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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037 ...

  •   虎父无犬子。

      天子褒奖乌小公子,特荣封其为正四品的明威将军,赐佳肴美人黄金,直至宫门落钥前,乌小公子才带着一身酒气回了国公府。

      乌小公子在前堂拜过老国公并符国公后,才一起随棠公子回来。

      乌小公子明显有些醉了,眼神雾蒙蒙的,也许是对外撑着应酬的心劲儿过了,乌小公子刚走至卧房门口就有些立不住了,棠公子半搀半抱的将人拖进了卧房旁的湢室,除衣脱靴,放进浴桶之后,乌小公子雾蒙蒙的眼神才有些清醒明亮。

      云祀本欲帮忙,却被棠公子直接拒绝。等跟着进了湢室,棠公子见自己还欲帮忙之时,不知为何竟怫然不悦起来,云祀其实有点摸不着头脑,但还是遵守命令,退了出去。

      习武之人本就耳聪目明,云祀抱剑坐在卧房窗外的芜廊帘箔下的石阶上,在明亮的圆月下,就听湢室水声不断,间或棠公子的哄人之语,诸如“好好好,你没醉”“不能吃头发,听话,快将头发从口中吐出来”“襄北的月亮有京城的圆吗”“别乱动,我袍子都让你玩湿了”等等,不一而足。

      等闹了将近一个时辰,湢室的油灯才灭,卧房烛火亮起来。

      乌小公子听起来真的醉了,云祀在外面刚听完棠公子哄人,就又听到乌小公子嘟嘟囔囔的无赖之言,诸如“你是哪边来的小美人,今夜陪爷睡罢”“不行,胳膊舒服,必须枕着”“原来是阿棠啊,阿棠也是小美人嘿嘿”等等,消停了半晌,眼见着室内烛火闪了几下要熄,就听乌小公子突然又来了一句“不——我就想吃红油面”,棠公子颇为头疼的声音响了起来:“这三更半夜的,厨娘都歇了,打哪儿给你弄面吃?”

      乌小公子缠闹的声响又起,不过片刻卧房的槅扇门就被棠公子打开,棠公子一言不发,旁侧小厨房不一会就响起了拎勺的声音。

      约莫一刻钟的时间,云祀就惊讶的看着棠公子十分淡定的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红油面进了内室。

      等到云祀哈欠都打过三回后,内室才彻底安静下来,屏风后烛火方熄,只习惯的余一盏房门口的油灯散着微弱的光,使内室不至于陷入完全的黑暗。

      乌小公子归家,不知别人作何想法,云祀只知棠公子心下确实是高兴的。棠公子虽表现的面色无波,但明显比寻常当值归家时间提前很多。

      棠公子还将近日京城稀罕的小玩意儿搜罗了一箱,送予乌小公子。乌小公子每每留下必留棠公子一道用膳,二人仿佛未曾隔了多年岁月,相谈甚欢。

      棠公子一直借住国公府,如今功勋在身,自然不便再委于别府,天子特敕明威将军府赐予乌小公子,乌小公子便搬去了两条街外的大宅。

      乌小公子此次回京述职,时间不长,却恍惚使二人再回少年时。

      天子赐,不敢辞。

      二人日子过的愉快,唯一吵嘴的就是天子赐下的美人如何安置。云祀知棠公子鲜见的动了真气,但他同乌小公子一样,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男子成家立业,不该理所应当?更何况是天子赐下的美妾。

      为了此事,棠公子日日宿在乌小公子的将军府。

      时日一长,老国公突然动了怒,要求棠公子速速归家。

      棠公子无法,回了国公府,这下可好,倒又换了乌小公子日日夜宿国公府了。

      老国公敲着拐杖将二人召至书房,云祀照旧守在房外,也不知说了什么,只二人出来时,脸色都不算好看。

      还不待云祀看出个所以然来,襄北关战役再起,乌小公子不日便要北上。

      乌小公子出发的前一夜,二人爆发了巨大的争吵。

      云祀踱来踱去,焦躁的守在卧房之外,突听室内乒乓之声,似乎有人撞翻了床榻边的黄铜烛台,室内忽暗。

      云祀的担心此刻已达到顶峰,顾不得许多一把推开了卧房的门,等绕到屏风后借着卧房门口那盏幽幽的烛火去看,就见棠公子将乌小公子抵在床帏镂架上,一手钳制着乌小公子的双手放至头顶,另一手用力按着乌小公子的后脑,掠夺深吻。

      那支歪倒的黄铜烛台此时就被踢在二人脚下,早已熄灭。

      云祀一时呆若木鸡。

      似乎吻的狠了,乌小公子呜咽着溢出一声轻喘。

      棠公子这才放开乌小公子,将乌小公子脑袋按进胸膛藏起来,容他在自己怀里细细喘着。

      还不待云祀更加不知所措之时,背对着他的棠公子骤然转头看过来,眼里闪过从未有过的狠厉,沉声如淬寒冰:“滚出去。”

      云祀手忙脚乱,落荒而逃。

      待恍恍惚惚跑出室外,他的脸才后知后觉的发起烧来。夜太长,云祀难得跑到了国公府大门外的台阶上吹风。

      第二日卯初,云祀回到了卧房外待命。

      乌小公子却是第一个出门,他一脸困倦脸色发白的从卧房走了出来,看到云祀一愣,却也没说什么,自顾自的向院门走去,只冲云祀摆了摆手:“走了。”

      自此一别,云祀再见乌小公子时,是在襄北郡外。

      北风猎猎,襄北郡在鞑靼铁蹄屠城放火下,昔日边境荣华皆付之一炬,彻底变成一座断壁残垣的死城。

      焦黑的城门外,是尸山血海。

      大火而过,有人彻底化灰,有人则没烧干净,成了骨架形状的焦炭。四处皆是破破烂烂半立不立的旌旗,城门口是尸体密集之处,那摞成山的尸体上赫然插着一把卷刃长剑。

      剑柄处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剑柄尾端则随风摇晃着棠公子在灯会摊前买的红色剑穗。

      棠公子疯了。

      棠公子在京城听闻襄北关告急之时,百般筹谋,终于以监军之职随军北上,却不想还是来晚一步。

      他发了疯一般在尸海中用手刨了一夜,却只找到了乌小公子的红缨将军盔和那把雪初剑。

      竟是连一具完整的尸骨也不曾留下。

      棠公子一夜白发。

      后来的事云祀更清楚了,毕竟好多事都是棠公子吩咐他亲自做的。

      他看着棠公子苦心孤诣,将当初朋党之争中导致贻误战机,久不驰援的官员一批批拉下马;看着他官位越来越高,身体越来越差;看着他惑言天子,四处兴建雪初观;看着他对孤坟自酌,一步步走向不可自拔的痛苦深渊,云祀除了陪伴同行,别无他法。

      有人说棠公子是当朝第一奸佞,有人则对棠公子推崇至极。朝堂外野对棠公子皆褒贬不一,棠公子却丝毫未曾在意,孤身一人,踽踽独行。

      棠公子走的那日,栖成郡冬日初雪。

      为了保持脑子清醒,棠公子自乌小公子走后便常年穿着夏裳,他仿佛知晓自己大限将至,拎了一壶梅子酒,盘腿坐于雪初观后殿中庭的孤坟前。

      默默喝了半晌。

      棠公子将自己亲手立的墓牌上的雪,用宽袖轻轻拂了,看了半晌,也只轻柔的留下了一句:“阿南,我来陪你。”

      云祀遵从棠公子的遗言,将其尸骨火化之后,散与襄北郡城门前,追随乌小公子长眠的那片土地而去。

      而他将棠公子的贴身玉佩放于乌小公子的衣冠冢内后,则遵从命令一直守着二人棺椁与情谊至今。

      生前人守,死后魂镇。

      云祀死死的守着这段回忆,守着这段使命,生不肯人离,死不肯魂归。

      鬼面是维持云祀魂息的力量之源,鬼面应声而裂,不止让云祀清醒,还让他魂息渐渐虚弱下去。

      如今,前人已归,他不用再守棺了吗?

      他不用日日自我束缚在此地,守着再无可能的执念了吗?

      真的不用再守了吗?

      云祀看着眼前高大的青年,眼眶缓缓湿润。

      “棠公子,云祀完成命令了吗?”他问。

      禅悦闭了闭眼,强自压下翻涌的心潮,半晌,轻轻点了点头。

      云祀笑了。

      “真好。”他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0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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