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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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素安打从娘胎里出来，就带着病。那会儿，夏国正跟大姜开战，盛清平还是军中前锋。她压根没半点孕期常识，前两个月还上阵杀敌，直到有次，在战场上突觉腹中绞痛，她硬是撑到对战结束才招来军医看诊。军医一把脉，吓得跪地磕头，这女将军是怀孕了啊！
盛素安不以为然。她是家中幼子，又常年身在军营，不知女子怀胎的辛苦，只想着先守好雍州，孩子以后再说。当时还是左翼将军的梁牧又喜又怕，不顾盛清平阻拦写信告诉了国公夫人。
那会儿，苏悦情刚刚失去长子，女儿怀孕的喜讯让她欢喜莫及。她心知女儿固执，丈夫又在司州防线，恐怕女婿一人压不住她，就亲赴雍州，将盛素安带回夏京养胎。但前两个月的马背生涯到底伤了胎气。盛素安只在娘胎里呆了将近七个月，就急急出世了。
但她一出生就呼吸困难，嘴唇发绀哭闹不止。太医院会诊，说她是先天心瓣不全。盛清平这才后悔不已，深觉愧对女儿。
盛素安年幼时，这盛府就像是太医院分部，整个夏京的权贵都知道，如若在太医院找不到几位儿科圣手，那去盛府一找一个准儿。
等她长到五岁，虽然仍然体弱多病，但太医院章圣手告诉国公夫人，经多多年精心调养，盛素安心瓣长势喜人，不出三年，必能痊愈。当时，谁都没想到，心瓣补全，对小素安而言，竟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
盛素安醒来时，已经是转天的早上。她一天没有进食，这会儿是口干舌燥又饥肠辘辘，肠胃翻腾不休。
“苏姑娘，您终于醒啦！身体可好些了？”巧蓉就守在门外，听到屋里动静推门进来，就看到盛素安撑着床沿坐起身来，嘴唇发白。她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
盛素安喝完一杯水，压下喉咙里起火般的焦灼，才有力气说话：“还好。就是腹中饥饿。”
巧蓉连忙道：“小厨房温着粥呢！我这会儿就去拿来！正好让人去禀报一声。主子昨天吩咐了，等您一醒，就让我派人去通报呢！”
等巧蓉端着清粥小菜回来，盛素安刚刚穿好衣裳。她此番失血过多，睡了一天还是浑身无力，等闲不想动弹。
巧蓉把吃食摆上桌，又出门拿进来一个食盒，献宝道：“苏姑娘快来尝尝！这可是茶香斋的招牌，我家主人特意让人去买的呢！”
盛素安昨日没撑到最后就晕了过去，不知道法阵的事如何了。她有心想问问后续，但腹中实在空洞，只能先随着巧蓉入席，先祭祭五脏庙。
待她喝了碗红豆薏米粥，又吃了块枣泥糕，才终于开口：“是我这身体太过不争气了。风公子可还好？”
启国皇族里，只有九皇子生而带疾，不良于行。这风青扬自称有个弟弟患有与她一样的顽疾，又为此饶她性命，想必就是启国三皇子，祁夙风了。
“我家主人也在养病呢。您不知道，他呀，从那日岸边看小潮开始，两天两夜都没合眼了！还非要逞能，昨天赶着去放血，回来后险些没晕过去呢！这下好了，府中医师勒令这两日要好好休息，不能操劳啦。”
巧蓉看盛素安停下，赶紧又递过去一块点心。她现在对苏姑娘好感飙升，照顾的尽心尽力。“姑娘您可是帮了大忙啦，多吃点多吃点，我家主子特地让人排队去买的呢！看你脸色白的，要好好补补气血才是。”
盛素安刚刚吃的急，虽然还能保持一贯的礼仪，但舌头麻了，那粥跟点心都没尝出味道来。这会儿她有些饱了，却也不想拂了巧蓉的好意，刚好接过点心，小口小口尝尝味道。
对于祁夙风，她只觉得有趣。启国将盛家军视为大敌，但目前来看，这三皇子并不知道她是盛家人。昨日她若独立完成三个内环法阵，虽会失血过多，但并不危及性命。她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死生不由己，这人却在最后关头放过她，自己替上。只是不知，这是苦肉计，还是其他。估摸着，等祁夙风养好血气，就要离开榕城。她要在这之前设法离开。否则，若是被带去皇都，那就更难回国了。
这榕城的枣糕比夏京水厄轩多了分清雅茶香，却不如梁梓宁做的酸甜爽口更合她意。她突然想到个主意。
“这点心倒是味美。你家公子有心了。他可是也喜欢此类糕点？”
巧蓉摆摆手，夸张道：“他才不喜欢呢！我家主子口味清淡，平时吃的东西寡淡无味的，这些糕点这么甜，他呀，敬谢不敏！”
午后。
盛素安借用小厨房，亲手做了拿手的凤尾酥，红糖山药糕，又仿着梁梓宁的法子，做了红枣山楂糕。因着祁夙风不喜太甜，她还特意用果汁熬制的糖浆代替蔗糖，既有果香又不腻口。巧蓉率先尝了一个，手舞足蹈地传达她的肯定：“太好吃啦！而且一点都不腻，我一个人能吃一屉！”
盛素安笑了笑，拿出小碟一样给她装了几个，道：“这些给你，我还要谢谢蓉儿连日来对我多有照顾呢。”
巧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她照顾苏姑娘。。这不是主子安排的嘛！不过。。。主子也没那么喜欢糕点，所以自己留下一些肯定没问题！她不好意思又理直气壮地接过糕点盘子，道：“苏姑娘可真是心灵手巧！我先带你去见主子，等回来慢慢儿吃！”
盛素安住的偏院离主院有一段距离。她随巧蓉从府中花园里穿行，看小路两旁樱花落了一地。她离开夏京时，还是三月樱花正好。现在，已是一个月过去，夏京的樱花也该落尽了。幸好，她院里种的桃梨果树，花落果现，总归是妙事。只是，不知她几时能再次吃到自家的果子了。
祁夙风正在院中静立。
已经是第三天了，二百里外的湘潭法阵直连皇都，此刻密信应该已经送到父皇手中。裕川是他的封地，在他的地盘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太子一脉绝不会善罢甘休。好在父皇知道他一直没有接手裕川权力，裕川掌权人仍是忠君一派。如今法阵已稳，不管何人来此查探，他都问心无愧。
现在，他更担心乌祈年那边。不知是发生了何事，至今都没有消息。苏眠之的血十分奇怪，她的身份，少不得还要老乌继续查探。
说曹操曹操到。祁夙风刚想到这儿，就有下人来报，苏姑娘前来拜访。
盛素安提着食盒缓步走来，巧蓉把她送来后，就自己回去了。
在祁夙风眼里，朱红色鹤氅衬得她肤如凝雪，眼波带笑，步若生莲。待到他跟前，盈盈一拜，道：“听巧蓉说，风公子身体不适，在府中休养。眠之做了些淡口的点心，送来与公子尝尝。”
“苏小姐有心了。请。”
祁夙风将人进到到正厅。榕城近水，四月份的风仍然带着寒气。盛素安现在是一个谜团，在他没破解之前，这谜团值得被精心对待。
他没去主座，就近在盛素安身旁坐下。
盛素安将点心从食盒中取出，一一摆好，等她将食盒放在脚下，祁夙风已经布好茶水，正含笑看着她：“苏小姐怎会想到做糕点给我？可是巧蓉那丫头说了什么？”
“小女受风公子多次相助，不知如何报答。早上尝了公子送来的榕城糕点，深觉喜爱。小女不才，只能做些吃食，略尽心意。”经昨日放血一事后，盛素安并不觉得有所亏欠。但恭维谁都爱听。
她攘起衣袖，拈了块素白底子上扯了红丝云纹的山药糕递过去。祁夙风眼风扫过她露出的素白手腕，接过山药糕尝了一口，赞道：“这糕点观之如漫天云霞，品之入口即化，滑而不腻，其中还带有花红果香。甚好，甚好！”
祁夙风小时候，先皇贵妃时常做些清淡的点心给他吃。皇贵妃走后，他小小年纪被迫独当一面，这些东西就都不碰了。
但今日这些，倒颇合他口味。凤尾酥脆香可口，枣泥山楂糕酸甜适中，但多食还有些腻口。单这红糖山药糕，他接连吃了不少。
“风公子喜欢便好。”盛素安抿了口清茶，似是不经意间开口：“前日夜里，公子救下的那批孩子，可还安好？”
巧蓉隔了一天才来回话，说是已经从拍花子手中救下了十多个孩童，妥善安置。但花了一天一夜来处理，想必那群人不是拐卖孩童这么简单。
“那批孩子都是父母弃养的可怜儿。其中，有九个还是婴孩。我已派人将他们送出榕城这伤心地，好生安置妥当了。”祁夙风说完，又对盛素安拱手一拜，道：“苏小姐心思敏捷，心地纯善，在下佩服。”
“公子谬赞了，小女只是提了一句罢了，都是巧蓉姑娘的功劳。只是，没想到还有弃养之事。这些孩子着实命苦。得风公子相救，也是他们的幸事。”
盛素安一击即退，并不追问。左右都是启国内政，她只需确保孩子好好的，别的也不关心。“不知风公子失窃之物可找回来了？”
“尚未。不过，我相信，此事定与苏小姐无关。”祁夙风安抚她道，如今，盛素安的价值远在那尊龙山玉如意之上。
盛素安以茶代酒，敬了祁夙风一杯：“承蒙公子信任。小女天资愚钝，活命尚且艰难，盗窃一事，是万万做不出的。”
“小女听闻，风公子家中有一幼弟，也同我一样，患有先天心病。”
“是，也不是。家弟确与苏小姐患有同种病症。却不是先天心病，而是，心脉不足之症。”
“哦？眠之幼时早产，心脉天生不全。这些年，全靠父母垂怜，四处寻访灵药，才得以苟活至今。却不知，公子说的两种病症，又有何不同？”
祁夙风不信，一个能带着这病活了十几年的人，竟会不知道自己到底得了什么病？但他并不拆穿，而是顺着道：“先天不足者，是胎里带出的缺损，于人身有碍，或可于性命无忧。心脉不足者，人身健全，只是体内多了条灵脉，人身无法供给灵脉所需，只能一步步衰弱，直至身死。”
盛素安低头喝茶，氤氲的热气遮盖了她的神色。果然，启国人对血脉的了解比夏国深入许多。她年幼时，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先天心瓣缺损。直到心瓣补全，灵脉畅通无阻，开始吸取她身上的灵气供养自身。她永远都忘不了，前一日盛府还张灯结彩庆祝她痊愈，一夜之间，她就坐卧皆难，四肢健全却不得不与轮椅为伴。直到祖母从启国请来医仙，才知道，先天病痊愈，才是她沉沦的开始。
祁夙风看她品茶不语，又道：“风某有一事不明，还望小姐不吝赐教。”
盛素安放下杯盏，颌首道：“请教不敢。公子但说无妨，小女知无不尽。”
“苏小姐身负奇脉，却血力不丰，是为何故？”昨日，盛素安的血涂到法阵上，等了许久才被吸收。若说她血脉上佳，却不能被法阵即可吸收。若说她血脉劣质，却一次就能满足法阵所需。祁夙风参加过多次皇族大祭，却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实在怪异。
盛素安懵懂偏头，不解道：“公子把小女弄糊涂了。小女不过是被无故牵连入启的文弱女子，实在不知公子所说的奇脉，血力，是为何物？”这倒不是盛素安装糊涂，她对这些确实知之甚少。夏国摒弃血脉，直到现在，夏京诸人，包括皇族，还都以为她患的是先天心病带来的机体衰弱。却没想到，刚入启国，这奇脉竟变得人尽皆知，就连边城的医者都能辨认出来。
祁夙风眼睛一眯，声音低沉，有些不悦道：“苏小姐，风某已然坦诚相待，小姐还藏着掖着，可是还不信任风某？”
“风公子误会了。小女生长于夏国。我国从不许议论血脉奇说，我们镇上曾有个老媪，得了个孙子，一哭就能引来大雨。那老媪欣喜若狂，逢人便说自家孙子是天神转世，还到处收钱布雨，一时间，门庭若市。你猜，他们如今在哪儿？”
祁夙风沉默不语，他有些猜到了。
盛素安看着他，笑着接道：“那孩子，若是投胎，如今也该生儿育女了。”
祁夙风知道，夏国不尊先神，不敬血脉，却不曾想，竟然封闭至此。他对盛素安的话仍然存疑，但总算愿意解释了。
“如今，与诸神时代相隔不过三百年。虽然灭世之战后，世间灵气骤然溃散，诸神陨落，但上神血脉不灭。当世的世家望族，十之七八祖上曾出过神仙人物。”他看了眼盛素安，接着道：“即便你夏国望族传承败落，也该有十之二三是自诸神时代而来。这批人的后族，多身负血脉灵力，若放在灵气未散时，个个是修炼的好苗子。但现在，如果没有奇珍异草续力，血脉灵力会随时间消散。但有一类人，出生时就身负绝品灵脉，自称小周天，终生不消。这灵脉无外界灵气滋养，只能抽取人的精力，长此以往，这类天赋异禀之人无力为续，只能少年早夭。”
“我与令弟，就是这类身负奇脉之人？”
“不错。只是，这类人血脉灵力丰沛，不知，苏小姐为何灵力有损？”
盛素安皱眉，佯装思索：“眠之着实不知。不能为公子解惑，实在有愧。”
“罢了。苏小姐好好想想。风某随时恭候。”祁夙风挥挥袖子送客。
这苏眠之实在嘴硬。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人身份，又打杀不得，徒增心烦。只盼乌祈年那边进展快些。
盛素安回去的路上脚步轻快了许多。这次被贼人抛到启国，如今确是因祸得福。她已能够确定，白露破釜沉舟鼓捣出来的脉方，竟是阴差阳错，对了症。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第 19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