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疾而终》余弦定理

15、清颜无疾

　　当天晚上，叶清颜又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主角还是霍无疾。

　　只不过这次不再是十七岁的霍无疾，取而代之的是二十五岁的霍无疾。

　　一开始他并没有出现，但叶清颜梦见她结婚了。

　　两个看不清脸的伴娘穿着紫色伴娘服，一左一右站在叶清颜前面。虽然不知道新郎是谁，但是叶清颜在心里还是觉得挺高兴的。

　　厚重的大门打开，叶清颜猝不及防的被里面的灯光晃了一下眼睛，再睁开眼的时候，面前的一切都消失了！

　　穿着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的霍无疾出现在了她面前，寒风瑟瑟，只穿了一件无袖婚纱的叶清颜被冻的一个激灵，搓了搓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

　　霍无疾手揣在口袋里，很冷漠的瞧着叶清颜这副狼狈的模样，似乎并不打算帮忙。

　　叶清颜心里也来了气，想转身就走，或者直接醒来。但脚上穿的高跟鞋好像有千斤重，她被钉在原地，无法动弹。

　　我他妈的。

　　叶清颜简直要被气得头顶冒烟。

　　霍无疾慢慢的抬起眼和叶清颜对视，眼神平静的就如两年前分手那天一样。

　　叶清颜呼吸一滞，眼眶突然就开始泛酸。

　　没出息。

　　“颜颜”霍无疾忽然叫她，眼里还带着昔日两个人在一起时的那种温柔，“我好喜欢你。”

　　梦醒了，一切重回黑暗。

　　喜欢？

　　喜欢有什么用呢，你不还是做了那件事。

　　如果是骗我的，那你怎么能装的这么像呢？你怎么能一装就装六年呢？你怎么能在我们异地恋的时候都装的那么像呢？

　　叶清颜躺在床上，看着眼前模糊的天花板，在心里这样想。眼泪却掉了下来。

　　她翻了个身，把自己蜷成一团，手抱住了膝盖。

　　＊＊＊

　　与此同时，另一边。

　　霍无疾将易拉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将绿色的罐子捏在手里，目光不知道落在了什么地方。他想起今天晚上叶清颜知性美丽的样子，和她说出的那句话。

　　“陪我男朋友过生日。”

　　“男朋友……”霍无疾喃喃，眼前好像浮起了雾，他用力眨了一下眼睛，“男朋友。”

　　霍无疾感觉自己好像醉了，又好像没有。

　　郎让叹了一口气，拍了拍他的胳膊，“你要是真的想她，还喜欢她，就去跟她谈明白。叶清颜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当初……”

　　对上霍无疾的视线，郎让突然就说不出话了。

　　“别说了”霍无疾声音低哑，“我喜欢她还有什么用，她不可能会原谅我的。”

　　毕竟当初，是他先辜负了她。

　　高考前夕，霍无疾家里突出变故。霍父霍母在出了车祸，驾驶位的霍父当场身亡，霍母性命保住了，但以后都只能坐在轮椅上。十八岁的霍无疾咬牙扛起了一整个家。

　　其实，霍无疾的高考成绩跌到谷底，是他有意为之。虽然听起来很不负责任，但霍母当时的情况并不允许他考去外省，考去他和叶清颜约定好的那所学校。

　　坐在考场上，霍无疾看着自己面前的卷子，最后三道大题全部空白一片，白花花的，把他的眼睛晃的很疼。

　　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霍无疾一顿一顿的把文具收好，就像一个机器人。

　　后来，四年的异地恋两个人都熬了过来。

　　在这四年的中间，霍无疾无数次的挣扎，好几次分手信息都已经打在了对话框，却不忍发出去。

　　他舍不得叶清颜，他知道。

　　之后每次打视频，叶清颜捧着手机，坐在寝室的椅子上，杏眼里全是担心，“阿疾，你没事吧？”

　　霍无疾笑了笑：“没事。”

　　“你都瘦了”叶清颜眨巴眨巴眼睛，“你真的没事吗？”

　　“真的没事”霍无疾摸了摸手机屏，作出一个摸她头的动作，“颜颜，你放心吧。”

　　叶清颜在屏幕那头满足的眯起眼睛，眼睛笑的弯弯，“好哦，那你有什么事情告诉我，我会帮你的。”

　　你会帮我的。

　　帮我。

　　挂断电话，霍无疾把手肘支在膝盖上，好久没有打理过的头发已经长了，现在油腻的不像样。

　　颜颜，你怎么帮我呢。

　　是你嫁过来，帮我照顾我的母亲？还是你我们结婚了，你只能在一个地方待一辈子呢？你的梦想不止于此，你也说过无数次你想出去看看。

　　可是颜颜。

　　我不愿意让你受苦。

　　我想让你出去闯荡。

　　而不是像一只笼中雀，被局限在我的家庭，那对你来说是累赘。

　　霍母的情况一天一天的转差，霍无疾知道，这一天马上就要到来了。

　　他想了很久很久要怎么和叶清颜说这件事。以她的性格，要是直接和叶清颜挑明，她一定不愿意分手。

　　不能让她回头，一定要用最决绝的方法，彻底断了她的念想。

　　那几天正好两个人因为一点琐事在吵架，霍无疾索性用了个出轨的借口提了分手。

　　那天，叶清颜哭的不像样。他狠着心，没有安慰，而是直接把她拉黑了。

　　收回思绪，霍无疾发现自己喝了满满一桌子的空酒罐。

　　他垂下眼睛。

　　颜颜，我一直都很后悔。

　　但，现在的你，不会原谅我了吧。

　　＊＊＊

　　第二天叶清颜轮休。

　　她早起出了门，在家门口的便利店买了一个饭团，一小杯豆浆。站在车站等车的时候撕开包装，放在嘴里咬了一口。

　　一直坐到终点站，叶清颜把包装袋和空杯子扔进垃圾桶，下了车。

　　走了半个小时，她到了目的地——墓园。

　　叶清颜走进骨灰堂，穿过长长的走廊，站在一个小小的盒子前。

　　“奶奶”叶清颜说，“您在那边还好吗？过的高兴吗？”

　　“我——我跟您说的那个男孩子，我们俩分手了。高中的时候我信誓旦旦的跟您保证把他领回家来给您看看，现在想想，我真是挺傻的。奶奶，您在天上好好的。我和我爸妈都挺好的。”

　　叶清颜伸出手蹭了一下骨灰盒，小照片上的老人笑容比刚才蒙了一层灰的样子更清晰了一些。她吸了吸鼻子，扬起笑，“奶奶，我的工作也挺好的，我特别喜欢。”

　　“那，我走了。奶奶，我下次再来看您。”

　　她原路返回，在路过一个架子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有点像霍无疾。

　　他来这干什么，难道是来看他爸的？

　　叶清颜的脚步顿了一下，刚打算继续走，这人就说话了。

　　“妈。”

　　“我回来了。昨天看到了我之前的女朋友，就是高中的那个。”

　　“妈”霍无疾的声音很平静，“不知道您在天上过的好不好，有没有遇见我爸，反正我过的就一般吧。”

　　“……提完分手之后，我一直都挺后悔的，”霍无疾慢吞吞的说，“我还挺自私的想了一下，反正那个时候她也才大四，不至于一毕业就嫁进咱们家。等她能嫁人了，您也应该好的差不多了吧。”

　　叶清颜后退了一步，浑身的血液好像都凉了。

　　“后来您知道我分手了，就劝我说，你们俩从早恋都熬过来了，为什么就分手了呢？”

　　“我说是我不好，然后您非要把我轰出门找她道歉，就算跪下求她也要把儿媳妇给您带回来。”

　　“我想过无数次去找她，但是我太累了。”

　　霍无疾用手背快速的揩了一下眼睛，点点头，“不说了。妈，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以后再来看您和爸。”

　　他转身，愣在了原地。

　　叶清颜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出来，沉默的站在不远处凝视着他，眼眶是红的。

　　她轻声开口，唤他的名字：“霍无疾。”

　　不知不觉，霍无疾的声音居然变得颤抖了起来：“嗯。”

　　“为什么……”叶清颜歪了歪头，眼泪掉了一颗，“不告诉我呢？”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家里出了什么事呢？”

　　叶清颜想起她大四那会霍无疾总是显得很疲惫的声音，和黯淡无光的眼睛，心一阵一阵的发疼。

　　“我还……”叶清颜疼得弯下腰，疼痛还是愈演愈烈，她抽噎了一声，眼前模糊了，“我还以为你喜欢别人了呢……”

　　霍无疾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手很犹豫的虚虚抬起来，不知道要不要抱她。

　　下一秒，叶清颜的手搂住他的腰，整个人钻进了他的怀里。

　　霍无疾低下头，看着她的发旋，“颜颜，我们和好好不好？”

　　叶清颜用力压抑住自己的哭腔：“我才不要原谅你呢。”

　　“哦，对”霍无疾猛地想起叶清颜有男朋友这件事，语气不太好的说，“嗯，你有男朋友了，确实不能原谅我。”

　　叶清颜狠狠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骗你的你看不出来！有没有男朋友你不知道吗！我还没问你你那个已有女友是什么意思呢！”

　　霍无疾安抚似的摸了摸叶清颜的脑袋：“我们出去说，我全都讲给你好不好？”

　　坐在墓园外听完了所有的叶清颜哭倒在霍无疾怀里，眼睛已经肿的不像样。

　　霍无疾用手给她挡着风：“别对着风哭，眼睛痛。”

　　叶清颜忽然坐直身体，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他，好像要说什么。

　　霍无疾想了想，福至心灵的一瞬间耳根子莫名有点发烫：“嗯……颜颜，我们……我们和好吗？”

　　他怕叶清颜不愿意，紧跟着又补了一句：“你要不答应也行，我可以再追你一次。”

　　“答应”叶清颜闷闷的说，“舍不得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