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个梦给你》差里敲敲

1、第 1 章

　　还有六天就是农历新年了，榕城这个南方小城镇，今日难得下起了雪，细雪飘飘洒洒而下，刚落地就已氤氲成湿漉漉的痕迹。

　　榕城最繁华的长水街上已高高挂起两排红灯笼，缠缠绕绕的彩带。
　　各种喜庆可爱的鸡仔仔年画贴在店铺明净锃亮的橱窗上，内里放着欢快十足的洗脑神曲。

　　“恭喜恭喜恭喜你呀...恭喜恭喜恭喜你！”
　　薛漾就插兜站在街口的桂花树下，固执的一整天一步未挪。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干嘛，只是这段时间像梦游一样，总是一睁眼就已站在这里。
　　他身体很冷很想去旁边开着暖气的奶茶店里坐着暖和一下，但脚步始终挪不开一步，他的整个小腿都麻木没有力气，轻飘飘的仿佛不存在一样。

　　天渐渐黑了，华灯初上人潮汹涌而来，又零落散去。

　　人来人往中他始终停留在原地，白雪落在他的肩上，头上，在驼色的大衣上晕染出了一大团水渍。
　　这是有点狼狈的姿态，但行人来去擦肩而过时，却无人对他投去奇怪的目光，也许是大家都不爱管闲事吧...

　　夜已经黑的深了，行人已散，两边的店铺慢慢熄灯关门，热闹活泼的歌曲一关，整条街瞬间变得安静清冷。

　　薛漾默不作声看着长水街从热闹渐渐落成寂寥。
　　薛漾有些疲惫，他抬头望了望天，雪已经有些大了，被寒风裹挟着打着圈圈飞舞在空中，在暖黄路灯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浪漫绮丽。
　　”这么漂亮的雪，摆摊整点烧烤啤酒和花甲...肯定很赚钱...”

　　他内心深处突然生出这样的感叹，他抬了胳膊，攥了下拳头，眼前似乎猛的出现一簇热烈跳跃着火焰，那是一架油迹斑驳的老虎灶，灶上搁着一口铁锅，执勺的一双手很粗糙，虎口处还有一道深深的烫痕，那双手也很有力，颠勺都颠出了残影来，均匀的将锅里的米饭通通裹满金黄色的蛋液，周围各种叫卖声，土嗨的音乐声，净是嘈杂的乱哄哄的声音，显然是在人流密集的大街上。
　　薛漾鼻间都似乎嗅到了遭乱的气息，可待他欲循着模糊碎片细想，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他敲敲脑袋，感觉自己年纪轻轻就仿若得了痴呆。

　　“叮铃...叮铃...”
　　一串奇异的铃声响起，声音很轻，却似乎响在四面八方没有源头。

　　薛漾回头望去，一个穿着白色长款羽绒服的女孩从不远的拐角处走来。

　　女孩慢慢向薛漾的方向走来，夜里太冷，她抬手将羽绒服的帽子戴在头上，雪白的毛领围着她的脸绕了一圈，粉粉嫩嫩，可可爱爱。

　　“叮...叮...叮...”
　　铃声依在，似有似无。
　　他呆愣楞望着女孩一步一步走近，又慢慢走过他的身边，与他擦肩而过，过了马路就要走远了。

　　女孩全程没有多给薛漾一个眼神，他却目不转睛紧盯着那个女孩不愿错过一眼，刚刚见到她的一瞬间，他不知怎的心中涌动着一股强烈的情感，强烈到令他瞬间胸膛发痛，眼眶发胀。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从喉咙里发出类似哽咽的音节。
　　等等我啊...
　　等等我...辛年！
　　他在心底最深处发出呐喊声。
　　“叮...”铃声戛然而止，薛漾一整天都轻飘飘的腿，突然之间就有了力气，他用尽全力踏出了第一步...

　　眼前却突然白光乍现，猛烈的白光刺的薛漾眼睛发黑，他难受的捂住眼，感到自己好像被丢进了洗衣机，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听见耳边有轰隆隆的声音，仿若有什么东西在他闭眼的间隙之间飞速组建，重置...

　　“诶！老板，老板求你别睡了，我都要忙死了！”有人在他身边大声喊催促道。

　　薛漾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趴在椅子背上，打量一眼四周，才发现原来是后厨，说是后厨其实很小，三四平的空间被置物架冰柜挤的满满当当的，不锈钢的桌面上摆满了酱汁调料和卤肉码子之类的配菜，不大的外间摆了五张桌子，此刻早已坐满了客人，外头天光大盛，烈日当空，却是盛夏。
　　这家店专做炒饭，因实惠量大又好吃在这街上还算小有名气，附近的学生住户常来光顾，每天一到饭点，桌子都不够坐。
　　催促他的人是店里唯一的伙计，叫王子瑞，洗菜切菜端碗全是他一个人，忙的那叫一个脚不沾地，百忙之中回头见自家老板终于醒了于是赶紧道:“老板老板！三份牛肉炒饭！俩份香肠炒饭！其中俩份牛肉饭加鸡蛋加猪蹄！！！一份不要香菜不要葱！”
　　薛漾敲了敲脑袋，有点想不起来自己睡着之前的事了，但他心底又模糊的知道自己就是这家店的老板，他真想敲开自己的脑壳看看里面到底怎么了，但现实不允许，外面这么多客人等着吃饭呢。
　　薛漾微叹了口气挽起袖子去旁边水池仔细洗了手，走至灶台边，手掌握住锅柄的瞬间仿若灵魂回归，只见他娴熟利落的起锅烧油，油一热三份量的牛肉下锅煸炒，牛肉断生后便将雪白的米饭下锅，各种配料依次而下，熟练的仿若曾经做过无数遍。
　　一忙起来就没完没了，待薛漾炒完最后一份饭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
　　薛漾在桌边坐下，抽了张纸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才长舒一口气。
　　王子瑞摊椅子里休息了会，摸了遥控器将电视打开随便调了个欢乐的综艺节目当背景音边听去在别桌收拾残羹剩饭，不然闷闷的午后干活都没劲。
　　王子瑞来来回回收拾了好久才总算把前厅打扫干净，累的直抱怨:“老板，不是我说，求再请个人吧，他娘的要累死了。”
　　要说这老板啥都好就是太抠了，天天忙的颠三倒四的也不舍的多请个打杂阿姨，帮忙洗洗碗洗洗菜。
　　薛漾从冰箱里拿了瓶雪碧咕噜噜就灌了半瓶后，下意识道:“哪里还有钱请人，我还欠着一屁股债呢。”说完自己也愣了一下，却想不起自己怎么欠债了。
　　王子瑞打扫完前厅，回到后厨看着水池里一摞一摞的锅碗瓢盆心里有点绝望。
　　正哀叹呢，薛漾过来将他挤开:“你去歇会吧，我来洗。”说着手上已麻利的洗刷起来。
　　王子瑞一时有点不好意思，说了句“谢谢老板“就去杂货间午休去了。
　　王子瑞一走，店里一下子只剩下外头电视里隐隐约约的嘻哈声和水流的哗哗声，薛漾沉默的洗着碗，突然听到外头电视机像是信号不好一样，响起滋啦滋啦的电流声，滋了好一阵都没好，薛漾觉得吵，便放下碗准备去关了电视，刚拿起遥控器，这时电视机又突然好了却跳到了新闻台。
　　女主持人正在播报:“榕城晚间新闻继续为您播报，昨日午夜时分，在我市某居民楼内发生一起坠楼事件，坠楼者为一名十八岁女生，伤者虽然很快被送入医院，但至今仍未脱离生命危险...
　　据悉此次坠楼事件并不是意外，据邻居透露事发前有两名男子欲暴力强行闯入女生家中，他们是否就是置其坠楼的元凶呢？两名嫌疑人警方正在全力追查中，据警方了解到的信息，这名女生是个孤儿，身边早已没有亲人，临近春节却发生这样的事，实在令人揪心但愿女生能早日苏醒...榕城新闻持续为您报道...”
　　薛漾皱着眉看完这则新闻，心里只觉怪异，但一时想不出来哪里怪，正巧此时有人推门而入，薛漾按灭电视随口道:“欢迎光临，想吃点什么？”
　　“老板，请给我来一份牛肉炒饭和一份墨鱼肉饼汤。”是个女孩子，声音干净不甜腻。
　　“好的，请稍等。”薛漾应着下意识回头看了一眼来人。
　　那是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生，皮肤很白，眼睛很大很亮，含着笑抬眼看你的一瞬间眼睛里仿佛有勾子。
　　薛漾心中一悸，倒不是说她眼睛里的勾子有这般威力，令他心猿意马。
　　而是对她这整个人有种奇异的深刻的熟悉感，薛漾不明白这种陌生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他觉得自己真是糟糕透了，记不清昨天，或许明天又记不清今天了...活的迷迷糊糊，颠三倒四...
　　女孩直接坐在正对后厨的位置上，这里能将厨房的一切尽收眼底。
　　她的眼睛一直盯着薛漾，直勾勾的像盯着一块上好的鲜肉一样。
　　薛漾被盯的浑身不自在，眨眨眼压下心底的情绪转身去厨房做饭了，知道她在看他，薛漾握着锅柄的手放开又紧握，陌名的紧张感令他一分神手一抖酱油就不小心洒多了，望着锅里一坨乌漆嘛黑的饭，薛漾又沉默了，他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遭到了重创。
　　“怎么了？不小心炒糊了吗？”她趴在传菜的窗口问道。
　　薛漾一转头就对上她的大眼睛，她的眼睛眨啊眨，仿佛在说你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呢？
　　“不是...酱油放多了...”薛漾解释道。
　　薛漾本来还想加点饭进去吸掉酱油，均匀一下颜色就好了，没想到被客人抓了个现行，只能遗憾作罢:“我马上给你重新做一份。”
　　说着三两下麻利的将饭盛出来搁到一边，又重新起锅烧油准备另炒一份，待油热的间隙，薛漾悄悄用手假装擦汗似的蹭了蹭泛红的耳朵，使小心思被客人抓现场还挺难为情的。
　　她却没有回到座位上依旧趴在窗口看着薛漾做饭，将他的小动作瞧的一清二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准备放牛肉下锅煸炒时，薛漾侧头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紧紧盯着自己，以为她是担心自己给的牛肉量少，薛漾犹豫了会放了比平时多三分之一的牛肉下锅，用锅铲散开牛肉，想了想干脆把牛肉全下了锅。
　　她看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薛漾也高兴了，看！我牛肉放的够足了吧，不用在盯着我了吧。
　　她点点头，终于回到座位上去了。
　　薛漾这次炒的很认真，一丝不苟，目不斜视，脸板的板正严肃的不得了，做出来的味道也是不咸不淡正正好，每一颗米饭都色泽金黄油亮，本是作陪的牛肉放的比饭还多。
　　她舀了一勺米饭吃进嘴里，还是这样熟悉的味道，还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炒饭。
　　她忍不住又去看薛漾，薛漾正背对着她靠在柜子上大口大口吃着那碗放多了酱油的炒饭，显然是觉得好好的粮食倒了可惜，干脆自己吃了省的浪费。
　　“傻子...”她低语。
　　薛漾知道她一直在看他，但他自认自己并没有什么好看的，她的目光让他别扭又有点不好意思，其实薛漾很想问她是不是认识自己，毕竟她的眼神可不像看一个陌生人的样子。
　　但纠结来纠结去，觉得还是算了，反正他记性不好，说不定今天重新认识了，明天又忘了。
　　薛漾三两下吃完手里的饭，把盘子放到洗碗池里洗刷起来，背对着她躲避她，耳朵却忍不住竖起来听外边的动静。
　　一个盘子能洗多久，薛漾一寸一寸的洗也洗到尽头了。
　　怎么还没吃完呢？他心想。
　　薛漾悄咪咪回头见她正乖乖低头喝汤，终于不盯着他了，盘子里的炒饭看样子也吃的差不多了，薛漾暗自舒了一口气，觉得招待她一个人比招待十个客人还费心思。
　　薛漾继续洗盘子，一遍一遍又一遍。
　　终于...
　　“饭很好吃，钱我放桌子上了咯。”
　　薛漾假装很忙的应道:“嗯嗯，知道了。”
　　“老板再见。”推门声响起，店内安静下来。
　　薛漾这才敢回头，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去到桌子边收拾碗筷，却发现地上有张校园卡。
　　他捡起来，上面贴着她的照片，拍的很好看，眼睛弯弯的隐带笑意和她本人没什么区别，上面有她的名字。
　　“辛...年...”薛漾默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