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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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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清平领密旨后,因雍州事态紧急,无法沿路护送女儿一起入雍。她走前特意交代,让盛素安一行人沿官道从山雍城入雍。山雍城是雍州北部的边防重镇,守城将领曾是盛清平手下的将士,可增派兵士随行,确保盛素安安全抵达州府大帐。
眼下,前往山雍城的官道被山洪冲毁,这种大面积的塌毁,少说也需要月余修补。他们只能另寻出路。
赵志飞常年来往雍州与夏京,他倒是知道另一条路:“小姐,官道以南,有一条小路,能通往雍平城。虽然不够宽敞平整,但胜在离山脉较远,应当没有受到山洪波及。”
山雍城作为边防重镇,只有官道能够抵达。现在,如果要去山雍城,只能绕山脉而行,从东门进城,不止耗时费力,且变数更大。
盛素安衡量一番后,决定改道:“劳烦赵大哥派人前去查探。如若可行,就令一人快马前去函武城盛府禀报,调人前来接应。”
派去的人直到晚上才回来。
阿威二人一直策马到雍平城前,另一人入城报信,阿威独自返程。
从这条路到雍平约么二百多里,快马奔驰只需三个时辰,但若按他们先前一天三十里的速度,也要走上六七天。
盛素安却不准备再慢悠悠赶路:“民道不比官道安全。我们全速前进。阿威,你与赵侍卫二人安排下途中经停的客栈与备换马匹,我们明日一早启程,三天内,赶到雍平。”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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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京,盛府。
盛国公只留爵位,无需日日上朝点卯。但老来觉少,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总要卯时起身,去院子里练上一练。
这个点,天色晦暗不明,云雾将散未散,老伴还在床上安眠,盛国公悄悄起身,到练武场上赤手打拳。
盛府的练武场就在侧院,隔着一道墙就是后街。盛国公的拳法刚劲有力,虎虎生风,拳风到处枝条摇曳,落叶纷飞,完全不像是个五十几岁的老将。
突然,一块石头破空而来,直奔盛国公面门。盛国公不躲反进,凌厉拳风呼啸而至,石块在他眼前一尺处四分五裂,碎落在地。
盛国公警醒地一跃而起,飞身掠上墙头,外边已经是空无一人。
盛府护卫听到动静正要去追,被盛国公伸手拦住。
连他都无法捕获来人行踪,这群护卫们即便追上去,要么一无所获,要么有去无回。这都是盛府培养起来的大好儿郎,没折在战场上已是万幸,更不能折在这里。
盛国公回到院子,他的贴身小厮木南已经将地上的石块捡了起来,他把两块大的拼在一起,疑惑到:“咦?国公爷您看,这石块上怎么还有图案?”
盛国公应声走来,接过拼合的石块,借着暗淡天光端详,却看到让他目眦俱裂的一副画——一只盘绕着盛字的凤凰。
“去!快去传信给清平!素素恐怕有难!”
木南跟了盛国公二十多年,从来没见到过他露出这种惧态,声音嘶哑,目眦欲裂。
整个盛府瞬间被唤醒。
四十多年前,夏帝还只是泽元朝工部侍郎家的公子,盛国公也只是盛家被押在帝都的人质。
这对好友在宫宴上实在无聊,偷偷跑到偏殿捉迷藏。却无意间看到前朝国师为宠妃顾氏的祭占现场。
他俩趴在横梁上,眼看国师将指尖血滴入荷花盏,血雾在水中散开,又逐渐凝成一线,绘制成一个首尾相连的凤凰图案,这凤凰怀中,还有一个“盛”字。
盛国公清楚地记得,那国师转头对顾氏说:“后族已出。盛家女,贵不可言呐!”
那时,他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盛家人丁不丰,这一辈也就他们兄弟三人,娘亲生三弟时伤了元气,无法再孕。盛家无女,何谈贵不可言?
但是,顾氏没有放过盛家。
盛家兵权一步步被顾氏的兄弟夺走,泽元帝听多了枕头风,对盛家日渐厌弃,甚至放任顾家人克扣粮草,延迟派遣援军,陷盛家军于孤立无援之地,导致盛家满门,就剩下他一个独活。
盛家的忠,成了笑话。夏帝揭竿而起后来请他出山,盛国公毫不犹豫就扯了反旗。
盛国公想起顾氏临死前,跪地求饶,发毒誓保证那晚的誓言再无旁人知晓。这个图案与其背后的秘密,当世该只有他跟夏帝知道才是!他与夏帝相识五十年,他二人都不信这玩弄人心的妖言。
当年清平不愿入宫,夏帝便痛快放行。如今,他既然放素素出京,那必然不会暗下杀手,所以他才放心让素素独自一人上路。
但若是妖言传出,那他护在手心的素素,将会是各方势力追逐的一块鲜肉,任谁都要去咬上一口!有人在这会儿传信给他,怕是素素那边……
盛国公不敢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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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路到底不如官道平整。盛素安在马车里,晃的看书下棋都没了心情,只能闭着眼消磨时间。
白玉没了玩伴,也恹恹的,自请在马车里陪着小姐,不再嚷嚷着要骑马放风了。
白露本来坐在车辕上,被盛素安赶出去骑马了,现在正与赵志飞同侧而行。两人这一路上多有交流,白露前些日子还给赵志飞写了副膏方,似乎是治风湿疼痛的。盛素安私下里还跟白玉说过,指不定回去就要给二人摆酒了呢!
前方的路深入穿过一片野树林,赵志飞打马沿着队伍绕了一遍,提醒大家打起精神。他们一行侍卫有二十来人,都是盛国公精心挑选的好手,遇上山匪盗贼都足够了。但是小心无大错,在这种山林地区还是要提高警惕。
遂州气候温和,林木生长茂盛,草药也比北方多些。进林子以来,白露已经看到好些上等药材,好在这些药并不难得,她还能忍住不去采摘。但再往前看,她却有些走不动路了。
左前方的灌木丛里,隐隐透出些紫色的藤蔓,藤蔓上开着嫩白的小花。这竟是一株有些年头的白铃紫藤木!几百年前,这种植物是毒门圣品,在遂州遍地可寻。紫藤下的树汁可散灵气,中此毒者与凡人无异。但现在,世间皆凡人,这紫藤木于人无用,世间也没有足够灵力供养,逐渐绝迹。
盛素安的病情,到后期就需要这么一株紫藤木。白露前些日子还在思索,能用什么代替呢,不想今日拨云见日,竟在途中发现这么一株宝贝!
她连忙打马凑近车窗,把这好消息告诉小姐:“小姐!前边有株白铃紫藤!”
盛素安打帘看去,果然看到开着白色铃铛花的紫色藤蔓。她也随之展颜,这一路上,一件件事都惹人心忧,总算是遇上一件令人心喜的幸事了!
紫藤木药性温和,有了它,盛素安能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了些。
白玉不用两人吩咐,机灵地蹿到后边的马车里,找来几个玉瓶玉盒,包起来递给白露:“白露姐你快去把它摘了!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呢!”
白露接过包裹,叮嘱白玉与赵志飞:“你们守好小姐,不用等我。采完药后,我自会去追你们。”
赵志飞也不担心她一人离队。盛素安身边的几个大丫鬟都身负绝学,白露医术过人,白霜算术一绝,白兰长于易容,白玉刀法奇佳。四人都是从小培养的盛家死士,功夫不比他差。
白玉回到盛素安的马车上,还有心思探出头来喊到:“白露姐!你顺道给我摘些果子吃嘛!”她手里又举出来个布袋,胳膊伸了老长递过来。白露不稀得搭理她,但还是拐回来接过布袋,白了她一眼才走了。
盛素安笑着看白玉摆脱少了玩伴的低落心情,恢复活跃,也松了口气随她闹腾。桌上还摆着新鲜水果呢!这丫头,就是无聊的紧了,使唤白露去替她寻乐子呢。
白玉缩回来吐吐舌头,天降奇药的兴奋冲淡了阿念掉队带来的伤感,她这会儿也有了心情八卦:“白露姐跟赵大哥一路上有说有笑的呢!我看小姐你说对了!他俩呀,好事儿近了!”
盛素安点着她额头笑道:“可没得你这般八卦!眼睛都快黏在他俩身上了,一会儿白露回来,指不定怎么收拾你呢。”
“我才不怕!”白玉小嘴一撅,死鸭子不怕开水烫:“白露姐就会说教我,跟老和尚似的!她呀,一天就说那么些话,以前是训我把一天的话量都说完了才成了那么安静的性子,这几天她忙着找赵大哥说话儿呢!才没功夫搭理我!”
盛素安正要继续逗她,就见白玉脸色猛然一变,迅速把她压到榻上,一支羽箭伴着阿威“敌袭”的惊呼声从车窗外冲来,正正插进盛素安身后的车壁上,入木三分。若是没有白玉压下她身子,那只箭现在就该插在她肩膀上了。
白玉将小姐护在身后,从榻下翻出一把窄刀,眼神里透着煞气,守在马车里,紧盯着门窗处。
林子里,一批黑衣蒙面人从草皮子下飞身而起,从四面八方朝着车队袭来,与盛府侍卫队缠斗。看人数,是盛府三倍不止。
“先杀弓箭手!”赵志飞的喊声传进来。然而,敌人是他们的倍数之多,赵志飞与阿威需坚守马车两侧,誓死不让杀手靠近。他们的弓手射杀了两个,随后就被敌人缠上,无暇他顾。赵志飞抢下敌方手里的匕首用尽全力朝羽箭飞来的方向扔出去,也杀了一个。但,依然有从远处射来的羽箭,紧紧咬着马车所在的方向,防不胜防。
盛素安趴伏在榻上,连日来的不安终于成真。一般匪盗很少用箭,这波人,大抵就是冲着她来的,看羽箭的密度与方向,恐怕在高处有不少埋伏。但她想不透,盛家已经摆明了不趟浑水,为何还有人要针对她?
不待盛素安补齐残缺的一角,马车突然猛地摇晃起来。有支流矢射伤了拉车的马匹。拉车的马有两匹,左侧的马肚子上中了一箭,开始发狂奔叫,右侧的马也跟着受惊,一时间场面更加混乱。
白玉回身抱住盛素安,用身体作为缓冲。两匹发狂的马杀伤力巨大,甚至踩伤了一个护卫。护卫倒下后,两匹马拉着车奔腾而出,赵志飞被三个黑衣杀手拦着无法追出去,阿威反应极快地跳上车顶,跟着冲了出去。
这会儿的车速与跑马也不相上下。马车剧烈晃动,阿威艰难地稳住身形,白玉在不断颠簸中死死护住小姐,朝车顶喊到:“斩断套马绳!”阿威佩剑在方才追车中丢失,只能借力跳到车辕上,用出匕首砍断粗麻绳。受伤的马脱离马车后,马车受力不平,颠簸更甚,阿威一下子被甩了出去,只剩马车里抱成一团的两人,被惊马拖着狂奔。此时,身后有三个杀手追来,阿威抵挡不急,被一剑刺穿腹部,倒在地上动弹不得。
那头,单匹马拉着马车一个侧角仍在狂奔,车厢受力不均,车轱辘在不断颠簸中也快散架了。
“白玉,玉儿!”盛素安强稳心神,安排道:“别管我!先去把马车停下!否则,车厢解体,你我都逃不过!”
白玉咬咬牙,还是听从小姐吩咐:“小姐,你抱头缩好!我很快回来!”她将榻上的薄毯扯下来匆匆包住盛素安,摸过滑到角落的铁剑,撑起身体扒在车门处,伸手去砍套马绳。但马车晃动不停,她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摆难以使力,试了几次都没砍断。白玉能感觉到身下的车身越来越不稳,车身若解体,凭小姐那身体从这飞速前行的车厢里掉出去,纵然她护着也要去了半条命。她不敢再耽搁,纵身飞跃到疯马背上,一刀砍到马脖子上,身下的骏马立时倒地,白玉也随之摔到地上,后边的车厢惯性使然,砸过马尸后继续前翻,幸亏有绳子连着倒地的马匹,迫使车厢滑出一段后就停在不远处。
白玉仰躺在地上,看着两个追兵骑在马上朝她冲来,她挣扎着支刀起身,全力挥出一刀劈砍下去,那马上弯下的半截身子再没能归位,血喷溅而出,把她嫩黄的衣衫染红一半。后边的黑衣人一惊,急急勒马,反手抽出背上的弓箭,在张满的弓弧中看到地上的血人“啊”的一声狠叫,发力蹬地而起朝他跃来。随后,便永远没了知觉。
白玉发狠连杀两人,此刻已到了强弓之末,手中的刀已经失了力道,瘫倒在地上。好在,她此刻耳朵贴地,能听到远处喊杀声渐近,知道自己再撑一会儿赵志飞等人就能赶到,突然就又生出力气,往车厢处爬去。
一头戴斗笠的黑衣人从她身后走过,皂靴在她脸侧短暂驻留,而后抬步前去。白玉伸手抓空,眼看着那人走到车厢前,眼前闪过小姐十几年来的厚待,她猛然蓄力拍地而起,燃烧着经脉里剩余的内力血气,以身挡住马车门帘,朝前挥出一掌。这掌绵软无力,甚至还不如被她狠狠嘲笑过的阿念,像小姐。白玉分神想到。
面前的人却挡都懒得挡,眉眼里浮出些凉薄的讥讽:“自不量力。”随后,眼前倔强如小狮子的姑娘似乎勾起了他什么回忆,那人单凤眼微眯,目光锁定被木头勾起来的车帘,玩味道:“今日,我只杀一个盛家人。”
白玉一向脑子转的慢。此刻,却像是开了光一样。她已经站不住了,靠着车门缓缓滑落,恍惚间似乎看到那人腰间木牌,刻着“十三”二字。白玉知道,自己撑不到援军了,她只能相信这句可笑的承诺,耗尽力气抬起头,定定道:
“我叫,盛白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