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传奇》礼兰

9、被摧残的爱情

　　第九章被摧残的爱情（悲剧）
　　——《海南屯的滨海昔人》之三
　　一、　相帮相助心相怜
　　１、春妮定居海南屯
　　史春妮本是山东平阴县张格庄人。春妮十岁那年，父母双亡，成了孤女。由于她与戴青山是“娃娃亲”，因而成孤以后就被戴家收养了。实际上，她成了戴家的童养媳。虽说两人是“娃娃亲”，春妮是童养媳，但史春妮与戴青山有如兄妹一般，也是算是青梅竹马吧，自小两人感情就很好。于是，在她十六岁那年，两人成婚圆房。两年后，史春妮为戴青山生下一女，给孩子取名“玉花”。可是，自打她和青山成婚以后不久，公婆又先后过世，于是，在家族中就有些不好的、迷信的议论。在史春妮二十岁那年，丈夫戴青山又因为疫病而亡。这下可不好了，村里传出谣言，说史春妮是“扫帚星”，史春妮“克夫”。
　　自打丈夫去世以后，史春妮的生活就相当困难，她带了个两岁的孩子，还要像个男人一样拼命地干，再加上村里的这些流言蜚语，她的精神压力也就相当大。她在前面走，后面就有人指指划划地说三道四。小寡妇长得很周正，可就是没人敢娶。她找了个算命先生给自己算了一卦，算命先生说，她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必须离开故土家乡远走他方。
　　史春妮听人家说“闯外”好，可以挣“大钱”，再加上算命先生这么一说，她就想带着孩子来滨海，投奔叔叔。于是她卖了房子，卖了不多的那点地，就来到滨海。在滨海智仁街，她找到自己的叔叔史贵仁。在山东，她听说叔叔在滨海开了个糖坊，干得挺红火，可是，来到滨海一看，并不是那么回事。叔叔的糖坊规模很小，也就是卖点普通糖果，什么麦芽糖，萝卜糖之类，全家仅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生活罢了。
　　叔叔史贵仁说道：“你这孩子，提前也不来个信，商量一下。这‘闯外’那么容易？男人‘闯关东’能出大力，挣点钱，你一个女人家‘闯外’，能干什么？能干木匠还是瓦匠？能拉洋车，还是扛‘豆包’？”教叔叔一说，这史春妮的心里凉了半截，山东没有房子了，也没有地了，回是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哪？
　　过了两天，她与叔叔说自己会做针线活，手里还多少有点钱，想有个房，搞个成衣店。叔叔一听，心想，这倒是个主意。于是在叔叔的帮助下，史春妮在海南屯这个“三不管”的地方盖起了三间油纸房，办起了一个“中式成衣店”，是一个专门做中国老式衣服的裁缝店。
　　三间油纸房：东面一间是她和孩子玉花的睡屋，西面一间是做裁缝活的，正中一间有个锅灶可以做饭。房间不大，但设计安排得挺合理，挺方便，也挺宽容。这回，再也听不倒闲言碎语了，史春妮的心情好了许多。有时，叔叔还能过来看看，帮助她解决一些生活困难。每次叔叔过来，玉花也都很高兴，因为爷爷多少地都能给她捎点糖果。
　　别人来到海南屯，大多是因为贫穷，在山东过不下去了，才来滨海。史春妮来海南屯，也成了“海南丢”，但她来海南屯的主要原因，是由于自己“背了骂名”，当然，家庭生活困难也是她来滨海的一个因素。
　　２、走街穿巷安成龙
　　安成龙祖籍也是山东平阴县人，但是，爷爷来滨海的时间较早，因而他是滨海生人，并住在滨海的侯家沟。安成龙是个“磨刀匠”，也是个“骨碌”，即安成龙既能抢刀磨剪子，也能锔锅，锔碗，锔大缸。安成龙所耍手艺的地方，主要是侯家沟、车家村、香炉礁，特别是香炉礁的海南屯一带。为什么？有钱人家刀剪坏了，往往要再买一把，至于碗破了，那也就干脆扔垃圾桶里了。可是，穷人，这些东西坏了，就舍不得扔，就要修理修理再用。而滨海的侯家沟、车家村、香炉礁这一带穷人最多，所以，安成龙每天都在这些地方转悠。由于安成龙有两种手艺，因而他在一个地方，往往是上次来，扛着大板凳抢刀磨剪子，下一次来就背着个大箱子，锔锅，锔碗，锔大缸。一般来说，干这种修理活，也挣不了“大钱”，但是安成龙有两种手艺，而且手艺不错，所以，虽然他很辛苦，收入也还能维持基本生活。不过，穷人毕竟还是个“穷”，都二十五六岁了，也还没有说上个媳妇。
　　安成龙这活，人可是要满街走，没人能把破碎的大缸扛到你眼前让你修的。他一走，就是一天，那可不是十里八里的。一双新鞋，穿不上三个月，就得钉底，就得补帮。安成龙舍得花钱钉底补帮吗？那就是晚上自己修，瞎凑付。他还要省点钱，积攒起来，将来还要“说媳妇”。扛着个大板凳，满街走，就能有人找你抢刀磨剪子？背了个大箱子，满街转，就有人找你锔锅锔碗？还要吆呼：“抢——刀，磨剪子来——”：还要吆喝：“锔——锅——锔——碗，锔大缸。”大夏天的，喊一天，这嗓子都“冒烟”！
　　这安成龙也是个过日子的人，每天带个窝窝头，中午吃饭时凑付凑付。他哪舍得下小馆子买着吃？吃饭好凑付，这喝的水呢？春夏秋三季可以带口水喝，可以喝凉的，但是，大冬天喝凉水，那肚子可受不了，那就得跟人家要口热水喝吧。可是，当时社会没有暖瓶，有时能要到一口热水，有时就要不到热水，那就要喝凉水，甚至要“干咽”窝窝头。总之，这安成龙总想积攒点钱好“说媳妇”呀。
　　这天，安成龙扛着个大板凳走在香炉礁菜市场西口，听到后面有人喊：“冒西，冒西！”接着他觉得有人从后面把自己的左肩膀抓住了。他回头一看，是个日本鬼子兵。他放下板凳，对这个日本鬼子兵说道：“太君，你……”这个日本兵，把刺刀从枪上拔下来，用手比画着：“你的……”安成龙明白，这个日本鬼子是要他给磨磨刺刀。安成龙接过这个刺刀心里就很反感，心想，这把刺刀还不知杀了多少中国人呢。磨完了，也是白磨，这个混蛋一文钱也不能给。安成龙简单地给他磨了两下，就把刀递给了这个日本鬼子。这个日本兵拿刺刀在手指盖上试了两下，接着，就大骂道：“八嘎，八嘎牙路！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了……”他一脚把安成龙踹倒在地上，端着枪，用刀尖指着安成龙的喉咙说：“死了，死了的有！”给钱？没要你的命就算你幸运了……
　　３、春妮成龙初相识
　　这天早晨，史春妮和孩子刚吃完饭，碗筷还没收拾，就听门外有人吆喝：“抢——刀，磨——剪子来。”史春妮赶紧从西屋拿了把剪子出门：“哎，磨刀匠，你看这把剪子能否磨得再快点？”安成龙退回来，放下长板凳，拿着剪子看了看说道：“能磨得再快点。”“多少钱哪？”史春妮问。“得十个铜子。”安成龙回答道。“不能再便宜点吗？”史春妮问。“那就八个铜子吧。”安成龙回答。“好吧，你可要给我磨好。它太耽误活了……”史春妮说道。“你放心吧，磨不好，不要钱。”安成龙满有信心地说。等安成龙磨好了剪子，史春妮找了块破布一试，可别说，这安成龙磨的还真好，史春妮挺高兴。给完了钱，安成龙说道：“大姐，不能给碗水喝吗？”史春妮问道：“磨刀匠，你叫我什么？‘大姐’？咱俩肯定你比我大！”安成龙说：“我对年轻妇女，都这样称呼，怕叫错了，人家骂我占‘便宜’。要不，就叫你‘大嫂’……”“磨匠，你今年多大？”史春妮问。安成龙说道：“我今年二十六了。”史春妮说：“我今年二十二，我丈夫戴青山今年二十四，你叫我‘大姐’、‘大嫂’都不合适。这样，你就叫我‘史裁缝’吧，我是做衣服的。”安成龙赶紧说道：“都行，都行——史裁缝，给碗水喝吧，吆喝得嗓子都有点干了。”“哎呀，家里没热水……”安成龙说：“现在天还不算冷，凉水也行。”史春妮说：“别，别，我到斜对门赵婶小酒店给你要碗热水。”
　　第二天中午，吃过午饭，史春妮刚把玉花哄睡了，正要给一件中国式小褂缲边。突然她听到外面有人吆喝：“锔——锅，锔碗，锔大缸。”史春妮拿了个裂纹的红泥盆就出来了。她一看，是安成龙挎了大箱子，在门前。史春妮问道：“大哥，锔锅锔碗的‘骨碌’在哪呀？”安成龙说：“史裁缝，是我呀。”“啊～你还会……”史春妮吃惊地问道。安成龙说：“我一天抢刀磨剪子，一天锔锅锔碗……”“哎呀，大哥，你本事不小哇！”史春妮笑着说。“要吃碗饭，耍手艺，就要多会一样呗”安成龙傻笑着说。你别说，这安成龙还真有两下子，待他锔完红盆，史春妮用水一试，还真一点也不漏水。
　　安成龙又要水喝。史春妮说：“大哥你到屋里坐，我给你烧口。”安成龙说：“史裁缝，算了，还要点火烧柴。”史春妮说：“小事，我和孩子也要喝。”
　　安成龙坐在中间屋子的桌边喝了两碗热水，吃了两个窝窝头，说道：“今天真好，喝两大碗热乎水……”史春妮说：“你以后路过这里尽管来，热水我给你准备，不过么，你要把剪子帮我磨好，让我别耽误活。”一会，安成龙问：“史裁缝，我来两趟了，怎么没见孩子她爹？他是干什么的？”史春妮低声说：“在山东得疫病死了，都两三年了……”听到这里，安成龙不放声了，又坐了不大一会，他就离开了史春妮的裁缝店。
　　从这天以后，安成龙渴了还向史春妮要水喝，但总是在门外坐在大板凳或大箱子上喝水吃饭。史春妮多次叫他到屋里坐，到屋里喝水吃饭，可是安成龙就是不进屋。史春妮有点急了说：“大哥，让你进屋，你就是不进，怎么回事？你也不是我丈夫，我这个‘扫帚星’能‘克’到你吗？”安成龙赶紧回答说：“史裁缝，你别多心，我不信那些胡说八道的东西！”“那你为什么不进屋？”史春妮追问道。“唉呀，你那么年轻俊俏，又是孤女寡母的，多可怜？我老是往你屋里钻，再让邻居说闲话，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在地下的戴兄弟……”史春妮不好意思地摸了一把自己的脸，心里琢磨：俊俏？接着，史春妮又问道：“你是不是因为‘寡妇门前是非多’？”安成龙一听，说道：“不是，不是，你又多心了……”“我在山东让人骂惯了，什么‘扫帚星’、‘白虎精’、‘克夫丧门星’……我不怕！做人，脚正不怕鞋歪，心净不怕鬼敲门！”史春妮说道。史春妮的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上了，于是，安成龙就进屋了……
　　二、两情相恋心有爱
　　１、互相感激久生情
　　史春妮找了个小洋铁桶让赵益林帮着做了个很小的炉子，她又去买了一把稍大点的小铁酒壶，在门前，也整天地燎上了水。史春妮和孩子有时也要喝口热水，有时，史春妮也要在这个小炉子上加热熨斗好熨衣服，但她也是想让安成龙能有口热水喝。于是，在车梨花的门前有个小铁炉，在史春妮的门前也有个小铁炉。车梨花燎水，主要是为了给酒客烫酒，而史春妮燎水，有一半原因是为了安成龙……
　　这天，安成龙走在海南屯，赶上了大雨，于是，他就在史春妮的家里避雨。在屋里坐了一会，安成龙发现，在史春妮的中间屋子，桌上放了个小盆在接雨，而在东屋的炕上，放了一个大盆在接雨。安成龙说：“春妮，你这房子，两处漏雨呀。这正间漏雨可以用个盆来接，可这东屋漏雨，你和孩子夜里怎么睡觉？”史春妮说：“下小雨不漏，下大雨哇，外面大下，里面小下，外面不下了，里面还滴哒……”“这哪行？明天天好，我看看再给你铺层油纸，刷层‘臭油’，就好了。你是个女的，上不了房，我来干吧……”
　　第二天，安成龙买了两卷油纸，提了点沥青，来到史春妮家。春妮找了个破盆，成龙把沥青熬上，史春妮看着火，安成龙就上了房。待安成龙把油纸铺好，这沥青也熬好了，安成龙把油纸上刷了一层沥青，压了几块破砖，这活就算完了。史春妮要给安成龙钱，安成龙坚决不要：“这油纸和‘臭油’是家里盖房剩的，我哪能要你的钱？”史春妮很不过意，就炒了两个菜，又在车梨花处买了二两酒，留安成龙吃饭。安成龙说：“春妮，我不会喝酒……”史春妮说：“少喝，解解乏，我陪你，一家半碗，来！”
　　过了十多天，安成龙，又来春妮处避雨，安成龙一看，这回房子不漏雨了。安成龙和史春妮都很高兴，史春妮说：“成龙大哥，真该好好谢你。这住家过日子，没有个男的还真不行啊……”
　　外面下雨，这安成龙的活，也没法干，他就对玉花说：“小丫头，大爷和你玩个‘上山打老虎’好不好哇？”玉花说：“好——”安成龙跑出去，摘个嫩槐树枝，回来把玉花抱在自己的膝上说：“你要哪个树叶？”玉花说：“我要这个！”于是，安成龙把这个树叶掐去一半。接着他对玉花说：“大爷呀，要这一个。”于是把另一个树叶也掐去一半。安成龙说：“我数‘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老虎不吃面，单打王八蛋。’咱俩谁的哪个树叶被点着，先被掐掉了，就打谁的手板。”安成龙从左到右循环地数着：“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一下点到安成龙要的那个树叶，安成龙被小玉花在手掌上“重重”地打了三下……
　　看到这里，史春妮的心里真高兴啊，她多么希望安成龙能成为玉花的爹爹……
　　２、梨花做媒劝春妮
　　虽然史春妮与安成龙互相都有好感，但是，两人却都开不了口，而且，他们都还有些顾虑，怕对方看不上自己。史春妮认为：自己已经是结过婚的人，身边还有个孩子，而安成龙却是个“童身”，怕安成龙闲弃自己。安成龙认为：自己身份低贱，也太穷，就是个“磨刀匠”，就是个“锔匠”，而史春妮长得那么年轻、周正、俊俏，还有手艺，也怕史春妮看不好自己。
　　车梨花不但年近四十岁，而且是“过来人”。自打史春妮在门前放了个小炉子，车梨花就感觉史春妮与安成龙互有好感。车梨花对史春妮看法也好，觉得她也是个要强、刚烈女子，与自己在性格上，有很多的相似点。至于对安成龙，车梨花的看法就更好了：手艺高，本事大，过日子，人勤快，为人憨厚……于是车梨花就想做个媒，让他两人成个家。
　　　这天晚上，车梨花来到史春妮家串门，就与史春妮唠了起来。车梨花说：“春妮，你我都是女人，而且，我是守寡的‘过来人’。这住家过日子，没有男人，好多事不好办，是吧？”春妮回答说：“婶你说得真对，没有男人，有些事做起来，太难了。”“那你为什么不再找一个好好过日子？”车梨花紧接着就追问。“婶，我心里还放不下青山，我俩是‘娃娃亲’，我是‘童养媳’，不过，我俩也算是青梅竹马，总之，青山对我太好了……又是丈夫，又像哥哥……”“你还不到二十三，就这样过一辈子？你守寡，什么时候能守到七十岁呀？怎么，要一辈子做个‘贞烈女’？那婶婶可要给你立个‘牌坊’了……”车梨花笑着说道。“也不是，也不是……”春妮说。“那是什么？没遇到‘小白脸’吧？”车梨花“嘿嘿”地笑起来。“哎呀，婶婶，让你臊死我了……哪是那么回事……反正也是没遇到合适的。”史春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车梨花收起笑脸说道：“春妮，说正经的，你看安成龙这人怎样？”史春妮说道：“他与我都是山东平阴县的，他说话口音跟我一样……”“你别转弯磨角！跟我实说，这人到底怎么样？”车梨花有点认真地问道。“婶婶，你让我怎么说好哇？这人是不错，不过，他能要我这个结过婚，还带了个孩子的女人？”史春妮有点难为情地说。车梨花说：“我对安成龙的看法也不错，憨厚，老实，勤快，还有手艺……我探探他的口气好吗？”“赵婶，你试试看，可不要为难人家，不要太勉强了……”
　　两天以后，车梨花听到外面喊道：“锔——锅，锔碗，锔大缸。”车梨花赶紧出门，把安成龙喊住，让他背着箱子进屋。“掌柜的，你要锔什么？”安成龙问道。“我要请你喝酒！”“啊～”安成龙非常吃惊，心里琢磨，赵婶今天找我肯定有大事！车梨花给安成龙倒了一杯酒，盛了一碟花生仁，一碟小咸菜，说道：“今天，婶请你喝酒，不要钱，没好东西，你就凑付吧。”安成龙说：“赵婶，我不会喝酒。”“不会喝？那你在春妮那没喝过？”安成龙一听，心想，赵婶连这事都知道，今天的事，可能与史春妮有关。
　　听车梨花说史春妮对自己有意，安成龙的心中可乐开了花，心想：这回我可有媳妇了，还年轻，还漂亮，有手艺。寡妇怎的？少块肉？有个小闺女怎的？过年热闹！他连声道谢：“赵婶，谢谢你，谢谢你……我怕春妮瞧不起我，没敢跟她开口……”他酒也没喝，一个花生豆也没吃，挎上大箱子，出门过道，就进到史春妮家里……
　　三、春妮遭辱自悬梁
　　１、春妮成龙深相爱
　　自打车梨花把事挑开，春妮与成龙两人的心都亮堂了。两人把长时间憋在心里的话也都说了出来，两人的感情进一步加深。在史春妮的心中，安成龙就是自己未来的生活依靠，就是自己未来的丈夫。而安成龙，就像对待自己的妻子一样来对待史春妮，怕这，怕那，简直都有点“麻人”，“宠”得史春妮都有点受不了……
　　这天一大早，安成龙就来到史春妮家里，他笑嘻嘻地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红布包，打开以后，可以看到里面包着一付银手镯。他问春妮：“你喜欢吗？”春妮没说话，把手伸给了安成龙。安成龙满高兴地给春妮把手镯戴在两碗上。在山东的时候，史春妮就眼馋别的女人所戴的银手镯，但是，家里穷，买不上。今天，史春妮终于遂心如愿，她的心中充满感激之情。在史春妮欣赏银手镯的时候，安成龙突然回过身去，掀开自己的箱子，从中拿出一个红色的泥老虎。他弓着个腰，摆弄着泥老虎，一步一步地向炕上坐着的玉花走去。他的两手一推一拉，一推一拉，泥老虎发出“咕——咕”的叫声。春妮站在一边抿嘴笑着，心想：将来，我要再给他生个小子，他呀，就不是孩子他爹，就会成为一个“孩子头”。春妮在安成龙的身后说道：“成龙，你花了不少钱，是吧？还有两月，咱俩就要办喜事了，也要紧巴点花。”安成龙扭头对春妮说道：“没事，我攒四十多个‘大洋’了。婚后，我再把侯家沟的两间砖瓦房卖掉，至少能卖三十个‘大洋’……”“哎，成龙，这就不对了，你不是住油纸房吗？你帮我修房时说，油纸、臭油是家里剩的……”春妮奇怪地问道。“我怕你给我钱，跟你撒谎了……”安成龙说道。“那不行，我得把钱给你。”春妮赶紧说道。“再过两月，我的钱都是你的，你是我的，你给谁钱？”安成龙嘻皮笑脸地说道。“哎呀，太难听了，亏孩子不懂事，你怎么学得脸皮厚了？再这样说，我可要拿鞋底拍你！”春妮假装生气地说。安成龙把头往前一伸：“你舍得？打呀！”春妮把身子一扭，两手捂着脸：“让你闹死，也教你臊死……”安成龙从后面搂住春妮的腰，贴耳朵低声说：“喜欢你，嘴就没有遮拦，别生气……”玉花在炕上“哇——哇”地大哭起来：“大爷，不准你欺负俺娘！”她把个泥老虎，“嘣噔”扔在地上。两人赶紧松开手，一起来哄玉花……
　　自打戴青山逝后，史春妮经常回忆自己与戴青山童少年时代有如兄妹般的青梅竹马的生活。有时，她在梦中与戴青山相会，又从睡梦中哭醒。她在油灯下默默垂泪，从半夜一直坐到大天亮……也就是由于最近这段时间，安成龙真诚的爱才使史春妮一点点地从悲痛的阴影中走出。
　　这天晚上，天已经黑了，安成龙扛了四十斤小米，气喘嘘嘘地来到史春妮家。放下袋子，安成龙说道：“孩子那么小，吃橡子面，老吃窝窝头，那怎么行？我给你买了四十斤小米。”“成龙，你可不要倒腾大米白面，‘小鼻子’发现就抓你个‘经济犯’。”史春妮嘱咐成龙说。“小米、高粱米不要紧。”成龙说道。史春妮又说道：“小米多了也不行！你要小心！”
　　史春妮回身从被子底下拿出一双新布鞋递给安成龙：“成龙，你试试，合适不？”在接鞋时，安成龙趁着昏暗的油灯光亮发现春妮的手上缠了个白布条，就问道：“春妮，你这手是怎么了？”春妮说道：“让锥子轻轻扎了一下，不怎么样……”安成龙执意要看扎得怎样，春妮没办法，就让成龙拆开布条。安成龙看到春妮的左手掌被锥子扎了个大眼子，而且有点化脓了，他心疼得一下将春妮搂在怀里，声音有点嘶哑地说：“我宁可光脚，也不愿意你遭这个罪……”
　　２、春妮不屈遭毒打
　　日伪时期的海南屯，就是个贫民窟。小日本当官的不愿来，当兵的来又带不了翻译，来不了；所以，经常来这里的就是沙河口大衙门的侦缉队的“李大牙”这帮汉奸。但是，一旦“小日本”来到了海南屯，往往就要出大事，海南屯的老百姓就要遭大殃。
　　这天上午，一辆日本卡车停在海南屯西口，在车上押了六个年轻妇女。车梨花一看，心想，不好！她赶紧把苗苗藏在后面的地窖里，苗苗总算躲过一劫。但是，史春妮与海南屯的另外两个妇女被押上了卡车。待日本鬼子走后，车梨花赶紧过道，从史春妮处把玉花抱在自己的家中。车梨花抱着玉花呆呆地坐着，她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她知道春妮可能会大难临头。她咬着牙，在心里骂道：“这些该挨天刀的，狗入的！”
　　这九个中国妇女被拉到水仙街的一个小院，这个小院里有一座新建的小独楼，而这座二层的小独搂，不久前就成为日本的一个临时“慰安所”。这九个中国妇女，被分在九个不同的房间。她们知道，没有好事，但是，又不能断定接下来到底要干什么。一会，一辆日本卡车拉来三十多个日本兵，他们正是在寺儿沟“红房子”看押中国劳工的小鬼子。他们下了车，就跑，在小楼前排着队。他们淫邪地嬉笑，打闹着，说着让人不堪入耳的下流语言。
　　一会，在小楼中传出凄厉的哭喊声，这凄惨的哭声，有如刀子，都能将人的心肺撕裂。一会，这哭喊声没有了，沉寂了……但是，接着，又可以听到皮鞭抽打的声音。——在这九个妇女中，惟有史春妮宁死不屈。小鬼子剥光她的衣服，用皮鞭狠命地抽打着。小鬼子恼羞成怒，打掉史春妮两颗门牙，又用刺刀在史春妮脸上打了两个“十”字叉，史春妮还是宁死不从。
　　说中国妇女思想传统也好，说中国妇女思想封建也罢，几千来中国妇女形成的意识就是：生命诚可贵，贞节价更高。让一个中国妇女赤身裸体地站在一群嘻嘻□□的陌生禽兽的面前，被嘲笑，被亵渎，被鞭打，这与要杀了她有什么区别？——这就是日本帝国主义的“共荣”，这就是日本侵略者的“友善”！这些端着枪残害中国弱女子的所谓的日本“武士”也配谈道论德？倘若关羽、武松在世，他们可能会吐出同样的一个字：“呸！”
　　这群魔鬼黔驴技穷，没办法让史春妮屈服。今天在这里杀人又是“大杀风景”。两个日本鬼子就把史春妮押出小楼，押出小院。日本的“武士道”却不能征服一个中国的小寡妇，这是多么大的讽刺？这两个小鬼子气急败坏，一出院门，又把史春妮踹倒，用脚踩，用皮鞋踢，连声骂着“八嘎牙路”，关上了院门。
　　几个中国男人，远远地站着，不能靠前。四五个中国妇女看不下眼了，她们冒着危险来到史春妮的跟前。有的妇女脱下自己的上衣，披在史春妮的身上，有的妇女脱下自己的外裤放在史春妮的身边。更有甚者，一个中国妇女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放在史春妮的身边，她自己却光着两脚，满含民族的悲愤，流着两行热泪，离开了史春妮。
　　史春妮早就想一头撞墙而死，但她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在临终之前，想再最后地看一眼自己心爱的女儿玉花，她要最后一次地对玉花付出一点母爱。
　　３、春妮晗时赴黄泉
　　史春妮拖着疲惫的身躯，踉踉跄跄地回到海南屯。听说春妮回来了，车梨花抱着孩子，就来到史春妮的家里。史春妮抱过自己的孩子，放在腿上，她一会摸摸玉花的头，一会摸摸玉花的背，一会亲亲玉花的小手。母女之间，亲骨肉，生离死别何滋味？此时此刻，史春妮的心情，不用说，都是可以想见的。
　　当看到史春妮浑身被打的一道道鞭痕，当看到史春妮被打掉两颗门牙，当看到史春妮脸上的刀伤，车梨花止不住的泪水，也打湿了她的前襟。史春妮向车梨花讲述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之后，她说道：“虽然我今天受到莫大的侮辱，但我为青山，为成龙保住了贞节。我对得起死的，也对得起活的。我死之后，婶婶你要告诉成龙，我求他能把玉女收养，抚养成人……”车梨花吓的从炕边站起来：“春妮，你不能走那条不归路！为了孩子，也为了成龙，要好好活下去！”“赵婶，我已经被这些畜生祸害成这样，没有牙，脸上四个大疤，还怎么站在安成龙的面前？”车梨花不敢离开史春妮，苦苦劝说，直到半夜。史春妮勉强答应了车梨花的要求，车梨花才回去。
　　人生的最后一夜，史春妮一夜没有合眼。待天就要亮了的时候，史春妮最后地轻轻地吻了一下玉花，用一条红绸子，悬梁自尽了。天刚亮，车梨花听到玉花的哭声，赶紧和苗苗来到史春妮的家里。进家后发现史春妮已经悬梁，脚下的方凳被蹬倒。益林也过来了，三人赶紧把史春妮从梁上解下，想把她救活，但是，史春妮的遗体，已经凉了……在炕上，玉花用两只小手拍打着史春妮的前胸：“娘——娘
　　——你站起来，你站起来……”但是，史春妮永远也站不起来了……石广林来了，岳文举也来了，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不流泪的。太惨了！车梨花拿出两个“大洋”，让广林和益林买了口棺材，拉了回来。这时，车梨花突然听到有人喊：“锔——锅，锔碗，锔大缸。”车梨花赶紧出门喊道：“成龙，快过来！”当安成龙进到屋里，他被眼前的这一切惊呆了，随之他扑到春妮的遗体上放声大哭。——两人马上就要成亲了呀！
　　在车梨花的家里，梨花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如实地做了转述，并把史春妮临终前的遗愿一句不拉地告诉了安成龙。
　　第二天，在邻居的帮助下，安成龙把史春妮安葬。回来后，安成龙把钥匙交给了车梨花：“婶，海南屯，我以后就不能再来了……这房子就给你吧。”说完这话，安成龙抱起玉花说：“花，跟爹回侯家沟去。”
　　４、故事的尾声
　　史春妮的叔叔史贵仁得知噩耗，好不容易在侯家沟找到了安成龙，希望安成龙能将玉花交给他抚养。成龙说道：“叔叔，你把玉花带走，我就什么也没有了。玉花在我身边，就有如半个春妮在我身边。我求求你，能够体谅我的心情……”史贵仁说：“那你一生不再婚配了？”安成龙说：“如果找的后娘不合适，那么孩子能不受屈吗？为了春妮，为了孩子，我就不准备再成家了……”史贵仁被安成龙的真诚所感动，同意玉花由安成龙抚养，并表示，在安成龙有困难的情况下，将给予安成龙帮助。
　　安成龙不但一生没敢再来海南屯，而且，为了玉花他一生没有娶妻。他确实是把玉花当作亲闺女一样抚养成人，而恰恰也是这个玉花照顾了安成龙的晚年，使他寿终正寝。在安成龙即将离开人世的时候，安成龙递给了玉花一个红布包，玉花打开红布包，里面是一付明亮的银手镯。安成龙说道：“花，这是我当年给你娘的信物，你留着做个纪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