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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本君的馄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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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行歌想了想，所谓的遇人不淑，交友不慎，应该说的不是他自己。
毕竟在他当帝君的那些年，即便发疯癫狂，伤了不少人，却唯独没有对不起孟屹石。
所以他想不通，孟屹石为何会违背心意，成为孟家的家主，还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他重新回到道宗的广场中，原还以为莫祉阳已经走了，不料却在烟雨朦胧中，看到莫祉阳撑着一把伞，在等着他。
叶行歌跑过去：“师父……”
莫祉阳道：“走吧。”
叶行歌追上他的脚步，问：“师父，你不好奇孟家主跟我说了什么吗？”
莫祉阳瞥了一眼他怀中的宝箱，面无表情：“还用猜？”
“给你钱，让你离开孟祁玉。”
“不是。”
叶行歌眉花眼笑，说：“他让我留在孟祁玉的身边，待在他能找到的地方。”
莫祉阳的脚步顿了一下，片刻，才悲凉地笑：“这么多年，他倒是一点儿没变。”
叶行歌：“……”
到底哪儿没变了？就那身材，他都认不出来了好吗？
他抬头注意到莫祉阳的伞，其实莫祉阳的身量比他矮了一点，为他撑伞的时候，需要费力地把胳膊往上举着。
纸伞不知何时，断了一截伞骨，顾不到他们两个人。
叶行歌忽然说：“师父，你帮我拿一下。”
他将宝箱交给莫祉阳，却抬手将莫祉阳的伞接下来，将那截断掉的伞骨转向自己这边，才说：“走吧。”
时值雨季，神都阴雨连绵，即便偶尔晴天，不到半天，也会转阴，下起细细的雨来。
街边摆摊的小贩们猝不及防，纷纷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叶行歌瞥眼看到一个卖馄饨的摊子，不禁失笑起来。
莫祉阳不解：“你笑什么？”
“没什么。”
叶行歌敛住笑容，又说：“师父，你吃不吃馄饨？”
莫祉阳绷着脸：“不要。”
叶行歌再度失笑起来，他将伞交给莫祉阳，颠颠地跑去摊子边：“请等一下，能不能……再做两碗馄饨？”
摊子的主人是个五六十岁的老翁，抬眼看到叶行歌，冷笑起来：“林惊弦，你居然还敢回来！”
叶行歌：“……”
他迟疑了一下，问：“敢问在下对您做了何事？吃饭没给钱，还是……”
他忍着牙酸，不可置信地补充了一句：“该不会向您收保护费了吧？”
即便原主再怎么不要脸，也不会欺负一个老人家吧？
不会吧？真的不会吧？
却听老者道：“你不仅吃饭没给钱，每次快要吃完的时候，还拔掉一根头发丢在碗里，说我的东西不干净。”
叶行歌：“……”
他认命地拱起手：“真是抱歉！”
扭头看莫祉阳正向他们这边走来，叶行歌压低了声音，说：“我欠你多少饭钱，还你就是了，现在我只想要两碗馄饨，拜托了。”
老者却冷笑：“你欠我的饭钱，已经有人付了。”
他话锋转折：“不过我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做你生意，除非我是狗。”
叶行歌：“……”
这天下间，能心甘情愿为原主收拾烂摊子的，估计也就只有孟祁玉那个大傻子了。
叶行歌觉得自己的菊花有点痛。
他叹了口气：“那要怎样，你才能做我生意？”
“我说过了，这辈子都不会做你生意，除非我是狗。”
店家嘶了一声，又说：“不过，你若是愿意替我学狗叫，再大喊几声你是不要脸的小蠢货，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
叶行歌扯脸一笑：“只要你肯做，别说学狗叫，让我学猪叫都行。”
店家啧啧了两声：“林惊弦，你可真不要脸。”
叶行歌正色：“对不起，我没脸。”
他出生在污浊不堪的贫民窟，经常为了一口吃的，跟人打得头破血流，甚至从野狗嘴里抢食，被追咬几里路。
即便后来跟师父爬上下修界，日子过得也是紧巴巴，平日遭人白眼，为了修习术法，豁出脸面纠缠来自上修界的人。
即便故意戏弄他，将他打得鼻青脸肿的恶人，他都能笑脸相迎。
颜面是何物，叶行歌不懂，许是幼年跟人抢食时，丢进贫民窟的垃圾堆里了吧。
这时，莫祉阳站在他的身后，问：“你在做什么？”
叶行歌回过头，向他露出笑脸：“师父，我们买点吃的回去吧，这样你就不用下厨了。”
莫祉阳的声音清冷：“跟我回家。”
“可是师父……”
叶行歌有些犹豫：“马上就好了。”
老者见莫祉阳来了，急忙点头哈腰：“莫仙长，是您要吃馄饨么？我现在就做！”
莫祉阳却绷着脸，冷冷回应：“不必。”
他转身离去，叶行歌没办法，只能追上他，顺势将雨伞接在手里。
“师父，你生气了吗？”
莫祉阳为人虽然清冷，但对于身边的人，都是很讲礼数的，基本没有什么架子。
鲜少会这样冷漠，甚至是疏远。
叶行歌不懂，自己又是哪里惹他生气了。
莫祉阳冷淡回应：“没有。”
话虽这样讲，脚步却快了许多，叶行歌几乎需要小跑着，才能赶上他。
两人行至一座木桥上，道路两边种着毛羽红枫，在朦胧的烟雨中，别有风情。
叶行歌只能喊：“师父……”
莫祉阳停住脚步，忍了许久，才转身看他：“你是傻子吗？”
叶行歌：“哈？？？”
又听莫祉阳道：“他让你学狗叫，你就学狗叫？他让你说自己是蠢货，你就说自己是蠢货？”
叶行歌：“……”
他想了想：“有什么不对吗？”
他盯着莫祉阳的眼睛，小心翼翼：“左右就几句话，即便说了，也不会掉我一块肉……”
“以前……”
叶行歌突然觉得自己呼吸困难，难以出口：“我也是这么过来的……”
莫祉阳瞬间哽住。
盯着他的目光闪了闪，叶行歌分不清那是什么，可是却感觉，让他心里很难受。
“对不起啊，师父……”
叶行歌软下语气，走向他，为他继续撑伞：“我只是想请你吃饭，看你高兴。”
回想往事，叶行歌第一次请莫祉阳吃饭，就是馄饨。
那是第二次名剑大会，他跟孟屹石等人混在一起，不知为何，莫祉阳也在那些世家子弟中间。
他们是经过孟屹石介绍才认识的。
即便知道了彼此的姓名，两人却不约而同地，全都没有提起之前神都风雨夜，相遇借伞的事。
叶行歌觉得，以莫祉阳的家世背景，肯定早就忘了他这个人。
而他，也总不能在众人面前说，以前穷到连客栈都住不起，下雨天还要站在店铺门口躲雨。
就这样，他们像是刚认识的陌生人似的，陌生地相处着。
那时候的叶行歌，直觉上莫祉阳的身份不一般，因为就算混在那些世家子弟的身边，跟他们是名义上朋友的关系，那些人却对莫祉阳很疏远，不是讨厌的那种疏远，更多的是畏惧和不敢放肆。
因此，当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一群人哄哄闹闹，而莫祉阳却沉默寡言地被冷落在一边。
没有人问他要不要一起玩，也没有人问他在想些什么。
叶行歌曾不止一次地想，既然如此不合群，如此格格不入，为什么还坚持陪着他们。
他当然不会将这个原因归结于自己，就只能理解成世家子弟之间不可避免的应酬吧。
那天，他们讨论名剑大会的战术，研究到深夜。
叶行歌带他们出去吃夜宵，因为住的位置很偏，又刚刚下过雨，道路上全是泥泞。
有人一时不慎，踩到损坏的石头上面，飞溅了一身的泥水。
叶行歌就走在前面，牵着一个人的手腕，一步一步地为他带路，夜色中，他没有注意到那个人是谁。
可现在回想起来，他那时候牵着的，好像就是莫祉阳。
客栈附近有家卖馄饨的店铺，店铺的老板是个姑娘，人长得辣，性子也辣。
做的馄饨，就跟辣椒不要钱似的。
红通通的麻油上面，飘着一层的辣椒。
莫祉阳是南方人，平时吃的清淡，甚至有些嗜甜，一口馄饨下去，辣的耳根都红了。
叶行歌就要了一碗热水，把馄饨一个一个涮洗干净，放回到碗里，端到莫祉阳的面前。
店铺的老板娘送给他们一些橘子，叶行歌就把橘子剥干净，分成一瓣一瓣的，递给了莫祉阳。
时隔多年，再回想起以前的事，叶行歌只觉得讶然。
曾经发疯发狂，把莫祉阳当成仇人折磨，看他流血，看他受伤，原来……
他们也曾有过这么好的时候。
他想起以前拥着莫祉阳坐在别苑的屋前，那时天寒地冻，还飘起了雪。
别苑中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莫祉阳在屋前打坐，叶行歌更是难得清醒。
他将一件雪白的狐裘取下，裹在莫祉阳的身上，懒洋洋地抱着他闭目小憩。
屋中的暖炉上煮着茶，浓郁的香味，熏得他脑子晕乎乎的。
他说：“莫祉阳，我们重新开始吧，好不好？”
当时的莫祉阳身子一僵，片刻才问：“回到何时？”
这个问题，叶行歌还真的认真想过，若要重新开始，应该回到何时呢？
神都风雨夜，莫祉阳送他伞的时候？
不太好，那时候他跟莫祉阳距离太远了，跟他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那就回到……
泥泞的青石路上，他走在前面，牵着莫祉阳的手腕，趁着朦胧的灯火，为他带路的时候吧。
他一定会回头好好地看一眼莫祉阳。
他一定会鼓足勇气，牵上莫祉阳的手，就这样一直走，一直走，不会再放开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