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传学》游来游去的小鱼儿

1、过年宴

　　时间轮回，万物流转，始终不变的是这一年一趟的春夏秋冬。过完了一个漫长的冬天，又是一个新年即将到来了。这是新一年的农历春节到来前夕。这一年国家经历了大创，一切都在复苏之中，所以除了新年本身带来的愉快，人人的心头还有一些其他的愉悦，甚至参杂着一些劫后余生的庆幸。总的来说，就是心情都还不错。
　　顾萌萌所在的大家族同其他寻常的人家一样，都会在年前举行个团年宴，亲戚朋友互相见一见，嘘寒问暖什么的，顺带着把自家孩子拿出来炫耀一下，满足一下虚荣心。其实这么说可能也不对，毕竟自己不炫耀自己家，看别人家的炫耀别人家的，心里也不是滋味是不？

　　“今年的年饭在滨江饭店吃。”桌上的手机亮了亮，顾萌萌拿起来一看，是大家族里发出来的通知。又要吃年饭了。其实对于“一起吃饭”这个问题，顾萌萌一直都挺排斥的，就好像，她天生就对这个东西过敏。这似乎不是个什么好事。毕竟，中国的饭桌化博大精深，俗话说，没有什么事是饭桌上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就再来一席。不能上桌吃饭，那怎么能行？

　　转眼间日子就到了。下了班，顾萌萌就乘车去了约定的饭店。反正肚子也饿了，滨江饭店的口味还是不错的，这种诱惑在一时之间抵过了其他的社交恐惧，似乎那些问题一时间都不是问题了。一进屋子，男女老少基本都到齐了，婆婆妈妈们围着这几年刚出生的几个宝宝逗弄个不停。顾萌萌的父母也已经到了，她母亲招呼着她一起去看小孩儿，父亲则在另一边跟别的连襟讲话——对，是连襟，因为这个家族是母亲这一边的家族，顾萌萌父亲这一边的在外地，在乡下，团聚得要回去才行。

　　还好还好，由于今年比较特殊，大家没有太过拘泥于礼数，没有强求一家一家地起身敬酒，只有宴席开始的时候那一回举杯，后面就实打实地开始吃饭了。饭菜嘛，当然都是挺不错的，这个年头，有几家大一点的饭店做出来的菜很难吃的呢？反正顾萌萌本来也不太挑嘴，吃着还挺满意。饭桌上大家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各种各样的话题，小孩子坐在宝宝椅里咿咿呀呀，旁边的新晋奶奶乐呵呵地给她喂着食，自己没吃，也乐此不疲。转桌一圈一圈地转着，烧茄子，甲鱼，藕汤，鸡汤，牛蛙，水果，点心。。。源源不绝。小孩子才一岁多，吃的是自己家带的烂熟的米粥，不能吃桌上的饭菜。但是这并不妨碍她对桌子上出现的一切都很好奇，不停地指着这个，指着那个，咿咿呀呀，也不知道是在说着什么。旁边的奶奶对她的好奇有求必应：咦，这是什么？是花生，宝宝能不能吃？小娃娃也挺有意思，屁大一点儿，愣是睁着两个大大的眼睛，认真思忖了一番，又认真地摇了摇头——她对花生过敏。小娃娃当然是对一切都好奇了，家长也是真有耐心，一桌子人都吃饱了，开始闲扯了，她基本上还没吃几口。

　　要说这些年来，大家的日子确实是越来越好了。奋斗了几十年，城市土著，基本都有两套左右的住房，有的加上本来的老房子，还有三套。车子也是标配——毕竟出行刚需，而且又不是在别的城市奋斗，一家至少一辆车，在全中国范围来看，已经不算什么了。这一切都没什么，可是有什么的是，顾萌萌并不怎么开车，在亲戚们的眼里，她是不怎么会开车，更深层次地来说，她不敢开车。她胆小。

　　是的，她胆小。她不愿在上班的途中跟别人磕了碰了，然后在路上等保险公司拍照，耽误上班——绝对是要耽误的啊，保险公司没个半小时一小时来得了吗？顾萌萌又是个拖延症，基本都是卡点到的，你这一耽误，怎么得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她确实开车手艺不太熟练，而这，就要牵扯到更早的、很多年前的事了。我们在后面说。

　　旁边的小丫头还在咿咿呀呀研究个不停。刚才评价顾萌萌胆小的大姨又发话了：“萌萌真是太冷淡了，还没个小宝宝热情”。这个大姨倒不是不喜欢萌萌，相反，她应该是相当喜欢的。她一个劲儿地拉萌萌去搭理小宝宝，还不停地让宝宝喊姑姑，有一部分原因是萌萌挺大年龄了，还没结婚，她大概想让这个宝宝激发起萌萌的母爱（什么鬼。。）。可是这是弟弟的宝宝啊，你一个劲儿地让她喊姑姑，是怎么个意思？？？？再加上萌萌本来确实也有些生人勿近的个性，合在一起，给她看来，就是冷淡了。

　　萌萌听得这话，本倒不想回应，但一大桌子人都在，也不能让自己太没面子，更何况，自己的爹妈也在场，如果自己太难看，下了桌子还是一样没好事。于是痞痞地笑着回了一句：“大姨你也很热情”。

　　话题转来转去，没有意外，也没有悬念，随着夜幕的缓缓落下，而最终结束。顾萌萌心里有些忐忑，她知道父亲最听不得别人说她什么不好。但凡他听见了的，后来都要来一场巨长、巨深刻、巨沉痛、巨难听、巨埋汰人、巨损的训话，训话的结果一定要是萌萌痛哭流涕地承认自己错了，要下定决心从明天做起，痛改前非，重新做人。。。好吧，这种情况已经好几年没发生了，毕竟萌萌已经和爹妈一般高很多年了，有很多道理经过几年的社会磨砺，也已经改变了。但是父亲虽然不再要她哭，却还是一定要得到一个“你说的对，我要像你说的那样痛改前非”的态度。但是萌萌越来越不会这样做了。

　　这一次，训话来得没那么快。回家的车上，三个人还是挺安静的。萌萌心里隐隐又些不安，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良久，父亲还是发话了：萌萌，现在工作还好吗？萌萌这两天上班还比较顺，又逢年前，心情也还比较不错，就自顾自地说：还不错，事情都处理好了，各方面也都完成着。可是父亲似乎并没有听进去。他也自顾自地说着：你要多做，多练，这样你的手艺熟练了，事情做好了，胆子才大。。。。
　　“您不要别人一说什么，你就跟着听进去了，也跟着说。”顾萌萌开始知道事情不对了，赶紧出来打断父亲的发言。
　　“你看我们现在说的她根本就不听。她就不听的。”父亲一副家长姿态，也是回应，也是从人格上打压，还打算拉母亲入一个阵营。
　　“我不是不听，而是不希望别人一说个什么，您就也跟着说我。这样别人一说，一评价个什么，我就需要做改变，我还活不活了？”顾萌萌很急。
　　“我们说你是为你好。如果是其他人，谁会说你？只有你最亲的人才会对你好，才会说你”父亲大声说，把每一个好字拖得很长，仿佛无比真心。
　　“不，我曾经这么觉得，可我现在觉得说你不好的人就是想要你不好”顾萌萌反驳了，“爱你的人不会在意你的缺点，不爱你的人才会各种说你，让你不好过。况且，在意你的、攻击你的人，往往是和你一样的人，因为你们类似，同性相斥，所以他们才排斥你。”
　　父亲首先在意的不是论点，而是态度：“你看看你现在讲话的样子！”停了停，他说：“你现在真是，说你都不听，一点也不愿意变好，让你改，让你提高自己，你是一点都不想改，一点都不想提高。唉！！！真是把我们的心都伤透了！”他每一句都那么大声，好像每句话都耗尽了他整个胸腔的力气，耗尽了整个口腔的力量，每说一句，都要深深吸气才能去说下一句。而且，他又捎带上母亲了。不过反正母亲也没发话。
　　改？什么都能改吗？她没有尝试着改过吗？
　　“有些东西是改变不了的，我能像她奶奶一样她哼一句我就回应一下吗？我有必要吗？”顾萌萌说。
　　父亲还是说这那些话，他具体说了什么，她记不清了。一句赶一句中间，为了不让自己在狂言暴语中被淹没，不让自己在下车后还落得个被摔门的结局，她终于说了：
　　“其实我们是一样的人。我所有的弱点缺点你也有。很多东西都是改变不了的。强行去改变是也徒劳的，白白耗费时间”。
　　“好啊，你是在说我是个坏父亲，你所有的一切不好的东西都是从我这里来的。你的父亲坏透了，是个大恶人！他就该去死！”他说着这些话，恶狠狠地，又带着一股强烈的悲凉，一瞬间萌萌真有些担心他一脚油门下去撞墙上让大家一起鱼死网破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没有这个意思！”顾萌萌绝望了。这么久了，父亲还是这样看待这个问题。

　　夜幕中，萌萌的思绪飞到很多很多年前，中间穿插着很多很多的往事，愉快的，伤感的，悲痛的，无奈的，一切的往事和情绪都在催促着她，让她在这个最年轻力壮的时候，把一切都了结。萌萌看着远处的天空，用力地，努力地，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