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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完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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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虞齐连议事殿的殿门都未出,在殿里随意用了些。直到天色渐晚,摞得高高的奏折才逐渐见了底。
随手翻看虞齐批复过的奏折,柳丞相紧抿的唇缓缓松弛,不善的面色微微变得和煦。经这一天相处他对这位二皇子的固有印象改观了些,虞齐虽对朝中局势还未事事洞悉,但只要稍稍点下,便能深知其中原由。处理事件时,能结合其背景、人物关系,综合办理,且深知何谓恩威并施宽严相济赏罚并重,是位玲珑心窍的明白人。
最为重要的是,他处决虽果断,但心底保留着的是善意,这最是难得。柳丞相捋着胡须缓缓点了点头,这时虞齐刚好放下最后一个奏折,抬头看向他,他忙又将脸色板正,故作冷然道:“今日皇子将政事处理的稍稍慢了些,明日需更勤勉。”
虞齐恭敬行礼,缓缓道了声:“是。”
守在门外的沈星烨见人出来,跨步上前很是自然地给人披上披风,捏了捏后颈,垂首靠近低声问道:“累不累?”
柳丞相见不惯这两人的腻歪,转过头冷哼一声,后傲娇的负手待虞齐行礼道别后,又轻声哼了声,仰着头道:“二皇子初接触政事,需要学习的地方尚多,定要勤勉。明日早些来议事阁,臣在宫中等候。”后转身径直上了马车,留下一脸苦相半倚在沈星烨身上的虞齐。
来不及回府换衣服,虞齐便在马车上换了外衣。路上他斜靠在沈星烨身上嘴里微微嘟着抱怨累,写字写的手腕疼,眼睛瞅字瞅得疼。听得沈星烨深觉心疼,给人活动着手腕,思量着说不然不做了,虞齐又不愿。
他是不愿,可既然已经被推到这个位置,便不是一句不做了就能肆意解决的。
日斜归路晚霞明,西侧的京都被霞光印得通红,形状各异的流云引得众人昂首相望。马车缓缓由喧闹处无声驶过,由西侧彩云驶向东侧正当空的明月下。
镇国将军府里华灯初上,人形穿梭,一派喜气洋洋。
今日将军夫人特别开心,亲手做了几道菜,闻人禀告两人归来,忙用手帕擦拭干净手上水渍,迎了出去。见两人携手归来,笑着上前牵起虞齐的手,轻拍了下笑着道:“这一路受苦了,宁儿都瘦了。”
沈月之在一旁心疼应和,顺便对着沈星烨开了炮道:“沈思安,怎么照顾人的,宁儿怎么瘦的如此多?!”
“娘娘、思珏姐,不怪思安。誉南当时出了变故,不仅耽搁我们回京,更是将思安困在城中十多天。”虞齐轻声解释道。
因为当时事件进展不清晰,京都又暗藏风雨,虞齐便没有将事情告知,免得他们忧心,又因无法相救而焦急。
就着酒水,两人将这一路所见所闻,所想说叹说了遍,当沈星烨说到誉南疫情经由时,饭桌上气氛低沉。
疫情何其凶猛,当年的江南鼠疫,十户九空,遍地死尸,活下的都是天大的幸存者。即便这次誉南疫情不严重,只是厉害些的伤寒,又因谋反全城封闭,却也死去上万人。其中凶险,绝不是两人口中几句话便能盖全的。
苏锦低头擦泪,轻拍了下虞齐的肩,就连沈月之都红了眼,捶了下沈星烨的后背。
沈燊带领众人向月举杯将酒水泼在地上,敬所有因这张无妄之灾逝去的所有民众。
等膳食用完,沈燊领着两人进了书房,在了了茶水雾中,开口道:“此次宁儿改变做法,甚好。”
原先虞齐打算的是,任由廖氏作难,由着他成功,等他们做掉虞明,扶虞正上位,将自己所有底牌露出后再覆手推翻这一切。
让他们得到自己最为想要,以为自己已站在最高处时,再收回他们刚刚到手还未捂热的一切。让他们从高高的云端坠入到深渊,被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这才是复仇各种手段中最为了戏剧的,亦是最为爽快的那种。
但这样会有很多人牵扯其中,因为为了戏剧需要张弛,得意忘形需要鲜血祭奠。必须要有人牺牲,才能增加真实性。
当时有一瞬,虞齐想将自己放入游戏中,恶趣味地想随他们为所欲为。只是他又迅速推翻了这个想法,毕竟置自己于险地,沈星烨定不会同意,且为了一场戏并不值当。
后来虞齐在从隆德去誉南的途中更改了计策,将策反提前。
“因为这一行让宁儿明白,民生要比一人释怀重要的多。”
沈星烨闻言揉了把虞齐的头,唇边含笑目光灼灼看着他。
虞齐微微抬头,含笑回望。
见两人好似全然忘记旁边还有个自己,沈燊觉得莫名觉得眼睛有些疼,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咳嗽一声道:“昨日跟随圣上的人报回来,圣上已在他们的帮助下,到了江南郡。圣上很是警惕,在进了城门后便与他们分开了。他们近期正跟着他在江南转悠,这几日一直停在一处院子附近,估计是钱财耗尽了,没时间拖了。”
虞齐的背挺直了,深呼吸后道:“劳大将军传令过去,先莫要声张,让他们接触。”说道此处,他的眼神幽冥,眉眼陡然显出一丝意味深长,这神色瞬间被修整过来,接着道“待将人接回来,此事便能了结了。”
“宁儿你确定她们在那里?”沈燊如沈星烨一般像是无什察觉,只问道。
“本来并不确定,但虞明既然冒着这么大的风险也要去娘亲的家乡,便能确定了。”
江南府,最近梅雨连绵,处处透着一股久未见阳光的潮湿霉气。肚子已很大了的薛灵韵撑着腰靠着岩氏身上,嘟着嘴撒娇:“姐姐,我什么时候才能生啊?”
岩氏闻言露出一个笑,轻柔地碰触了下她的隆起的肚子道:“还要月有余,等不及了?”
“是啊,好不舒服,灵韵想早些生了,然后同姐姐一起出去逍遥。”薛灵韵想到能和岩氏一起出去游历便开心地笑了起来。
岩氏看着她孩子气的笑,点了下她的额间,娇嗔道:“就知道玩。都是要当娘亲的人,怎么还这么贪玩。”
“姐姐宠得啊,姐姐这么会疼人就不要说灵韵了。”薛灵韵半个身子躺在岩氏身上,两只脚轻巧荡着,厚着脸皮嬉笑道。
岩氏抿着唇笑得宠溺,双手放在她身侧虚揽了下。
薛灵韵靠得更紧些,深嗅一下岩氏身上的气味,有些痴迷地道:“姐姐身上真香......”
这时外面响起急促的敲门声,岩氏皱着眉向门口处望去,心底不知为何生出一丝不安。
负责打扫的嬷嬷大声问道:“谁啊!”
敲门声未停,更为急促了些。
薛灵韵支起身子看着岩氏,眼底不安。她不想再回到那可怕的金雀笼,那个吃人的地方。
因京都的事还未经朝廷宣扬,所以虞齐已回京都掌权的消息,这个小村落还无人知晓。任外面乱成何样,它依旧安然如初,倒像个世外桃源似得。
平时村子的人都不敢离这院落太近,据说里面这两位女子是府州一个大爷的小妾,犯了错才被送到这里养着的。即便村子里有人对两人好奇的紧,但两位美人从车上下来后也没有出过门,只有这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嬷嬷负责平时的采买和应对各种事情。其中一位美人还怀着孩子,今后肯定还会回去做贵人的,她们刚来时还会有人在附近徘徊巡逻,最近不知为何不见的身影了。平日无人都无人敢在门口大声说话,怎么会响起敲门声呢。
嬷嬷被急促的敲门声催得心焦难安,恶狠狠地道:“赶着投胎啊?!哪有这般敲门的,真真是没有教养!我倒要看看是哪家的小兔崽子皮紧了,来阿嬷这找乐子!”
门刚被打开一条缝隙,一道身影顺着门缝就要往里钻。
“哪来的人这要死了嘛?!这屋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屋内有两位娘子,不能让男子进来。
嬷嬷忙用身子半压着门,不让人趁空跑了进来,待将局势掌握后,着眼一看,被门夹着的是个一身短打穿着,满脸病容的男子忙伸手去拦。
虞明勾着身子往里闯,这一路他隐姓埋名往江南郡来,吃了多少苦,整人瘦了一圈不说,病得也更为厉害了。
“我不是旁人,我是她们的夫。”虞明瘘着身子,半仰着一张黑黄的脸焦急地说,怕人不信,他又道,“快让岩贵人、丽昭人前来接驾,朕要进去!”
“你说什么?!你是府州的大老爷?!”嬷嬷不敢置信大声问道。
虞明忙回头查看,发现身后无人忙又问:“这附近的侍卫怎么都不见了?他们竟敢擅离值守,是不要命了吗?!大胆!”
嬷嬷见他身上露出的气势一时有些捉摸不透,一时呆在门口处。
“大娘,何人在外面?”岩氏扶着门框边问道。
“大娘子,是.......”
“岩氏,是朕,朕来寻你了!你快快让开,让朕看看岩贵人!”虞明大声吼道。
岩氏手指紧紧攥着门框,粉色的指腹因用力变成惨白一片。脸上刚刚的开怀全消,变成惊慌和掩饰不住的恐惧。
若说廖朝雨是明着坏,那虞明便是深藏的恶。他好色,极YIN,荒唐。前朝的不得意,后宫的委屈,那些无处发泄的憋屈,可说不可说的难,他全部施加到岩氏身上。
旭兰阁里有个佛堂,是岩氏原先日夜为子祈福的地方,后变成了虞明施暴的地方。他甚至曾让人故意引虞齐来。
也正是如此,薛灵韵对侍寝极为不愿,虞明曾在兴头上让人把她抓了过来。岩氏见她太过害怕,干脆地替她受了难。
极少有些男人在外过得不顺,便会回家当一屋之主的皇帝,惩戒、施难,用残忍来彰显自己的能耐,在背处见人痛极了,便舒坦极了。
薛灵韵在她身后看到她颤抖的背影,眉眼间的温存被狠厉取代,清亮轻柔的声音冷冷地说道:“嬷嬷,这人带来富可敌国的财富?”
嬷嬷回头看着一下从满脸欣喜变得面如死灰的男子,捉摸不透地回道:“回二娘子的话,无。”
“那他身后有成群的护卫?前拥后簇地来?”薛灵韵扶住颤抖不止的岩氏,嘲弄地又问。
“无。”这次嬷嬷回的极为迅速。
“那他怎么能是我和姐姐的夫君,我们的夫君是顶天立地的贵胄,是肆意妄为,无法无天的猛士,他是什么玩意?!”
“薛灵韵,你找死!待我会京,定要诛你九族!”虞明破口大骂道。
“呵,”薛灵韵耻笑一声,后在他骂声中笑得止不住。
“灵韵。”岩氏见她孟浪,顾不上害怕,伸手扶住她轻声唤她。
“滚!”薛灵韵怒声喊道,眼眶含泪,狠狠道,“若不是要为姐姐盼着的孩子积福,我今日定要手刃了你,快滚!”
嬷嬷见娘子发话,也不再忍着,从门后拿出一根棒子上去就在虞明后背重重打了一锤,边打边喊:“我打死你!看将我家娘子吓成什么样子了?!下次乞巧记得要说吉祥话,我家娘子脾性最好了!”
虞明嘴里咒骂不停,却不敢回头,当头棒喝,并不好受。
“灵韵。”岩氏忙将人抱在怀里安慰,后被人拢在怀里。
薛灵韵伸手擦干净岩氏眼角的泪,又擦了下自己的眼角道:“姐姐不怕,这里的护卫已经被我们用钱财收买遣回老家了,那个心腹也死了。他不再是皇帝,姐姐别怕,不怕!”
刘嬷嬷追人追得有些远了,等她回来时,却发现屋内的人没了。只有一张纸上面写了几个字,纸上压着一包银子。
嬷嬷忙拿着纸条到村里五十年前中过举人的老人面前,道:“老牛快帮帮我念念这上面写着什么字。”
老牛正和一个青年下棋,拧眉思索被扰得不胜其烦,哼着把纸条拿了过来,先是捋着胡须沉静半晌,还摇了摇头。
“你这只臭老牛,就这几个字,你至于看这么久?快给我念念。”嬷嬷大声催促道。
老牛身子列开老远,挠了下耳朵小声嘟囔道:“粗俗!”
“快点!”
“这字写得虽称不上风骨,却清隽深刻,定是个女子写的。”
“写的什么?”嬷嬷忙追问道。
老牛让青年回了家,将门关上后念道:“大娘,我们已随人归家,勿念。桌子俗物为谢礼,今日那人与我有仇,大娘小心。”微微停顿后主压低了声音,嘱咐道,“你我都是埋进半截土的人了,这事万万不要声张,你将东西留好。”
刘嬷嬷心底惊疑不定,离开时神情微微恍惚。
虞明仓皇跑到街上,想要寻求帮助,却始终不得法,他又去过几次那个小小院落,每次门窗均是紧闭,待久了,便有人赶着他乱跑。后来连村里的野狗见到他都要撵着咬。
“吾乃九五之尊,尔等找死!待吾归京定要将整个村子祭天!”
村子的人不知道今后会不会祭天,但这个人是不能再进村子了。
虞明想要归京,却再也寻不到送他到江南的好心人了。他身无长物,身上也无钱财,最后堂堂一国之主,竟要靠乞讨度日,跟恶狗抢食,同乞丐挣蔽日角落。
等他再见京都城门时,已是两年后了。这两年,他与尘埃中见识很多以前从未想过的事情,更是因目光高远对国事很是上心。离京近了,听到的消息便多了。
“摄政王真乃仁义之士,还追封了先皇和先太子。”茶楼里,一位学士某样的人大声道。
坐在他身旁的另外一人符合道:“正是,谁不知先皇昏庸,上位不正不说,治国也无方,爱人谄媚,终是被恶人所害。他对摄政王亦是不好,摄政王还追他为永安圣帝,先太子那样的出身被追为顺义太子。”
“是啊,这两年日子终于好过了些。”连酒肆跑堂的人也应声感叹道。
“永安,永安!我如何能安?!虞齐,逆子!”
众人不知为何蹲在酒肆窗户边的乞丐为何突然发了疯,他四处大声呵斥,如若见人便咬的疯狗,状若癫狂。
有人听闻他口中的不时冒出的名,吓了一跳,酒肆掌柜听到后不敢忙让人将他嘴巴堵住拉去了京都府尹。
京都府尹是虞齐做礼部侍郎那年的榜眼,对虞齐极是追捧。听闻这人的疯言疯语气的紧,啐了一口道:“你竟敢辱骂摄政王,按前律是要杀头的,但吾王心慈,于去年罢去了王室多数优待。你是好命,若是在前朝这条小命此时便要没了,今日便打你三十大板,驱逐京都,今后不许进京。”
随着红签落地,被人按在大堂上的虞明奋力挣扎了起来,大声喊道:“我是皇上,我还没有死!去他娘的永安圣帝,我不要!我要进宫,我要见虞齐!”
“吾皇如今快要过两岁生辰了,你一个将死的人这样要厚颜无耻地要冒充,真是不知羞耻,荒唐至极!”府尹摇头让人将虞明的嘴堵上,拉了下去。
虞明脸上都是脏灰,双眼浑浊,衣物上都是油灰,像是能反光。身子都是比以前万人惊慌伺候时好了不好,但因长期乞讨脊梁弯曲,再也挺不直,哪里还有当初半分的样子。如此模样不要说只在殿试上遥遥见过一次的府尹,就是朱盛前来也未必认得出来。
半夜被打的直不起身子的虞明被衙役扔在京都外的一处庙里,衙役走时,啐了一口道:“这人真是痴心疯了,早死早超生倒也不错。”
又是半年过去,京都迎来一件大喜事,虞齐于多年周转终于推行了男妻婚律。此律规定,男子与男子可婚,却要于婚前向朝廷缴纳昂贵的费用,且不可再娶妾养外室,否则将面临死刑。若是想要和离,可,却依旧要缴纳昂贵的费用。和离后,若要再婚,必须将原先关系与人讲清,不可有所隐瞒。
此律已出,民众哗然,那几日四处都在议论,均四下谁会脑子有屎敢去娶什么男妻。
这话正处于议论鼎盛时,摄政王宣布要娶妻了,娶的是镇国大将军府小子,禁军总统领,沈星烨,虞国第一位男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