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2、执念（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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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影握着墨情的手蓦地一紧。
墨情看着他，摇了摇头，在脑海中道：“别信。”
“可是……”
轿外，段长风的声音随风徐徐，不紧不慢：“那位乳娘的尸首，当时，是由我处理的……”
腕上的力道渐渐发紧，墨情皱了皱眉。
“你知道，我的劫灵永生之术吗？”段长风道，“劫灵永生之术，所劫之物，可为魂灵，可为寿数，对于死者或是将死之人，劫的是魂灵，而对于生者，劫的，则是寿数。”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我呢，原本虽为上神，可就算再怎么厉害，下了凡，也终归是个肉|体凡胎，与常人无异，就算我吸收了再多魔物的骨血，拥有再多的异能，又获取了不少本不属于我的法力，可就算我知道得再多，筹谋得再怎么天衣无缝，也终究逃不过我一届凡躯，自身的容量总归还是有限。”
段长风不疾不徐，娓娓淡道：“所以，世事再重，对我来说，也没有保命要来得要紧和迫切，故而这几百年来，我一直陆续地在劫取魂灵，而就在我劫过的魂灵中，其中一条，便是你的乳娘。
说来奇怪，也不知为何，按理来说，已经过了这么久，她的魂灵早该抵我一死，被我用尽，可她在我的体内，却像是铆足了劲一般，拼死拼活也要往深处钻去……”
“这么说，你可能还不大理解，那便换个说法吧——你的乳娘，她还不想死，她的魂灵在我体内，一刻不停，拼了命地在谋求生存。”
俯瞰着轿辇低浮于半空，仍是八风不动，段长风也不急，慢声笑语，满是风凉：“你说，她是不是在后悔呢？”……后悔当初不顾一切，豁出性命，替你出头？
轿帘一角，动了一动。
嘴角的笑意缓缓升起——
多少……还是起了点作用的。
然而出来的，却不是夜影。
“青刑。”也算是预料之中了，段长风淡道，“许久不见了，犹记得，上回见你，还是在巫夷国宫。”
不待墨情回应，他便兀自继续，不紧不慢：“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
“毕竟在那批试验品中，你是熬得最久的一个。不得不说，其志之坚，叫人钦佩。”
目光望了一眼墨情身后垂下的轿帘，很快移开，转而淡笑，看着他道：“彼时我作为后宫的内务副管，主动包揽了那场试验的收尸工作，只是每每去到那深牢之中，也还是免不了觉得惊讶。
从南生国进献来的死囚里，凡是参与了那场试验的人，没有一个不想立刻死去，一了百了。而我惊讶的是，唯有你一个，一个不过十几来岁的少年，每次见你，眼里的光都狠得像是巴不得把我们这些人剥皮抽骨，碎尸万段。我那时候便觉得好奇了，巫夷国并未答应你们什么额外的利好条件，在那样的绝境下，到底是什么样的执念，才会让你忍过烈蛊噬心之痛、百虫附体之痒？
你可能不知，祭灵往生不比其它，试验的过程比起巫夷国最惨无人道的酷刑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而你在牢中，终日受刑，浑身是血，换下来的血衣堆起来，怕是比那时候的你还要高出一头。我想不通——
为何你不惜至此，也还是宁死不屈地硬要咬牙坚持？”
段长风低下眸，言语淡然，意犹未尽：“……直到那天入夜，我在乱葬岗上，看到了世子殿下。”
“为了给你刨坟，在没有工具的情况下，不惜徒手，也要将你好好安葬……
在那一刻，我才想明白，你那时候咬牙抵死坚持的目的是什么。”
夜影坐在轿中，听得分明，也听得浑身发抖……
“许是下人的嘴不严，漏了口风，说要用皇家的血脉来试，说不定可行。”仿佛在说一段美轮美奂的凄美故事，连语调都带着高低起伏的情感，轻声慢道，“可试问除了独守皇陵的世子殿下，还有哪个皇子，能够主动或是被动担下这种危及性命的事？”
“不幸的是，下人嚼的舌根落进了你的耳中，世子和你，有陵茔前缘，因此，你便暗下决心，要让每个人看到，你才是那个最适合祭蛊的人。
但很可惜，你毕竟不是皇室血脉，要知道，祭灵往生之蛊，本就是我为了世子殿下而准备的。
只是回头想想，也不知，彼时的你是为了报恩，还是已经对世子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呢？”
寒风呼啸，吹得人骨子发麻。
片晌，墨情风轻云淡，没什么表情，眼皮也懒得抬：“铺垫够了，不准备切入正题？”
段长风笑了笑，倒也不急：“只能说不愧是你，熬过了数番死去活来，淬炼至此，倒是我不曾料到的。”
“但你说的没错，是时候该进入正题了……”
“说实话，我回去时，发现魇月不见，还是有那么些难过的，几百年了，我编排了那么多的悲剧，却没有一场能够让他完全地陷入绝望和恨意当中，除了血海一事让我看到了那么些许成效，但遗憾的是，他还是不够完整。”
“所以，我决定放弃了。”
轿中，夜影低着头，攥着的双拳紧了一紧。
……放弃？
……怎么、可能？
轿外，墨情抬眸，看着居高临下的那袭冷棕，不冷不热：“如何放弃？”
不由地呛出一笑，段长风道：“还是你了解我。”
“放心，说来，对你二人来说，也并不是什么难事。”他道，“只要打败我，取走我的性命，我便解放我体内禁锢的所有魂魄和寿数，归天请罚，从此再不入人世。
顺带，若是你们能打倒我，运气好的话，魇月说不定还能见到他的乳娘，最后一面。”
墨情思路清晰，洞事颇深，片刻，讽淡一笑：“我们二对一，你不觉得吃亏吗？”
“不是觉不觉得，而是不会。”乌黑的手杖在五指间翻过几个敏捷的旋，不过眨眼间，形态倏然斗转，双头如突进的长槍一般节节伸长，铿铿作响，结束时，手上握着的，已然是一柄坚硬无比的乌色骨锏！
“你们既占了人数优势，那么同我交锋的每一刀、每一剑，自然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至于代价是什么，多说也无益，还是你们亲自体验比较好。”段长风面目从容，风轻云淡。
“如何，这一场，便是决战，不论输赢，此战毕，邪祟清，诸事即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我落败。”
“而我若赢了，后果如何，你们应该清楚，也不用我多说了。”……倘若他赢，趁二人重创之隙，只要困住青刑作为要挟，魇月堕魔，势在必得！如此一来，他便能逃过混沌重罚，回到天界，重获新生！
墨情缓缓抬手，乱华簪落，化剑浮幽。
——如此，便算是应战了。
“甚好，为此一战，也不枉我花费十日将整片的通路尽数封截，你们过不去，相对的，你在酆都的麾下和那些受你们庇护的人类也过不来。”一边说，手里的骨锏一边在半空中划了一道。
而那看似漫不经心的一道，在墨情的眼中，却像极了在给布局了已久的阵法，落下最后一笔。
果不其然，一锏划定，段长风目光偏转，对上墨情，嘴角微扬。
“多少也是决战，没有看客，无人见证，我怕事后成败落定，回想起来，难免觉得失望寂寥。”段长风笑了笑道，“所以，你的满城麾下，以及我存安的全城百姓，都会在场，成为我们此战的见证。”
话音落毕，原本龙鸣山前的那片葱林不过转眼，便覆为平地，片草不留，取而代之的，是一路从存安铺来的平石大路，放眼望去，这条石路平坦、宽阔、惹人羡艳，只是唯有在洞悉真相的少数人的眼中，面前的所有利好，不过是通向一场虚假兴平的“康庄大道”罢了。
紧接着，阔道两旁，各自框出了两块巨大的石台缓缓升起，一左一右，随着两团混沌的蓝色光团缓缓落定消散，两边的石台上，顿时多出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身影。
两方占地巨大的石台，左边，是先前幸免于难的存安城百姓，而右边，则是一水的魔物。
不同的是，右边的石台中，除了魔物，还有另一拨队伍——
酒馆，猎魔人。
两边的石台皆被半透明的蓝色结界四面封锁，进出不得，就像是两方封闭起来的看台，而讽刺的是，说是“邀请”，可事实上，举办这场盛宴的东道主，却根本不想也不会去顾及其上的看客是否愿意赏他这个脸。
被强邀来的“看客”在到来伊始，茫然间，对于眼前近乎神迹的现象皆是瞠目结舌，而对于自己当下到底身处何方，就更是浑然而不自知了。
反观右侧的石台，除了有心将皮相和自身炼为一体的，其余多数的魔物皆被强行卸了身上的伪装，震惊愕然间，就这么和面前的一票猎魔人怔怔然地大眼瞪小眼。
果不其然，在鸦雀无声的半晌过后，几乎是同时，两边的石台上，齐齐爆发出了惊恐的高呼。
回看先前——
人类一方，自打他们进了酆都城，一早醒来便惊骇地发现，自家不是自家了。
以为是天罚再降，给自己挪了个整窝，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便着急忙慌，忙不迭地滚下床去开门找伴。
然而诡异的是，他们发现，除了住的地方不同了，其它方面却仍是照常，有吃有住有睡有穿，甚至连邻居都没变。
负责招待他们的是个文弱书生，名唤文生，说是受了存安酒馆馆主之托，又造了一座新城，特邀他们提前入住，至于不打招呼，馆主说，算是给平日劳碌、极力支持酒馆运作的各位一个特别的惊喜。
文生看着柔弱，因此，并没有人产生过多的怀疑，再之后，好吃好喝好住地招待下来，人们的满意度皆是不减反增，而为了避免麻烦，每间屋子都暗备了安神香，不需点着，只要在角落放着，便能保证人们能够吃了就睡，睡起就吃，安乐之下，生疑的机会也就随之大大降低了。
只是苦了城中众魔，整整一城的不速之客来访伊始便分光了他们所有的吃食，主子又不让出城开荤，放眼望去，一个个的皆是叫苦不迭，然苦归苦，叫归叫，什么该，什么不该，它们心里也都清楚。
至于最后转移过来的猎魔人，便没那么好命了，毕竟没那么好蒙，为了杜绝意外，在孟闲和紫烛的拍板下，从头到尾就没让他们醒过，酣睡之间，果腹续命，全靠花言。
直到来到这石台——
不光存安城中的百姓，还有那些被魔物硬着头皮勉强收留的猎魔人，在这一刻，一如大梦初醒，只不过魔幻的是，醒来时，各自面对着整整一群的妖魔鬼怪，还有不少人认为自己他妈的是在做梦！
一时间，捏拧抓掐，噼啪打脸，凄惨的哀嚎一阵接着一阵，唯独另一方石台上的“妖魔鬼怪”，还是一水的茫然。
直到面面相觑了片刻后，才一股脑炸了锅！
“——我操？你皮呢！！！？”
“诶？我皮……是啊，我皮呢？”
“咿呀啊啊啊啊啊——哪个挨千刀的把老娘的皮给剥了？！还让不让人家活了啦！！！”
“我操|你大爷的，给老子——放手！你他妈谁啊？？？！！”
“你个死鬼，我是你老婆！不认得了？个挨千刀的，还他妈想操|我大爷？——啊？？！！”
“哎哟哟哟别别，别掐我耳朵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天了嘎……这啥子情况嘎？？”
“不晓得咩，青爷不在，赶紧找找花爷和紫烛大人咩！！”
“……哎哎？这一群什么情况？这不还有没被剥光的嘛！！？？”
猎魔人一众：“……”？？？
作者有话说
第222章 执念（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