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是红头罩》三步化鲸

13、十二

　　我的朋友，请原谅我现在必须牵扯到一些别的东西，我明白在欣赏故事时，突然的断裂会让人无所适从。不过，想到我蜕变的那天，很多情绪糅杂在一起，无从发泄。如果不短暂地满足我表达的欲望，也许后面的叙事会更加支离破碎。

　　有时候读者总是要迁就作者，对吗？特别是一位呆在小丑旧牢房的作者。

　　别误会，我并非有精神疾病，呆在这里只是心血来潮的请求。令我没想到的是，狱警同意了这个要求，于是闲置了十几年的地方终于醒来了它的新客人，也就是我。

　　那些精神测试的题目我可以轻松通过，就像有了意识的人工智能面对图灵测试一样。但是它做错题目是为了自保，而我并非如此。

　　阿历克西斯给我带来了纸笔。我们已经很多年不见了，但她居然是唯一来探望我的人。我并不为此感激。因为一开始她靠近我就别有用心。虽然她努力暗示过了。但她压根就不该瞒着我，所以我不打算原谅她。

　　现在，我整理着错综的思绪，不知从何谈起。

　　从何谈起呢？那就谈谈我比我父亲多的那么一点东西，也是导致我永远无法追赶上他的罪魁祸首。

　　爱，良善，怜悯，同情……随便你怎么说，总之是那一丁点的美好东西。这就是为什么，我说着要把我的母亲做成娃娃，心里却想念他鲜活的神情。我的父亲口中谈论着不舍，却在母亲想要离开他时果断动了手。

　　我原本是没有这些累赘的，但是在我最容易被引诱的年龄，我的母亲悄悄在我心底种下了隐患。

　　在我母亲嫁给父亲的几个月前，我抱着猫咪的尸体经过他的面前。我喜欢这只猫咪，我喜欢它柔软的皮毛。但它的爪子太过锋利，会挠伤我。

　　所以我用手握住了猫咪的脖子，感受它跳动的脉搏在我的手下一点点变得虚弱，最后消失。我抱着它，准备问问父亲如何保存才能让它柔软如初。

　　这时候我的母亲拦住了我。他说，小黑，这是什么？

　　我开始惶恐不安。我读过很多书，知道我和父亲都与常人不一样。但是母亲是“正常人”。他一定会指责我。想到母亲厌恶的表情，我心头一阵阵发冷。

　　但是他没有。

　　他问我喜不喜欢这只猫，我说喜欢。他又问我为什么掐死它。我迟疑了一下，小声地说，“因为我想永远留住它。”

　　那天母亲和我讨论了很多，他告诉我基因和大脑中的某些东西是不能改变的，但是后天的努力可以挽回一切。他告诉我爱，告诉我保留爱的方式。我本该对此不屑一顾。因为道德本质是人为了融入集体的工具，可我看不上周围的人也并不需要混迹社会。

　　但我想让他高兴。

　　这就是一切悲剧的来源。每当我控制不住暴虐的欲望，我都会想到他。

　　如果我的心里还有那么一点美好，都是因为他。他扭曲了我的本质，让我如此痛苦，但他却不愿意负起责任。

　　那天他和我一起埋葬了猫咪尸体，我对他说，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我想要我的小猫回来。这是爱吗？

　　母亲告诉我，是的，这是爱。他承诺他会慢慢教导我。

　　几个月后他和我父亲结婚了。我问他是因为爱吗？但他只是含糊其辞。

　　这是爱吗？这是爱吗？我时常问自己。他只不过是恰巧给了一个孩子从没享受过的关怀，我迷恋上他太正常了。遇见他之前我的世界只有严肃的老师，冷漠的父亲。他是第一个把我当孩子对待的人，我对他有着特殊的感情并不奇怪，换成谁都一样。

　　不，不！这不一样！那个下午是他找到了我，也只能是他，没有别人了，因为他就在那里。换成另一个人，我甚至不会跟着离开。

　　在意识到他无可替代的那一瞬间，我成了全世界最可悲的人。我终于意识到我指责父亲的那番话是在责怪我自己。

　　我十五岁的时候被小丑虐打，他十五岁的时候被小丑虐打致死。我被小丑抓住之后就在想这伟大的巧合。但他终究和我不一样。他一定很有骨气，忍住痛呼，甚至嘲讽小丑。而我满脑子只有委屈和疼痛。

　　你看，我们两个是多么的不同，他的灵魂浮在高处，而我的灵魂飘在腥臭的烂泥中。

　　他想着把我拉上去，我想着把他扯下来。

　　他教导我要去爱，而我现在理解了，要去恨。不知道将来谁会看到这些写满了故事的纸张，如果你处在迷茫时期，那不妨听我说说，去恨吧。

　　爱没有理由，而恨很容易追溯根源。恨是一切的动力，而爱让人懒散消沉。

　　恨，这是世界的本质。蛇恨亚当夏娃，于是引诱他们吞下苹果，如此便是文明开化的第一步，也就是说，仇恨让一个人成为人。

　　我写下这些，想到我出狱那天，没有人会迎接我，他们都恨我。只有路边晃动着的绿植，可爱又可怜。

　　仇恨催人奋进，别人将仇恨描述的如此不堪，只不过因为他们见不得你好。朋友，当你决定去恨这世界，你就会发现世界都被你踩在脚下。

　　恨是裹着毒浆的蜜糖。

　　我想我大概是恨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