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满西楼（方无）》金铃儿

49、有朋自远方来，不亦悦乎

　　人影探头探脑，偷偷摸摸的进屋查看。
　　无情察觉不对，袖里的飞镖接二连三射出，在昏暗中划出一道道凌厉的白光。
　　那人影也颇为警觉，在白光忽现时，就翻着身子上窜下跳，对无情飞镖的路数似乎很了解，知道无情会封他哪几处。
　　无情皱了眉，停了手中的攻击。
　　无情未动，那人也未再动。一个在内室，一个在外厅。隔着屏风和帘幕，两人沉默，似乎在惴测什么。
　　“无情。”
　　“江一笑？。”
　　两人同时出声。
　　“真是你？”无情转着轮椅出来。“你怎么来了？还如此偷偷摸摸？”
　　“哈哈，我来看你嘛。说我偷偷摸摸，我可是敲了门，你干嘛躲在里面不出来？还不应我？”
　　无情拨亮了烛火。
　　“你哥他们还好吗？”
　　“好，好的不得了。”江一笑左顾右盼的打量房间。
　　“来京师有什么事？”无情拉了一下床边的铃铛。
　　“没什么事，在家乡呆的无聊，就想到京师来见识见识，顺便看看你这位老朋友。”
　　无情笑了，“怎么？没有出外闯江湖吗？”
　　“闯了，玩了一圈，没敢走远，家里老头子看的太紧。”江一笑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无情看他那表情，又笑了。“父母在，不远游。”
　　“唉，我就象只笼中的小鸟，被他们困在方寸之地，要郁闷的发狂，我想飞的要多高有多高，要多远有多远。”说着，振臂握拳表示自己的无奈和向往。
　　正说着话，楼下的铜剑听到铃声，上来看无情有何需要。
　　“铜剑，看茶，准备些小吃点心。”
　　“是，公子稍等。”铜剑推开门就看到屋里多了个人，见公子吩咐，也不多看回身去准备。
　　江一笑还没反应过来，那小人儿已经出门了。
　　无情接着说道：“你这不是来京师了吗？够远够高了。”
　　说到京师，江一笑情绪马上调动起来，“哈，无情，我一来到东京，就兴奋的不得了。很繁华，卖什么的都有，还有些玩艺儿我见都没见过，看样子象是番邦的物种。还有啊，我昨天才到，今天就来找你了。看我多想着你啊。”说完，看着无情。
　　无情低头一笑，说道：“明日若有空，我带你四处走走。”
　　“好哦。这可是你说的。”
　　无情点点头。
　　无情的面容，比在江陵府时还清瘦一点，都不知道他怎么吃的，六扇门怎么说也是官府的大衙门，伙食有这么差吗？
　　真不知道金剑银剑是怎么侍候的？想到金银剑童，又想到刚刚进来的那个更小的童子，好像是叫铜剑。
　　“无情，刚刚那小童子叫铜剑？”
　　无情点头。
　　“那金剑银剑呢？”
　　“可能休息去了，四个童子晚上轮班。”
　　“哦。哎，无情，你这里好难找。东京这么大，我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对地方。”
　　“六扇门处于东京城的中心，周边大都是居民，不是集中商贸地，初来京城的人是难找些。”
　　两人聊着天，说的兴奋处，江一笑手舞足蹈。
　　银剑和铜剑提着水壶，端着点心进来。
　　江一笑看到银剑进门，叫道：“银剑。”
　　银剑愣了，眨了下眼，“江，江一笑？”
　　无情沉了脸，“银剑，你唤他什么？”
　　“呃，一笑叔叔。”
　　“嗯，真乖。好像长大了。”江一笑调侃道。
　　银剑白了他一眼，走到他身边，轻轻问道：“你来干什么？”
　　江一笑摸摸他的头，“来看你啊。你们走了之后我可想你了，真是想死你了。”
　　银剑很想再翻他一个白眼，可公子盯着呢。只能默默的放好点心，泡上茶，然后带门出去。

　　铁手在院子里练拳，练很基本的拳法。旁人若小看那几套拳法路数可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练拳的不是别人，是六扇门的铁手，他就是练再平常再基础的拳法，你也不能小看。在他看似平淡无奇的拳法中蕴藏着高手都难于抵挡的力量。
　　突然，一件来不及看清是什么的长条物事迅猛的斜插进拳风直抵他的胸口。
　　铁手不慌不急，左手护胸，右手作势拿住那件物事，却不知那物事竟是极为的快速，铁手的右手还未拿到，方向一转，又击向铁手的喉间，铁手后退一步，再次擒拿，在铁手的手马上碰上那件物事时，又一件东西踢过来，在铁手的右手后伏击。若是执意抓住那件物事，那右手势必会被后来的东西伤到，看那劲道，右手可能废掉都说不准。可若不拿，铁手的命就即将不保，因为它袭击的是铁手的喉部。
　　铁手不是还有一只手吗？
　　对，护胸的左手！可此时，那左手却垂在身侧，不动分毫。
　　铁手冒着生命危险只用一只手跟来者过招！
　　铁手的喉部马上要受到重击！
　　他只是微微让了让，侧了身子，转了方向，这样就能避开那致命的一击？
　　当然不能！
　　但多少缓了一缓，即使是千分之一的瞬间，也是有效的。
　　在缓了一缓后右手及时的抓住了在眼前的那件物事儿，动作稍稍一缓就看清了，抓的竟是人腿，攻击他的是两条人腿！
　　他不顾后面的伏击抓住了脚腕，然后往下一拉，那后来的长腿见状，力道瞬时收了，虽说踢是踢到了铁手的右手，可已经对铁手不构成威胁，同时间铁手的左手已动，上来一抓，来人被铁手抓住了腰部，平衡顿失，一个人影就直落到了铁手怀里。
　　“追命。”
　　“二师兄，你就不能认认真真的和我过上两招？”
　　追命推开铁手，跳脚抱怨。“我这般偷袭你要害，你都不上当！”
　　铁手笑起来，“我认出是你了。”顿了顿，又道：“你不也没狠下心踢我一脚。我要是被你踢了，这只手怕是要废了。”
　　追命白他一眼，“少来！你那铜墙铁臂似的，怎么可能被我踢一下就废了？”
　　“就算废不了，也会伤的不轻。你那腿脚功夫可是我们一般人能承受起的？”铁手拍了拍手臂上的浮尘，又拉过追命，替他整理了衣襟。
　　追命闻言得意的一笑，“那是，我的腿可是最厉害的。”追命心想：世叔都要让我三分。
　　“前厅没什么事吗？这么闲？”
　　“大伙儿都在闲聊，讲半个月后的比武。”追命担心，想到这档子事就心情不好，搭拉着脑袋。
　　“大师兄呢？”
　　“大师兄和江一笑出去了。”
　　“你这么爱玩儿怎么没跟着去？”
　　“大师兄不让，说府里要留人，剑童也没带，只带了三正，三个人就走了。”
　　“那个江一笑人怎么样？”
　　“还不错，跟我有些投缘，虽然只见了两面。我觉得他蛮好的，大师兄也喜欢他。他对大师兄也好。”
　　铁手笑了，“见了两面，就知道他对大师兄好？就知道大师兄喜欢他？”
　　追命斜他一眼，“当然。我眼睛厉害着。可不像你，见了人一面，也看不出人怎么样？”
　　“我大清早的出去巡查，到大师兄那儿只跟他打了个照面就走了，又没像你还跟他处了半天。”
　　两人说着往大堂走去。

　　汴京城里最繁华之地要数汴河两岸的集市。
　　从周边各国来的番帮物品，吃的用的玩的，各色各异，还有运到京城贩卖的各地特产，江一笑左看看右瞧瞧，兴奋的和无情指手划脚。
　　两人边走边聊，忽然发现三正没在身旁，人有点多，无情叫了几声也未有回应，两人只好回头找，发现三正在一家摊位前盯着东西不动。
　　江一笑拍他脑袋：看什么？差点把你走丢。
　　三正不爽的回头看他一眼，甩甩头，移开了头上的大手。
　　无情看向三正，他正在观察一柄画扇。画的是采菊东篱下的惬意闲适。一个小院，院里的石桌上摆着酒壶，杯盏，两碟小菜，一名文士打扮的中年人举箸欲食，偏头看向旁边几个垂髻孩童玩耍扑蝶。篱边的野菊一丛丛茂盛的开着，院子的花架上爬满了紫色的葡萄，一串串硕大的垂挂下来，让人垂涎欲滴。
　　无情拿起那柄扇子细看，那扇子的画工极为细腻，人物表情、形态生动，色彩淡雅脱俗，整幅景象仿佛越纸欲出。
　　无情问他：“你喜欢这把扇子？”
　　三正摇摇头。
　　江一笑道：“那你在看什么？”
　　三正指着画上的花架子道：“这是什么？”
　　“这是花篷啊，给花花草草遮阴的。”江一笑不解。
　　无情道：“这是葡萄。攀着木架子生长，果实成熟后酸酸甜甜。再过几月成熟期到了，叫柴叔买些来尝尝。”
　　三正听完，对无情说了句：“这扇子蛮适合你的。”
　　江一笑接过扇子，摸了摸，“嗯，是把好扇，细竹为骨，玉版笺纸，画功甚妙，不知价值几何？”
　　那店后的掌柜忙道：“客官识货。这可是东瀛传过来的好东西，专供官邸的。小的偷个关系才顺出来一把。”
　　江一笑打量他上上下下，又看了眼小摊挡，道：“你说梦话吧。就你这小摊儿，还能搞到官邸的东西？”
　　“呵呵，这位爷，您看，我有店。小摊只是摆前面招揽招揽，后面店里有很多精细的好玩艺儿，爷来瞧瞧？”
　　几人顺着那掌柜手势一瞧，摊挡后面真有一个店铺。店不大，进出的人也不多。
　　无情示意他：“多少？”
　　掌柜笑道，伸出两只手指：“二十两纹银。”
　　“呵，抢钱呢！”江一笑叫道。
　　无情放下扇子，“谢了。”

　　几人沿着街市边走边聊。
　　“就算那把折扇再好，也不值二十两，顶多三五两。”江一笑摇摇刚刚在另外一个摊挡花了一吊钱买的新扇子道。
　　“再精细它也只是把扇子。扇子只是扇子，二十两银子不该用到这类地方。”
　　“哎，怎么刚刚我要买给你一把，你不要？”
　　“没有多余的手用它，在下的手另有用途。”
　　“是，你要发暗器嘛。”江一笑看看无情。
　　“逛了半天了，好累，我们歇会儿。”江一笑说着一屁股坐到路边的茶摊上。
　　一口喝完了茶，江一笑擦了擦嘴巴：“无情，我住客栈好贵的。我还会在京城待段时间，没那么快走。”
　　无情放下茶碗抬头望他,嗯?
　　江一笑眼神闪烁，一脸讨好，“无情，六扇门那么大，不差一个房间吧。”
　　无情了然，嘴角一弯，低头喝茶。嗯。
　　三正此时打心眼里佩服无情，被人这样热切的一眨不眨的盯着，还能慢条斯理的喝茶，面色如常。
　　无情放下茶碗，回望他，“房间是有多的，那跟你有什么关系？”
　　“哈哈~~”三正大笑。看到这个家伙被无情戏弄，刚刚被人摸头的不爽全没了。
　　“无-情--，无-情—公-子--。”江一笑拖上声音叫着。
　　无情看了看三正，再看江一笑，心思一动，道：“让你在六扇门住，也不是不行，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收三正为徒。”
　　“什么？”大叫的是三正。
　　江一笑愣愣道：“为什么？”
　　“三正求武心强，基础不扎实，你帮我带带。”这个场景使江一笑想到了在江陵府衙无情请他和金银剑童练剑时，那时他的表情和现在一样。
　　一样让他无法拒绝，一样让他不知所措。
　　“可，可我的功夫和你师弟们比起来差多了。”江一笑不明白无情为什么要他收三正为徒。
　　无情转了眼神，“回去后和你细说。”
　　“三正，你不是一直想有个高手的师傅，教你好的剑法？”看到三正的抵触情绪，无情继续道：“若你五年内能学到他的八成，证明你还有点资质，我就教你更好的功夫。”
　　三正瞪着无情，心里涌出无数说不清的情绪，他想大吼出声，他更想一拳打上无情的面孔，让他收回刚才的话，但他经过家中剧变，又在无情身边耳濡目染，不知不觉学会了忍让，可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只竭力控制自已，握紧拳头，怒目圆瞪。你就不信我！你从来不信我！你不信我学不好武，学不好剑法，随便找个人打发我！把我带出来又不自己教我？既然不喜欢那时为什么又答应爷爷？为什么要我跟别人学？
　　江一笑看着僵持的场面，三正狠狠瞪着无情，全身绷紧，似火药般一触即发。无情淡然的迎着三正的熊熊目光，两人倶不言语。

　　一个胖呼呼的人影进入茶棚人们的视线。滚圆圆的肚子，花团锦簇的紫色常服，一摇一摆的迈着官步，手里摇着扇子，极白极嫩的面庞，笑眯眯的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他左顾右盼间骤然发现无情，一愣后随即踱步到无情面前，“哟，这不是无情公子吗？好难得，好难得。”
　　无情上前抱拳行礼，“见过朱大人。”
　　朱月明点点头，又看向三正：“这位小公子一脸的火气可不好，怒伤心啊。”
　　“谢大人关心，家童无理，朱大人海涵。”
　　“这位仁兄一表人才，威武英俊，可是无情公子的朋友？”朱大人一脸诧异。
　　江一笑道：“小的见过大人。”
　　“好说，好说，无情公子身边真是藏龙卧虎啊。”
　　“大人谬赞。”
　　“无情公子也有闲心出来逛逛街，看来京师还是很太平。咱们这些人就多仰仗神候过几天安生日子了。”
　　无情道：“京师太平也有大人一份功劳，朝上各大人都有劳，百姓才能过好日子。”
　　“你世叔呢？听说在边关也是劳心劳累啊，麻烦贤侄转告，江湖风雨，保重身体，不然谁来陪胖子我喝酒？我可等着他回来给胖子我讲讲边关风情啊。”
　　“定当如实转告，告知世叔您老念着他。”
　　朱月明摇摇扇子:“也不打搅你们玩儿，我先走一步。各位慢来。”
　　无情行礼，“大人好走，送大人。”
　　江一笑看看无情，再看看朱月明的胖乎乎的背影，笑道：“无情，真是好久没见你这么彬彬有礼了。”
　　无情白他一眼，转身看着朱月明的背影逐渐消失，道：“这位高深莫测，我也不清楚他的立场和脾性。”

　　那白胖白胖的人告别无情等人后径直逛着，然后进了一家小店。这家小店门前的摊挡上还摆着无情不久前看过的扇子。
　　掌柜看是他，忙躬身引路进入内堂。朱月明边走边用扇子一指：“告诉你家主子，门外那把小扇子送给六扇门不错。”
　　那掌柜一愣后想到什么，忙点头。“谢爷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