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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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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启两国之间,横隔着枭兦运河。
书中所载,诸神时代,人族圣女在此含冤惨死,坠入魔道,伐魔紫雷划开遂雍山脉与裕枭平原,造成的沟壑被她用仇人之血填满,便成了枭兦血河。自形成起,这河的源头处便日日血水蒸腾,翻涌不休,不但河两岸寸草不生,还逐渐向两边蔓延,很快便荒地千倾,万民同哭。
后来,祁元帝请来上神出手,上神用五滴玉流浆消除血怨魔咒,但这河到底是由百条人命而来,已带有原罪。上神言言堵不如疏,故而每月初一十五两天,是给它的“放潮日”。上神在河道两侧加持法力,确保再大的浪潮都不会殃及两岸。听闻,每至初一十五,定远河两岸人都需抬头看水,浪潮仿佛被透明大缸圈起来的困兽,永远也翻不出河岸,只能朝上野蛮生长。每逢这时,岸边人仰着头都看不到水幕尽头,只能听着一波波声势浩大的浪潮席卷而来,又戛然而止。
诸神消失后,祁元帝命人凿宽河道,以防神力消散,潮水失去圈禁,两岸遭殃。后来,为贯通东西,祁元帝下旨沿枭兦河修建一条运河,左止雍州万万大山,右达碧水城波涛入海。并在禾州引水向南,于裕东引水向北,整个水运版图贯通祁元帝的半壁江山。直到三百年后的现在,这运河主脉仍然运行良好。
纵观整条运河,遂裕段两岸地势最低,一到汛期便能看到水在天上的奇景。
随着灵气不再,三国割裂,启国掌握仙家法器,而夏朝不再享受庇佑,十多年前,遂州沿岸遭遇大洪水,几乎淹没了半个遂州。大夏经此一灾,皇帝派人拓河道,高筑堤,五年过去遂州才恢复繁华。
如今,从枭兦运河上环望,北岸要比南岸高出五米有余,且多出几条分流河道,整条河水位随之降低,就算在南岸,水高岸低的奇景也只有在八月左右才能看到。
遂州平凹城为港口城市,是连通运河与遂州内陆河道的闸关。此时,在平凹河关处,一艘客船缓缓驶出。船头船尾各挂了一张一尺见方的木牌,上用特殊的蓝绿色颜料描绘着一个“凹”字。这是大夏遂州漕运司设发的通行凭证。
遂州漕运司起源于漕帮。前朝时期,漕帮兴盛,拧成绳股与朝廷抗争。当朝起义后,盛国公的父亲孤身入八大水寨,招安漕帮,整合为新朝的漕运司,为夏高祖阻挡大启水军,在收复雍州上也出了力。夏高祖与当今都知人善任,舍得放权,漕运司这几十年发展迅猛,以至于现在这枭兦运河大半都在大夏掌控之中。
盛素安眼皮子动了动,从昏睡中醒来。她浑身无力,撑着床板坐起来,头疼欲裂。盛素安脑子里能记起来的最后的时,是马车不停翻滚,她稳不住身体,后脑撞到了桌角,随后就没了意识。环顾四周,她身处一个堆满杂物的屋子,床头矮凳上摆着盏油灯,屋子四面无窗,走几步就能碰到墙壁。盛素安试着拉了拉门栓,可以打开,没锁。她扶着墙面,觉得自己还没从晕眩中恢复过来,导致她单单是站着都微微晃荡,控制不住身体。她准备走回床边,转身时整个房间却一阵晃动,盛素安猝不及防倒在地上。地面上是斑驳的厚厚灰迹,盛素安顾不得这些,手掌贴着地面细细感受,终于确定,不是她还在头晕,是这地面一直在晃动。
这是在船上。夏京虽然没有大江大河,但赏景游湖的去处倒不少。她也登过几次画舫,这随波晃动的感觉不会出错。盛素安更是不解。她以为那波黑衣人是要取她性命,却不知为何将她带到船上。等这波剧烈晃动过去,盛素安起身,在床尾处找到一个挂着的包袱,里面找到一套粗布麻衣,一包干饼,一把匕首,一块断成两半的玉牌,并一张纸条。她顾不上去看纸条,颤抖地拿起两块碎玉。这是上好的龙山玉料打磨的白玉无事牌,是几年前白玉眼疾时,她专门寻来送她的。现在,白玉染瑕,沾染了干涸的血迹。她强迫自己不再深想下去,匆匆擦掉不知何时淌下的泪水,展开字条,看到一行字“义尽于此,生死由命”。
“义尽于此”,义?会是谁救了她?那她是不是能够期待,白玉也一并获救了?对,白玉一定不会有事。盛素安不断暗示自己,终于定下心神。
盛A整理思绪,留下字条跟包裹的应该是同一人,此时这人敌友不明,若字条可信,那她现在已是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她需要去外边探探情况。
盛素安换上包里的布衣,摘掉所有首饰,将身上的衣物饰品都包好,又把包袱绑在腰间衣服下,看起来显得腰身粗壮了些。而后,盛素安看了看屋角堆叠的杂物,似是下定决心,手指颤抖着伸向杂物表面厚厚的灰尘,狠狠抹了一把,闭着眼睛在面上拂过,又抓过额边散发搓揉。片刻后,转过身的已不是那个名动夏京的大家闺秀,而是逃难月余灰头土脸的村妇。盛A刻意缩起肩膀,微弓着背,腹部的包袱撑起一个弧度,再没有一丝风华绝代的影子。
她环顾一周,放轻脚步往外走去。出门后是一间更为空旷的屋子,层叠堆着桌椅杂物,贴墙还立着几个衣柜,一看就是闲置已久。再出得这间屋,才能看到喧嚣人群。
盛A没有轻易露面,她退回外屋关上门,趴在门口凝神去听外边的声响。
盛素安在这儿待了有一两个时辰。起先她还能站着,后面体力不支,干脆坐在地上。从过往人员口中,她整理出一些情报,但情况对她十分不利。
这是一艘来往于夏启两国的商船,申时已经出了平凹关,进入枭兦运河,预计明日辰时就能到达大启的榕关港口。船上似乎有几个玉器商人,这趟是从大夏带了酒品玉器到大启销卖,其中甚至有两件龙山玉脉出的美玉摆件。而她醒来的这两间屋子是以前的客房。自从十几年前遂州水灾后,夏启关系势同水火,来往客商渐少,这一排几套无明窗的客房闲置了有些年头。
盛素安轻轻关好花厅的门,又回到醒来的地方。包袱里只有不知敌友留下的干饼以及桌面上的半壶清水。她不知饼跟水是否有毒,但此地并非官府所辖,船上掌事也难分敌我,她的郡主身份并不能亮出。
她又拿出那张字条看了看,想来既然那人留她性命到现在,就不会做出在食水中下毒的下作事。盛素安决定赌一把,就着清水潦草吃了几口饼子果腹,把剩下的细心包起来。她现在孤身一人将入敌国,前路未知,下船后还要想办法回大夏,粮食还是留着踏实。
盛A将外间一个衣柜稍作清扫,把床上的被褥铺进去,晚上就歇息在柜子里。她怕呆在原地不够安稳。她还将地上的灰尘全部扫乱,掩盖脚印。
幸好,一晚上没人来取她性命,但意料之外的是,她在衣柜中被迫听了场活春宫。
一男一女三更半夜不睡觉,跑来这废弃客房,在脏乱不堪的地上翻云覆雨。那女子的娇笑听的盛素安面红耳赤,浑身起鸡皮疙瘩。
只听那女子抱怨:“陈大人,奴家跟了你这一年,从北到南的,何时像这般遮遮掩掩!”
男人着急地剥落女人的衣服,不走心地安抚道:“还不是家里那婆娘!居然派了亲信来接我,臭娘们儿,就是想把着老爷我!”
女人似乎被弄的痒了,笑的花枝乱颤地娇嗔:“陈郎你别急嘛,就算您心里没有奴家,奴家也不会跑,既认定了,那便都是你的~”
“好媚儿,老爷心都被你填的满满的!你放心,那玉是贵人指定要的,咱们碰不得,你若喜欢,等老爷给你寻更好的来!”
两人说话间已是皮肉相贴,声音不堪入耳。盛素安被恶心的够呛,把头埋在膝盖上,脑子里摸摸诵读着静心咒,堪堪忍到二人离去,才闭眼休息了一会儿。
第二天一早,盛素安经过一晚折腾,形象更是没一点小姐影子。她撕了块衣摆,将头发零散包在脑后,微低着头,眼神涣散呆滞,混在人堆里下了船。
盛素安想过呆在船上,等这船再航行到夏国借机下船。但从她探听来的消息看,这船属于榕城商户势力,抵达后这船要先入船坞修整。她只能先到大启土地上,再想办法回夏国。
她们抵达的港口属于裕川东部的榕城,在遂州的东南方向。港口有驻兵,但监管十分松懈,验明这船属于皇商陈家后,便只点了人数就痛快放行。
盛素安从书中知道,榕城在祁国时就已经是水路枢纽,几百年来版图动荡都对此影响不大,城中人仍旧绫罗绸缎加身,金银玉石在手,粮食丰产水路畅通,人皆安居乐业。
盛素安也曾向往过这片人间桃源,如今也算是阴差阳错,只能先委身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