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时之歌》山之阿

14、夏之歌3

　　杨柳岸

　　高远山又来找潇潇了，因为黄维真在千呼万唤中终于出现了。潇潇激动无比，那可是光明正大地窥视顾元御的真命天女的机会啊。

　　约定的地方是在S市人气最旺最美丽的公园里，不知道绕过几条林荫小道，转过多少缤纷花圃，才来到一个杨柳环绕的人工湖边，凉风习习，真是一个天然的避暑胜地。湖的另一头有个古香古色的阁楼，突出的月形大露台就悬在水面上，一眼望过去，仿佛会随着水下的倒影一起轻轻荡漾。
　　踩着黑白相间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听着路两旁竹叶在微风中发出的沙沙声，来到阁楼前，潇潇无意中看到悬在门楣上的匾额题字——居然是“九珍斋”，即使经过放大，字体却是见过无数遍的，再也熟悉不过。剽窃！明目张胆的剽窃！！在她眼皮底下，哼！！！

　　“这个地方是真真选的，刚开业不久，不知道她怎么刨到的。喏，她已经在那边等了。”高远山低沉的声音及时的响起来，生生阻止住她想把那块木头抱回家的冲动。随着他眼神的方向，露台一角安静的坐着一个娇小玲珑的女人，头发黑亮，及肩微卷，皮肤白皙细致，穿着浅浅的亚麻金棉质束腰连衣裙，裙摆和袖口有镂空绣边小花点缀，整个侧影安然淡雅。她的面前摆着几色精致漂亮的甜点，正悠闲的喝冰镇橘子汁，跷起的脚尖伴着大厅流出来的音乐的节奏微不可见的晃动，俨然是与世无争自得其乐的样子。高远山从侧面轻轻走过去，在她的桌上大力敲一记，“嗨，真真！”

　　黄维真被唬一跳，弹起来恶形恶状的喊：“高远山，你把我大老远的求过来，就这么对我？哼！”
　　“你好，你就是潇潇吧？我是黄维真，经常听高远山提起你，很高兴见到你。”潇潇正欣赏他们热火朝天的打闹，冷不丁被抓出来，错愕半响才伸出手回握。而变得彬彬有礼的黄维真，除了依旧亮晶晶的眼睛外，简直与前一秒判若两人。

　　刚落座，黄维真就半开玩笑的说，“高远山非要让我回来看他珍爱的女朋友，不然就和我绝交。潇潇，你看是不是让他给我报销机票啊？”潇潇的脸被这几句话激得一红，当下就要站起来反驳，瞥见高远山眼里噙着的狐狸般狡黠的笑意，反而镇定下来，何必解释呢，事实胜于雄辩。他倒是很会为自己谋福利的嘛，借着帮她的机会也不忘记帮自己，奸商！！！

　　“来，来，快看看有什么爱吃的？肉类和小吃都在中间。”高远山殷勤的拿来餐牌。
　　靠，潇潇出离愤怒了，就连餐牌设计和字体都是用她家“九珍斋”的，食品种类虽然更多，但是主打还是九珍糕和水晶凉粉，这个山寨板“九珍斋”也太不敬业太嚣张了，欺负她不在？岂有此理！
　　“你们慢用，我找这家老板有点事。”潇潇快速闪进大厅，连摸到衣角的机会都没有给高远山留下，依稀听见黄维真小声的问：是不是这里的老板欠你们很多钱？

　　气势汹汹的找到负责人，义正词严的表示要坚决制止这种赤-裸-裸抄袭的歪风邪气，并要求更换相关罪证。负责人经历迷惑－大惊－平静三个阶段之后，耐心解释这是个分店，并翻过餐牌封底，上面明明白白写着总店“九珍斋”的地址和电话，那是她最熟悉的。潇潇非常惊喜，九珍斋就好比她养着的一个孩子，虽然她养的没那么辛苦，也不是很尽心，但也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有朝一日出人头地，现在这个孩子突然就出息了，即使不是她的功劳，也令她极其开心和欣慰。不论小文是抵押贷款还是别的办法，这个地方位置好，风水好，人气旺，想来不久以后分店就会有第三家，第四家...九珍斋将会在全国各地遍地开花，美啊。

　　潇潇春风满面的往回走，心里止不住的冒粉红泡泡,泡泡里是一间又一间坐满客人的九珍斋。

　　在门口，她感觉到一道炙热的目光，顾元御正站在最近的一棵柳树下，一眨不眨的看着黄维真，热烈的气息波及到四面八方。那样的眼神，她曾经在一个同伴那里见到过，那时，她刚刚成年，那只极度饥饿的黑毛犬和她同时看到一块猪腿骨，黑毛犬当时的眼神就是这样，充满渴望，狂喜，满足，以及幸福和独占，像极现在的顾元御，她因感动于对方对骨头流露的充沛感情，头一次放弃争抢，于是，黑毛犬万分欣喜口水直流的享用了那块腿骨，她也陪着流了一地的口水。

　　原来，人类的感情也是一样，就好似饥饿的时候必须要享受美味的食物，否则就会有百爪挠心般的痛苦。她曾经饥饿过，而且差点饿死，很能理解这种感受。心中失落的地方渐渐被欣慰填满，她最最敬爱，最最伟大的给了她生命的主人，找到了他的幸福，他眼睛里的寂寞，终于被幸福填满，变成浓浓的喜悦。她一定要找到推算术大门的钥匙，要让他的幸福一直延续下去，生生世世，永永远远。

　　黄维真还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却发现高原山没有反应。高原山正注视着潇潇，他看到她的专注，感觉到她下了一个决心，突然生出不妙的预感，她决定要离开了吗？

　　黄维真一边调侃高原山，一边顺着潇潇的眼神看过去，突然就失声了，手里的橘子汁一倾，全洒在亚麻金的裙子上，晕染出一大片阴影后，又沿着裙角慢慢滴答下来。顾元御走过来，很熟练的用纸巾帮她把果汁吸干，黄维真终于神游回来，憋半天颤巍巍的挤出一句话：“顾总，你怎么来了？”
　　顾元御坐下来，轻轻拥着她，把头靠在她的肩膀上，“真真，我很想你。”

　　看着安静相拥的那两人，潇潇不禁感叹，人生短暂，一辈子有多少个几年可以荒废啊，再不及时抓住，连后悔的时间都剩不下。而她拥有漫长的生命，可以一年又一年，闲看春花秋月，坐等四时交替。希望她能很快破解难题，最大限度的帮助主人，让他的每一世都更加美好，那是她的责任。

　　高原山把潇潇拉到公园的老榕树下，两个人各想各的心事。
　　许久，高远山露出大大的欠扁的笑，“知道自己没机会了吧，看人家的那感情，是刀枪不入的！”
　　“用不着你提醒。我是有点非分的想法，但也不会干那种破坏人家姻缘的事情。”潇潇没好气的翻翻白眼。
　　高远山凑过来，满脸堆笑：“那边眼见着是没机会了，你看能不能对我这边有点非分之想？我，高远山，男，正值壮年，事业小成，英俊潇洒，父母和善，单身！”

　　“你？算了，我和你不是一类！你条件这么好，还是把机会留给别人吧。”潇潇琢磨，高远山的那根红线是非斩不可了，坏人姻缘可会遭天打雷劈的，何况他于她有恩，也不能眼见着他越陷越深，伤脑筋啊。

　　“潇潇，给我说说你的家乡，家人和朋友吧，你都从来没和我说过这些。”高原山放低声音，他真怕，万一她不告而别，他真没地方去找她。实在不行，就只有请人查一查了。
　　“嗯？”家乡，家人和朋友么？潇潇意外的看去，捕捉到一丝期待和焦虑，“我的家乡，连我也不知道是哪里，我的家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就都没了。我是士铎养大的，后来他也没了。”士铎，唉，想起他的音容，心里不由得一刺，“我的朋友，来去无踪，连我也找不到他们。”不知道狐狸云赫小亮他们怎么样了。

　　高远山失望的感叹，描述何其敷衍，一点线索也没留；生世何其凄惨，惨得让人没法信啊。“潇潇，你的身份证呢？借我用用行吗？我小侄女和你长得像，借去住几天酒店。”
　　潇潇乐了，这东西除了办九珍斋的时候用过，其他时候都没用，这下好，终于派用场了，赶紧掏出来，“我有好几个，要是这个不行你把她照片传给我，我回家再给找个更像的？” 她可是制作过好几个朝代的假证了，除非查到户籍处，否则以假乱真不成问题。

　　“这个就好，这个就好！”高远山笑逐颜开的收起，顿时心情大好。

　　潇潇想起另一个问题，“听说你为了帮我，让那个稽查局长王恺的儿子进Z公司了？你和他还有没有另外的妥协？解除合同和协议需要的文件你尽快帮我准备好，我来让他们签字画押以绝后患。”不等高远山置疑，她牛气烘烘的接着说，“不要以为我是需要保护的小白兔，你并不了解我，这次要让你好好见识见识我的厉害，放心吧，之前我一直都在隐藏实力，嘿嘿嘿。”

　　谨慎并不是本性谦虚，而是有所顾忌。地府那边已经承诺不给小鞋穿，她这只能屈能伸的以前一直只敢屈着不敢伸的资深妖怪，终于可以发威伸一伸了。高远山看着志得意满奸笑不止的潇潇，一只披着雪白白软绵绵的羊皮的大尾巴狼忽地滑过脑际，于是，忽觉大热天骤然有丝凉气掠过脊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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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Z公司的一间会客室里，潇潇以标准黄世仁的姿态对椭圆桌子另一侧的两个人说，“老实告诉你们，我就是那传说中的千年老妖，这几个文件，你们不签也得签，喏，签完再按上手印，双保险。”
　　王恺困惑于这个女人的笃定，她以为签一纸文书就万事OK？这个世界，都是用能力和权势说话，就算强买强卖也要有办法堵别人的嘴，他没看出她有那个本事。刚从建筑系毕业的王卫民则觉得这个女人很秀逗，水灵灵的非要摆出严重违反气质造型，呃，很洗具。

　　“快签，别蘑菇，我赶时间。”潇潇整整裙子，一副要起身赴宴的姿态。呃，不对，是很忙要赶着去开重要会议的姿态。
　　“小姐，你这样做是违法的，我们有权要求你负民事责任。”王卫民好心的提醒。
　　“都说我是妖怪了，你们的法律对我没用。嘿嘿嘿。”潇潇龇着牙笑，白森森的细牙上闪过一道光，配上红红的唇和波光粼粼的眼，颇有几分妖孽的味道。
　　王卫民不自在的移开眼睛，小声的说，“我现在可以告你恐吓，还有散布迷信惑乱人心。”

　　“我记得你好像是H公司顾总的秘书，怎么管起Z公司的事了？”王恺终于记起这个有点眼熟的人，心里暗暗鄙视，容貌果然和智慧成反比，之前看她有身材有脸蛋，婉约中不失活泼，有进一步发展的念头，幸亏被高远山打断。这活脱脱是个神经脱线的。顾元御的眼光，啧啧啧，怪不得一直不用女秘书，这样独特的确实难找。

　　“嘿嘿，王局忘了么？你不就是因为H公司的事情才在Z公司讨到便宜么？现在我就是来替Z公司找回公道的。”潇潇阴恻恻的说，同时把面前杯子里的水倒手里，犹如被一只白玉碗装着，蒸气腾腾，很快便一滴不剩；而那个水杯，则直接被捏成粉末撒在桌上。她手轻轻一拂，如有刀锋刮过，将王恺和王卫民的头发削去一层。看到他们目瞪口呆，潇潇满意的一笑，掏出小镜子对着他们照照，语调轻松闲散：“雕虫小技而已，现在你们相信我说的了吧？来看看，满意不？我真的不想这手艺用在你们人类娇嫩柔弱的皮肤上。”

　　王卫民侧头看王恺，“是魔术？！手法太快，找不出破绽。”说完去瞧桌子上的粉末和碎发，要他承认这个世界上有妖怪真的很困难。
　　“你该不会认为这也是魔术吧？”说完，手隔空挥过，王卫民坐着的凳子变成一小堆粉末，他砰的一声摔在地上。
　　王恺脸色有点白，拿起笔开始签字。王卫民爬起来，犹自不服气鼓着眼的说：“即使你再厉害，我也决不妥协。Z公司是我想大展拳脚的地方，是我凭真本事进去的，我决不辞职，不带这样欺负人的。”

　　“哼哼哼，凭真本事？凭真本事你能——”潇潇想着用什么词句能恶毒的挖苦讽刺一番，瞟见王恺签字的手一滞，又瞟一眼王卫民那张年轻气盛充满斗志的脸，口气一转，“既然你这么强，那就签了这个和这个，有本事就再进Z公司一次咯。反正，我今天就是专门来找你们晦气的，别逼我伤害你们，嗯？”

　　嗯，看你老爹多识时务，都已经开始在名字上按手印了！学着点！作为一个低调的妖怪，一直忍气吞声过日子，头一次发威还有点生疏，她夸张的抖着腿，夸张的装着大爷，誓将欺压弱小进行到底。

　　王恺双手递过文件，“您看看这样可以不？”阻止住儿子愤愤不平想要扑过来抢的身体，“小卫，听她的，你想进Z公司以后还有机会，别意气用事。”
　　在双重压力下，王卫民最终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了。
　　“谢谢两位了。”潇潇拿上文件起身。

　　门无风自开，她却似想起什么一样倏然回头，又飘回来，凝眉浅笑。王卫民本来在四处打量企图寻找蛛丝马迹和表演道具证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相，被浮在半空那个拿着文件笑盈盈的“人”惊得张大嘴巴，他几乎能感到靠着的墙纸贴着衬衣处透过来的纹理，这一瞬间他居然没有害怕，而是觉得神奇，这一现象颠覆了他所掌握的建筑学、力学以及所有自然学科，令他有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潇潇依然飘着，自如的扶一扶一缕不听话搭下来的头发，一字一句的说：“我还有几句话：你们出了这个门就忘掉今天的事，有点惊世骇俗，怕你们被别人怀疑有臆想症。还有，在找到能收拾我的高人之前，还请王局长不要找H公司和Z公司的麻烦，我最擅长的不是变魔术，而是让人生不如死。嗬嗬嗬！”随着尖锐的飞砂走石般的笑声，她的面部由柔和甜美变为狰狞凶狠，配合着四周突起得阵阵阴风和森森鬼气，令人心跳加速，冷汗叠出。

　　潇潇看到两个人明显被镇住，收到预期效果，继续笑，“目前，还没哪个人能跟我斗，希望你们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和前途开玩笑。要是被我发现有不利于顾元御和高远山的事，就等着犹如此桌吧。”吧嗒，桌子配合的四分五裂，一挥袖，整齐的排成渗人的“死”字。

　　“请问，你真的是妖怪吗？”王卫民尽量不哆嗦，抖擞着精神问。
　　“你说呢？哈哈哈～～～”随着一串笑声消失，飘着的那个人没见作啥动作，没了。除了地上桌子的残骸和椅子的粉末以及散落的断发张显着刚刚过去的诡异，会客室恢复正常。
　　王恺摸一把额头的细汗，拍拍正在愣神的儿子，“走吧，这事别追究！”

　　圆满完成任务，潇潇得意畅快极了，做一只嚣张的恃强凌弱的妖怪，感觉真是TMD太爽了！从前的日子真是不堪回首，难怪常常被狐狸鄙视，做妖怪，就该这样快意恩仇，霸强凌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