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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我想试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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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阿久没有漫山遍野的乱窜,他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守在这个孩子的床前。
他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孤魂,不干涉他人的生活才是最明智的选择,所以,他一直冷眼旁观这个半大的孩子在修行这条羊肠小道上跌跌撞撞地摸索,满身伤痛。
只是,这样做真的对吗?
长久以来伴着他的是无尽的黑暗和痛苦,所以,他也应该亲眼看着这个半大的孩子处在痛苦中吗?
大道无情,地狱凄苦,人间亦凄苦。
他想起黑暗中孩子伸出的手和小小手掌的温热,又想起这些天来他亲眼看着这个孩子所忍受的孤独,无助,和身上的痛苦。
一股无力感向他袭来,是啊,他已经是孤魂了,又能做些什么呢?
许行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阿久就坐在他床边,一刹那,让他觉得有些安心。他忘记了阿久是鬼的事情,真心诚意地向阿久道谢,
“阿久,谢谢你!似乎,每次都是你把我放到床上。”
许行挣扎着想要下床,却被阿久按住了。
“你知道吗,其实你先天根基不足,是无法走修行之路的。”
许行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我看你是压根不知道!根基不足,意味着无法入门,这辈子根本就无法修行。“
这话和当年他爹娘说的一模一样。
第一次听见的时候他觉得天都塌了,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再次听见的时候,他还是觉得痛苦得无法呼吸。
六年前爹娘下断言的时候,一夜之间,亲人,朋友,未来全都没有了,如今,他失无可失,唯有一点点信念勉强支撑着他,可是,竟然又一次让他听到同样的话。
满腔的痛苦和多年来积攒的不甘,全部转化愤懑,他猛地抬头看向阿久,一字一顿道,“所,以,呢?”
他狠狠锤了一下床,“所以我就应该自断仙根,灰溜溜地下山,当个凡人,好不侮辱师门,不蒙羞爹娘吗?我就只配当个废物,是吗?我偏不,我偏不要如他们的愿,他们想让我走,我偏不走,他们不让我修行,我偏要修行,我我……“咳咳咳
这又急又快的一番话,说的他自己都咳了起来。好久之后,他才缓过劲儿来。
阿久一直轻抚着他的后背,看他好点儿了,才柔声道,“我只是心疼你,天下大道千万条,你又何苦自己为难自己呢?修仙有什么好?当个凡人又有什么不好,你是没见过凡人,整天开开心心的,我要是你,我就去当个凡人。“
过了许久,许行才闷闷道,“我爹是我们派掌门,当年他们二人都是同辈中的翘楚,你昨天见过的大师兄是我大哥,只有我,什么都不行,他们,他们不允许我叫他们,他们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和弟弟,他们巴不得我主动离开。我也知道,按理我,我应该放弃修仙才好,只是,我不甘心啊! 我真的好不甘心啊!为什么我偏偏要出生在太合派?为什么别人什么都有,我却什么都没有?为什么,偏偏是我是个废物?“
“哎,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如果真要问,那为什么,不是你呢?“
许行不说话了,过了许久,他才小声道,“对不起,阿久,我向你撒娇了。你说得对,凭什么不是我呢?”顿了顿,他又以更小的声音道,“可是,我想试试。再给我三年的时间,如果,如果…”他如果了半天,始终没有说出来。
明明有那么多的委屈和不甘,男孩儿却懂事的让人心酸,阿久柔声道,“那就试试,反正,我会陪着你的。”
“对了,阿久,你是鬼吗?为什么我能触碰到你,别人却看不见你?”
“我可不是那种低贱的玩意儿,我是魂,因为当初你把我拉出来的时候触碰过我,所以我算是能够直接触碰到你魂魄的状态吧!”
“哦,鬼和魂不一样吗?”
“鬼,说白了是魔气的一种,毫无意识,而魂魄则是有意识的。只是,似乎很少会有魂魄的状态存在,凡人一般就是死亡,身死魂消,修行之人要么修正果,要么修转世,很少有身体和魂魄分离的情况,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样以魂魄的状态跟着你出来了。”
“那你生前一定是个大大的好人,却没有修成正果,所以上苍才舍不得让你转世。而是继续活着。”
阿久被许行奇怪的逻辑折服,“我这哪算是活着?再说……”他想起自己在黑暗中经历的一切,上苍怕是嫌他遭的罪还不够,所以让他重见于天日,继续受人间凄苦吧!
他轻轻摸了摸许行的头,或许只有孩童才会觉得活着,本身是一件好事吧。
一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年。
这天,许行正在打坐,破天荒的,一个弟子踏入了许行所在的小院。
“许行师兄,弟子张可,奉掌门之命,叫你去青崖峰。”
“掌门,叫我干什么?”许行有点诧异。
这个弟子年纪不大,刚入派没多久,看许行一脸迷惑的样子,立刻道,“问仙大会呀,今年是在咱们派举行,弟子们不是参加比赛,就是每日帮忙,就你,竟然躲懒到这个地步,哎呀哎呀,咱们赶紧过去吧,第一场比试都要开始了。“
说完,小弟子转身便要御剑离去。
“哎哎,师弟,”许行叫住他,有点儿不好意思,“我还不会御剑,能否请你载我一程?”
小师弟诧异地上下打量许行,太合派弟子向来重质不重量,他入门以来第一次听说许行,原本以为这位师兄是个闭关不出的高人,结果,连自己都不如吗?
那掌门为什么还要把他叫过去呢?
现在,他也和许行产生同样的疑问,“掌门,叫他干什么?”
许行跟着张可来到青崖峰,往日的安静被各种嘈杂声代替,人也多了许多。
多年来,他一直被放养,可谓啥都不知,啥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这些多出来的人究竟是师门新招的弟子还是之前张可说的因为问仙大会聚集到青崖峰的人。
不论是什么人,一直处在无人环境的他,还是觉得有些畏惧,他太怕人了,尤其是当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斤两和人对弱者的态度了。
按理说,他理应离这种场合越远越好,只是,为什么掌门要叫他来呢?该不会,掌门真的希望他能够长长见识吧?
太合派掌门许文一,也就是许行他爹,此刻正被老对手逼到尽头。
他本来信心满满地想要通过问仙大会把太合派的地位再提那么一提。
自三百年前仙魔大会以后,那灵枢派硬是压了他们太合派一头,以至于人人以灵枢派马首是瞻。
只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三百年后,如今,太合派弟子明明修为更高,那这首位,也应该换上一换了,问仙大会,众弟子将一比高下,那不正是机会吗?
哪知,灵枢派丁羽这个老家伙,偏偏提起关门弟子和自己两个儿子的事情。
什么听说许掌门虎父无犬子,两个弟子均是天纵奇才,修为高强,带着关门弟子前来学习……一席话逼得自己不得不把那个废物叫过来,这是摆明要当众打自己的脸啊。
许行和大师兄并排走到掌门面前,如今,他虽然依旧无法集气,但多年的苦修,使他的身体潜能激发到极致,因此感觉特别敏锐,所以,现在的他,能够感觉到掌门身边那些长辈们一身高压似的修为,他甚至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无关乎勇气,这是弱者见到强者时本能的反应。
他强忍着逃跑的冲动,向掌门作揖,
“掌门“
“爹“
和大师兄共同响起的不同的称呼,让场面显得格外尴尬。
“哈哈,这就是许掌门的两个孩子啊,今日总算得见了,果然不同凡响。右边的这位应该就是许远吧,左边的这位是?许掌门这是藏着宝呢!”
爽朗的话,暗含讥讽。
“孩子平日懒散,到现在也没什么本事,我正罚他闭关思过呢。”
“诶,许掌门太谦虚了,许掌门的孩子又怎么会没本事,依我看,是不屑于和我这些顽徒切磋吧。”
“丁师兄多心了,许某并未有此意,只是,这孩子……“
没等许掌门说完,那个姓丁的老头就打断他的话,“那正好,下一场不如就让许掌门的爱徒和我这不争气的徒弟上场吧!彦辰。”
说完,他也不等许文一反应,立刻叫来自己的弟子,这是摆明了非要让许行下场。
许文一怒道,“丁师兄,你。”
一直做座上观的焚阳派长老郑章,也是本场比试的裁定人,也开口道,“既然如此,那就上场吧。”
丁羽露出一个恶意的微笑,胸有成竹的看向许文一。
许行是知道问仙大会的。
问仙大会每十年由四大门派轮流举办,届时各门派弟子将会切磋对修行的理解和修行成果,也就是文斗和武斗。
一般都会由各门派的精英弟子参加,想都不用想,他是没这个资格的。
只是,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变成他参加了呢?
不管许行明不明白,此刻他都必须下场。而面对着比自己高出至少四个等级的对手,会有奇迹吗?
当然不会,就算有,也不会发生在许行身上。很快,他就心脉俱损的倒在地上。
“灵枢派,万彦辰胜。”
一个冰冷的声音想起,许行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周围各种各样的议论声中慢慢地退场。
“太合派竟然有这么弱的弟子?“
“为什么还要派他出场啊,真没意思。“
“嘘,那是许掌门的儿子。“
“真的假的,真不敢相信。“
“徐师兄有他这样的弟弟,还真是可怜啊!“
“这不就是个废物吗!太合派还真是弱。“
“废物“,”废物“,”废物“。
修行就是这样,无法变强,就是废物,别人可不会管你有多少热忱,有多少努力。
许行穿过满是嘲笑的人群,他想起阿久,这个世界,也许,只有一个魂魄会在自己的身边,“阿久“
他轻轻念叨着阿久的名字,朝自己的小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