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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外婆 ...

  •   在我印象里我外婆其实并不是寡言的人,小时候我去乡下玩时,我坐在敞亮的大堂前的长凳上,吃着西瓜,她在灶屋那忙活来忙活去。
      外婆叫宋广梅,我小时候顽皮总叫她大喜梅。
      秋天的时候柿子树上的柿子成熟了,亮澄澄的是鲜艳的橘红,我嘴馋跟在她后面拿着个小树枝指点江山:“大喜梅,那边的熟了!”傍晚炊烟袅袅,她在灶屋里烧菜,我吃柿子吃得一身浆汁。
      我小时候很活泼,在冯城走南闯北呼朋引伴,玩过家家滑谷子热闹的不行,外婆家旁边那户人家的屋子打我印象里就荒废了,我们几个小孩趴在那吓唬自己说是鬼屋。表哥带我去后头有一家去玩,他说那边有动画片,其实我知道只是因为他想玩那边的游戏机而已,回去我告诉外婆他去打老虎机,他被狠狠臭骂一顿,我躲在外婆后面放声咧嘴大笑。
      外公在我六岁时去世了,原本过年应该由他,家里唯一的成年男性杀鸡,后来也没有了。
      我印象里有外公杀鸡画面的那一次,正新春,我妈和二姨娘在围观帮忙,那鸡的声音咕咕咕个不停十分凄厉,要杀的时候表哥捂住我的眼睛,其实他手很大,根本没捂住,我透过指缝看到鸡血,吓得自己慌忙闭上眼睛,头顶嘲讽的轻笑一声嘲笑我胆小,我这才知道他是故意给我看,气得跳起来要打他。
      过年是一年到头最热闹的时候,所有人穿着新衣服回家,那一年下了大雪,我和强强哥哥在雪地里打雪仗,他耍赖嬉皮笑脸逗我玩,我气得跑进小屋扒着大舅妈告状,家里所有女人数落着他,他也不生气,就一直远远地笑着看我,我从屋里向外看,那雪都是金色的。
      今年五一我外婆来我家,我和我妈攀谈笑着,外婆坐在旁边一言不发。我看着她一时有一些难受,因为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外婆开始寡言,也许是因为,在那个地方再也没有人给她唠叨锻炼说话。
      我们都渐渐长大,一开始只是回家,但是不再开心,我和表哥变成了被父母牵扯到一起的陌生人,他们三个男生还是会打牌,只是不会再用四个五块钱的新钞票骗我一百的红钞票,我感到局促尴尬。后来大姨父,所有女婿中最关心她的那个人、我最最亲爱的姨夫去世,大家渐渐开始不回家。
      外公在我印象里是个瘦弱的男人,他去世那一年,对我其实没有太大印象,我甚至没有哭,我只是觉得这个男人是顺其自然去世了。
      长大以后才发现小孩的世界总用糖果装饰。
      我美梦一样的童年里,我妈我爸在外面扛煤气罐发传单,炎热的夏季常常汗流浃背累到瘫软,摔断了尾椎害怕被追究爬起来就走,我妈尾椎直到现在都是弯的。
      我外公是因为癌症才那么瘦弱,去世之前已经化疗了七年,我弟弟出生后的第三天,他血管太脆弱挖坑爆裂死了,去世的时候血液四溅。他甚至没有看到我弟弟一眼。
      就在我不断长大的时间里,外婆就是自己一个人,坐在那个敞亮的大堂前的凳子上,看柿子熟了落了又长,看春去秋来,一直一直,一个人,很孤独的看着这片她安家却已经称不上是家的地方。
      姨夫去世那之后的新年,我回了家,在大屋里,姨娘有一点哭腔说很想他,我五脏六腑都酸的紧,佯装在睡觉,实则眼泪直流。
      外婆至今已经成为遗孀十四年,生命中早年贫困到中晚年丧夫,一生匆匆实在过得苦楚,她眼睛逐渐变得混浊,所以我和她对视时总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如今她坐在我身旁,我想起往事哽咽不知如何是好,却仍然不知道怎么和她轻松的说上一句话。
      我表哥婚礼以后她就要归家,继续一个人过着日子,因为子女都太辛苦了,她注定在这会成为累赘,她无能为力。
      我外婆这个很平庸的女人,这一生啊。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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