十三年,孟闻缇和季眠的初遇。
这一年,孟闻缇十五岁,季眠十三岁。
春季里的日头渐大,跳下墙的孟闻缇抬头向天看,长吁短叹,遗憾得快要掉下泪来。
她找不到翻出府的墙,今日怕是出不去了。
听闻近日因为年节,街上有新口味的云吞,有外地来的杂技班子,还有从塞北请来的歌姬舞姬……
她全都见识不到了。
孟闻缇郁郁寡欢地回到自己的院落,觉得好生绝望。
作为大瑜顶顶娇宠的郡主,她偶尔也会很不知好歹地感叹活得不如寻常百姓家自由。
但转念一想,她母亲是大瑜的长公主,父亲是位高权重的景昭侯,皇帝老儿是她亲舅舅,太后是她亲外祖母,作为现如今皇家嫡系血脉的唯一一个女儿家,含着金勺出生的怀宁郡主,这样的感叹出自她口不仅不知好歹,而且大逆不道。
侍女涟娘一脸焦灼,急匆匆地跑来,见到孟闻缇宛若看到了救世菩萨,一把拉住了她伏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孟闻缇下意识瞥了一眼自己的裙摆,悻悻地将洁净的裙面摆正掩盖住脏兮兮的衣摆后回到自己的闺阁,果真瞧见长公主坐在房内正等着她。
她换下那张苦脸,咧开嘴笑得明媚,扑进长公主怀中撒娇:“母亲,你怎么来了?”
长公主低头圈住臂弯里孟闻缇,却眼尖还是发现了异样,皱着眉嗔问:“那你呢?去了何处,身上这样脏乱?”
她眨了眨眼,吐舌道:“方才赏花,蹭了些泥土罢了。”瞧着时机不错,她又补了一句:“母亲,现下才过完节,我日日被拘着,闷得慌。”
“莓儿!”长公主用手指轻轻往她额头上点了几下,似恼似怪,眼里反倒是藏不住的温柔。
“你如今倒是及笄,怎还像个孩童般?若要说起来,以你这般年龄出嫁也未尝不可。你瞧瞧,杜尚书家的小女同你年龄相仿,如今已怀了六个月的身孕了。”
长公主絮絮叨叨,说的净是孟闻缇不爱听的话,叫她忍不住反驳:“杜家姐姐分明比我大了整整三岁。”
长公主平静地看着她,没有生气,只叹了一口气:“你若是不愿待在家里,那便罢了。正巧你夏伯父不日便过辰,他夫人近来又移来了一株绿梅在夏府,下了拜帖邀京中女眷前去赏花,你也一道前去就是了。”
孟闻缇安安静静地听完一通话,老老实实垂下头:“其实女儿觉得府里也挺好的,倒也不是那么想出去溜达了。”
长公主:“……”
夏将军同她父亲景昭侯曾是战场上的同袍挚友,多次互帮互助化险为夷,乃是生死之交,感情自是好得不得了。
只是她同夏家的那位姑娘向来不对付,每每碰上必是硝烟味十足,反而容易叫旁人看笑话。
且她的亲弟孟闻练分明对夏家姑娘上心得很,她也不好与这位脾气火爆的夏姑娘多费口舌闹得太僵,生怕孟闻练这厮哪天真的开窍把人家追到手娶回家,她俩成了一家人才是天大的笑话……
因此,她向来秉承着“骂不得总躲得”的原则,能避则避。
长公主最是温和:“莓儿,长辈下帖邀请,前去应约便是知礼。你若是此番与我们一同前去,表现尚可,从今往后只要你听话,不再拘着你便是。”
孟闻缇欢欢喜喜地听完一通话,开开心心抬起头:“其实女儿觉得绿梅的确稀奇,倒想前往夏府好好观赏一番了。”
长公主:“……”
长公主时常怀疑,自己怀里的小女究竟是不是她亲生的。
崇元七十三年的年节下了好大一场雪,雪花纷扬竟压住了京城贵气,让大瑜之都显得格外温婉清和。
现下雪化,是最冷的时候。
与孟闻缇的父亲景昭侯不同的是,景昭侯自娶了长公主为妻之后便卸下甲胄被封赏进侯,如今在京中乐得清闲,而夏将军仍然是一方将领能够带兵驻守边地。
夏将军的胆魄胸襟无人不佩服,他难得留在京城,又恰逢生辰,自然是各方友人皆登门拜访。
而将军夫人待人和善,人脉又广,收到拜帖的京中女眷们都很乐意给面子前来一聚。
毕竟,能攀上高枝也不是坏事。
连陛下与皇后听闻此事后也大方出手,流水的赏赐流进将军府以表明天子之仁厚。
孟闻缇披着云纹织锦斗篷独自坐在夏府后院的亭子里百无聊赖地赏着花。
她私下虽贪玩,却实在不喜欢敷衍应酬。
大人们表面谈笑风生实则各怀心思,连带着各个府中的小姐千金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却处处攀比,比谁家父兄晋升快,比谁家购置的胭脂水粉新。
甚是无趣。
相较前厅聒噪的活人,她更喜欢后院里种植的死物。
她随手拈了一块桌上碟中的糕点,放进嘴中还来不及吞咽下去,就见一只小小的手掌拍在她面前的桌上。
孟闻缇不紧不慢地继续咽下口中的糕点,连眼皮都不必掀,便知道来者何人。
夏府千金夏叙姝。
夏叙姝此刻也是只身一人,立在她面前趾高气昂:“我原以为郡主是不愿赏脸来的。”
孟闻缇又喝了一口热茶,抬起头笑得可人却一语不发。
这不是,看在夏家夫妇的面子上嘛!
夏叙姝皱眉:“你笑什么?笑得真丑。”
孟闻缇继续笑。
这不是,看在孟闻练那个狗腿子的面子上嘛!
夏叙姝夺过她手里的茶杯:“你怎么回事?这么不把人放在眼里吗?”
一个作为大瑜最最尊贵的郡主,一个作为大瑜最最位高权重的宠臣的爱女,两人说是水火不容都不为过。
可是孟闻缇对外向来和气又大度,也不知为何夏叙姝总爱与她抬杠。
许是孟闻缇的不计较,让夏叙姝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堆里,心中窝火得很,才愈发地爱找她的茬。
夏叙姝瞪着孟闻缇,一双美眸像是要喷火:“你这人怎么回事?同你说话呢,也不理人的嘛?”
孟闻缇伸手拉拢紧领口,终于正眼瞧了她,一边用手指轻抚杯口,一边不紧不慢开口:“我不开口,不过是怕与你吵起来罢了。”
“那你倒是得有本事与我吵,总是摆了一副清高面孔作甚?”夏叙姝又冷哼一声,双手抱胸趾高气昂:“真不知你摆什么架子。你是将门之女,我也是将门之女,你我有何不同,偏你能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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