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首》云墨歌吟

27、你再也读不出我任何欲望

　　第二天，起床。
　　早晨没有多少温度的阳光恰巧射入云凡休息的卧室。
　　梓晨压在云凡身上，小嘴有些微微的开合。
　　一大早的，吃完早饭就被兰岚拉到了廖祖兵家里。
　　院子的大门没锁，当然在进院子前就已经听到了廖祖兵激烈的吼声。
　　“噔噔咚~”兰岚走进廖祖兵的房间，慢慢把双手放在廖祖兵肩膀上。
　　“别闹，等会死了。”廖祖兵耸耸肩。
　　云凡看着电脑下面闪着蓝光的东西，“你这里还有WLAN的？”
　　“那可是。”廖祖兵转头看了眼掏出手机的云凡，“114514。”
　　“啊？”
　　“WLAN密码。”廖祖兵没有回头，继续在游戏里征战。
　　“有点……耳熟的数字。”云凡挠着头，输入密码连上WLAN。
　　果不其然。
　　群里一堆瞎G2乱@的消息。
　　不过有一个人的消息，让云凡忍不住点进去。
　　谢耳朵：下个月一号我回来！
　　云墨歌吟：ohhhhhh
　　回完下线。
　　刚好廖祖兵打完，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嗯~去哪？”
　　“上山？”兰岚把窗户打开，二楼有些微风吹进来。
　　“你跟你爸说了吗？”
　　“嗯。”
　　“走咯~”廖祖兵拉着兰岚，在路过云凡的时候顺带拉上云凡，梓晨与云凡还拉着。
　　三个人被廖祖兵拉到院子门口。
　　“带东西了么？”兰岚停下脚步。
　　“带……没带！”廖祖兵跑回去，拿了一大包东西回来。
　　“你们都带了些什么啊。”云凡满头黑线，看着廖祖兵背上厚厚的绿色包裹。
　　“柴刀，打火机，盒饭。”廖祖兵转头，打开包裹。
　　“上午一把火？”云凡想起了《尘月》里一个副本的彩蛋。
　　那是一个森林副本，如果队伍里有火法进入的话，屏幕上就会飘出这一句话。
　　“下午牢里锁。”廖祖兵很快速熟练地接上。
　　“真要烧火？”云凡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
　　“那要不，去河边？”兰岚看着天上有些浓烈的日光，这个点上山，回来的时候身上铁定会多出很多红点。
　　“游泳！”梓晨摇着云凡的手，似乎是在期待着准许。
　　“走吧。”兰岚拉过梓晨的手，两人朝着河边跑去。
　　“慢点儿！”云凡跑着跟上去，身后只剩下了背着行囊的廖祖兵。
　　到河边，梓晨穿着拖鞋直接没入水中，兴奋地抬脚踢腿。激起水花，在阳光的映射之下，带出了一片片小小的彩虹。
　　后来的两人也快速加入到玩水的行列当中。
　　清凉的河水打湿身上的短袖，贴在皮肤上。廖祖兵在河边捡着石块，搭出一个小灶台。
　　梓晨被委任到捡柴的任务，跑进河边的树丛里捡拾着枯枝落叶。
　　兰岚在兜里掏出一张纸巾，点燃放在搭出来的简易灶台上，火光点燃着灶台里的落叶，燃烧出更加灿烂的火光。
　　河面上飘过一艘渔船，荡漾出一圈圈水纹。
　　“李叔！”廖祖兵站在简陋的火灶前，朝着慢慢荡过来的渔船挥手。
　　“小廖？”渔船上的男人穿着与兰岚一样的白色短褂，停好渔船，“你们就在这吃？”
　　“嗯。”兰岚也跑过来。
　　李叔从鱼桶里捞出几条小鱼，递给兰岚。
　　闻着没有放盐的烤鱼的肉香，焦褐的鱼皮上滋滋冒油。
　　云凡看着兰岚雪白的皮肤被火光打上了一片橙黄，不觉想起兰岚的病。
　　之后的之后，兰岚带着云凡梓晨也算是度过了安宁祥和的一周。
　　在山上砍下竹子，塞进一些米饭肉粒，架在火堆上烤着。
　　在水井旁看着一个个来打水的村民，唠着家常。
　　在夏天夜晚的院坝上，搭出一张小床，看着萤火虫在夜空里飞来飞去。
　　在院子里的大树上抓蝉，听着兰岚说自己的病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在夏天高远的白云之下，兰岚只手遮天，看着阳光透过手指，射下白红通光的色彩。
　　在最后一天夜晚。
　　廖祖兵也来了。
　　四个人躺在不大不小的床铺上，看着天上的星星。云凡吹着口琴，现场伴奏。
　　长烟浩渺，碧波悠扬。
　　冗长的夏夜，离人的芬芳随之荡摇，激流婉转，淡若人望。
　　“你还带了酒来的？”兰岚看着廖祖兵来之前带过来的带子。
　　“啤的。”廖祖兵就带了一瓶。
　　拿出来，把瓶口放在凳子的边缘，猛地下按。
　　开瓶盖的声音和啤酒的气泡声冒出。
　　“喝吗？”开完，廖祖兵递给兰岚。
　　看着花白的气泡冒出酒瓶，滴落在地上。
　　兰岚喝了一口，擦擦嘴。
　　“我也要我也要。”梓晨跑过来，以为是什么饮料。
　　“你喝什么，小孩一个。”在兰岚面前跑动的梓晨被云凡拉回去，按在怀里。
　　云凡接过酒瓶，想了想自己的酒量，慢慢把酒瓶递给廖祖兵。
　　“哥哥~”梓晨站在地面，高高遥望廖祖兵。
　　廖祖兵拿过酒瓶，在梓晨面前晃了晃，高高仰起喝下。
　　还剩下大约五分之一，云凡觉得自己应该行。
　　三人喝完，酒瓶放在一旁的地面上，玻璃瓶与水泥地的碰撞，激起了少年们心中的一丝丝想法。
　　梓晨被云凡拉着刷牙睡觉。
　　外面就剩下了兰岚和廖祖兵。
　　“他们明天就回去了吧？”廖祖兵倒在床上，看着有些微醺的兰岚。
　　苍白的皮肤上被啤酒熏上了一层淡红，干涸的嘴唇被一次次润湿，又一次次晾干。
　　“嗯。”兰岚有些困倦，不知道是不是啤酒的作用。
　　“兰岚。”廖祖兵看着兰岚微微闭上的双眼，有些疲倦的声音，带着低沉，带着磁性。
　　“嗯？”在睡着的弥留之际，兰岚看到廖祖兵的表情。
　　那是在抉择，犹豫着开口或是吞下。
　　是在悬崖边缘徘徊游荡。
　　“我……”廖祖兵慢慢趴到兰岚身旁，摸着兰岚卷曲的头发。没了后文。
　　就这样静静的，听着树上的蝉鸣，萤火虫生疏地模仿着夜空的光亮，想要照亮这一片夜空。
　　可是，一只萤火虫的微明，就算再亮，也无法让这片黑夜纯粹于光明。
　　就像兰岚一样。
　　就像廖祖兵一样。
　　他们都发着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人暗淡，有人照亮。
　　不知道等了多久，久到梓晨已经睡下。
　　云凡没有听到外面两人进来的声音，出门看了看。
　　不会是在外面睡着了吧？着凉了真不好。
　　他带着被啤酒灌晕的大脑，慢慢迈向大门外面的黑夜之中，如同新生的小孩迎接光明，他在迎接黑暗。
　　“兰岚？”云凡走到床边，拍了拍兰岚的肩。
　　看着他有些疲倦地起身面庞对着云凡。
　　在萤火虫微光的照射下，他看清了兰岚脸上划过的泪痕。
　　“下次寒假再见。”似乎是安慰，云凡双手放在兰岚肩上。
　　“嗯。”兰岚一只手擦过泪痕，叫醒廖祖兵。
　　三人一人搬着一根长凳，回到屋内。
　　兰岚父亲早就睡下，云凡也回房，钻进梓晨早就暖好的薄毯中。
　　“我回去了？”廖祖兵在兰岚屋内，看着兰岚慢慢躺到床上。
　　“嗯。”兰岚背对着廖祖兵，面对着墙壁，轻轻的答应了一句。
　　廖祖兵走的时候关上了灯。
　　兰岚又回到了黑夜中。
　　他的眼睛里似乎闪着星辰大海，一颗颗恒星陨灭，光芒暗淡消逝。
　　廖祖兵打着手电筒，满脸泪痕地走在田埂上。
　　“他听到了，绝对听到了！”
　　在手电筒微黄的灯光的探路之下，他拨开一层层黑暗，寻找他的一丝光明。
　　他的光明，遁入了黑暗。
　　就连浮沉也做不到，就连回答也做不到。如果不是轻微紊乱的呼吸，廖祖兵绝对不会注意到兰岚没有睡着。
　　拒绝还是同意，他都没有表态。
　　欢喜或是厌恶，依然遮遮掩掩。
　　躲躲藏藏。
　　一人在明，一人在暗。
　　也同样的。
　　一人在暗，一人在明。
　　他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兰岚要这样。
　　也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要这样。
　　廖祖兵咬咬牙，快步在田埂上跑了起来。
　　‘啪嗒’一声踩空，平衡慢慢消失，一头摔进田里。
　　他挣扎着爬起身，脸上头发上身上沾染了泥土。脚踝有些疼痛，手电筒不知道掉落在哪里，还在黑夜中散发着光束。
　　只能凭借着那光束寻找这手电筒。
　　手电筒的光束，照在缝隙之间，驱散着不安，驱散着两人之间弥留的情感。
　　兰岚的光束，让他恐慌躲避着，不知道跑向何处。
　　廖祖兵的光束在漫天的蝴蝶中，没被他抓住。
　　踉踉跄跄地回到家，看着满身泥土的窘态，对着厕所里的镜子，他卑屈地笑了笑。
　　兰岚在卧室里，盖在身上的毯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拉到了头上，盖住头顶。
　　他从小就喜欢这样。
　　不管是做错事被打，还是读到什么悲伤的故事，亦或是历经抉择。
　　抉择一头是一小片的欢声笑语，周围却是冗沉的黑夜。
　　另一头是一小片黑暗，黑暗被阳光包围，慢慢隐去，潜藏起来。
　　兰岚身体不停地抽搐着，手臂掩盖在眼睛的部位，把毯子死死按在眼皮上，擦干了漏出的眼泪。
　　楼下的云凡抱着梓晨，还沉睡在梦乡。
　　对于两人光暗交加的任何事毫无知晓。
　　远处的小山上慢慢浮现出鱼肚白，一轮红日也慢慢升起。
　　小溪在慢慢流淌，白云在慢慢漂泊。
　　一切都慢慢的。
　　云凡听到了厨房里的阵阵烧火声。
　　吃完早餐，兰岚父亲拉着云凡到后院。
　　“小云，带点东西回去。”男人提着大包小包的麻布。
　　云凡扫了一下，几乎都是蔬菜。
　　还有一个用大塑料瓶装着的鸡蛋。
　　“不用了。”云凡摆摆手，毕竟，这么多东西自己也拿不下。
　　“拿着吧，带回去给家里人。”男人把袋子递给云凡，像是要塞到手里才安心一样。
　　在公路旁。
　　云凡提着大包小包，梓晨把鸡蛋提着。
　　兰岚没有像上次那样欢送，只是堪堪把两人送到路口。
　　廖祖兵在走之前赶来，递给云凡一个小小的红袋子，里面是一个个黄澄澄的桔子。
　　四人各呼再见，登上了返程的汽车。
　　车上的汽油味依旧闷人。
　　下车有些昏头的云凡趴在梓晨肩上，被梓晨扶着摇摇晃晃走到小区门口。
　　拖着麻袋。
　　“我先提上去吧，你提不动。”云凡在小区门口蹲下，把麻袋交给梓晨。
　　自己提了一袋上去。
　　麻袋被拖着，在地上摩擦。
　　来来回回两三趟，电梯开门的瞬间却是梓晨拖着麻袋上来。
　　“你一个人怎么搬上来的？”云凡接过梓晨手里的麻袋，拖进家门。
　　“付哥哥帮忙的！”梓晨跑进卧室，抱着滑板。
　　“刚回来就去啊？”云凡拿出麻袋里一把把的蔬菜，看着梓晨抱着滑板又跑到电梯。
　　家里没人。
　　除了云凡，空空荡荡的。
　　打开了电脑，点开熟悉的图标。
　　蓝色的光圈在屏幕上旋转，永无止境。
　　在廖祖兵家里，他同样看着电脑的光圈。
　　那年夏天，少年的悲伤将暑假的欢喜，焚烧殆尽。
　　云墨歌吟：回家了。
　　夜落晓空：失踪了一周终于回来了。
　　夏季秋然：下本！！！我已经一周没开过新本了。
　　春寒一枝：我四觉了，开心~~~
　　一个抖动的窗口消息突然探出，挡住了游戏界面。
　　胡浩的备注。
　　胡浩：有空出来吗？
　　云墨歌吟：时间地点。
　　胡浩：现在，你家楼下。
　　云凡想了想，在游戏的退出界面沉思。
　　最终还是关掉了游戏界面。
　　夏季秋然看着暗淡下来的头像，左手食指按住了键盘的‘Alt’键，在小键盘按下了‘191’，打出了一个‘’
　　七月中旬的样子，距离刘瑞回来还有小半个月。
　　云凡看着躲在小区树荫下躲避阳光的胡浩，招手跑过去。
　　“白迅也在？”
　　“在呀。”白迅坐在旁边的台阶上，脚下的滑板左右晃动，手上还拿着个相机。
　　“你弟呢？”胡浩立着滑板。
　　“所以你们叫我出来就是滑滑板吗？”云凡看着胡浩已经跳上了滑板，在树荫下绕圈，“我没板，在我弟那。”
　　“没事，我有。”白迅把自己的板递给云凡。
　　“你们，到底是想干嘛？”云凡看着白迅这块接近自己一个月的饭钱的滑板。
　　“就拍几张照片。”
　　“嗯？”
　　“咳。”胡浩阔步走来，“我们有个比赛。”
　　“嗯？”
　　“什么滑板摄影什么什么的。”
　　“所以呢，你俩不行吗？”云凡扔回滑板，拍拍手转头准备回家。
　　“颜值顶不上。”白迅抱着滑板，手上还拿着相机。
　　“我技术也顶不上。”云凡去意已决，“另找他人吧。”
　　“要不让你弟弟来试试？”胡浩拉回云凡。
　　“他不会你们那些高端动作的。”
　　云凡想起梓晨滑滑板的样子，好像真的只是滑。
　　回家，如约下本。
　　梓晨跑回来的时候也是满身湿透。
　　浴室里的水声传来，混杂着梓晨洗澡时候的歌声。
　　听得云凡有些想笑。
　　客厅的座机发出了铃声。
　　云凡跑过去接起。
　　“爸？”
　　“小云，你们回来了？”电话那头熟悉的人声，有些疲惫。
　　“嗯，今天上午回来的。”
　　“我和你妈还得一周，在外地呢。”
　　“哦。”
　　“家里我留了点钱，想吃啥带梓晨去吧。”
　　“知道了。”
　　‘叮——’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声铃声。
　　“爸？”
　　‘哔——哔——’
　　电话已经被挂断。
　　“叮咚。”云凡想起了医院。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声铃声是医院叫号所发出来的。
　　毕竟，去医院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声铃声，让云凡不禁打了个寒颤。
　　‘啪嗒’，浴室门被梓晨小小的拉开一点。
　　“哥哥，谁呀？”梓晨躲在门后，伸头看着客厅里刚刚挂断电话的云凡。
　　“咱爸。”
　　“打电话来干什么？”
　　“他们下周回来。”
　　“那家里就我们两个人吗？”梓晨还是躲在门后，看着云凡慢慢走近。
　　“嗯。”云凡在外面脱掉外衣，跨进浴室。
　　挂在墙壁上的莲蓬头打湿了云凡干燥的身体。
　　“怎么现在不害羞了。”云凡抱着梓晨，贴上去。
　　梓晨光滑的皮肤贴在云凡肚子上，梓晨没有任何反应，乖乖的在云凡怀里没有挣扎。
　　洗完澡出来，手机屏幕正亮着。
　　~：晚上有时间吗？
　　云墨歌吟：怎么你们一个个的都在约我
　　~：？，还有人捷足先登？
　　云墨歌吟：嗯？
　　~：晚上七点，学校对面的奶茶店等我。
　　云墨歌吟：行⑧。
　　云凡看了看时间，午饭时间。
　　在小区下面的白迅和胡浩找了个什么地方开始拍作品。
　　云凡看了看冰箱，煮了碗饺子，又陪着梓晨玩了一下午。
　　“我出去一趟，晚点回来。”六点半，云凡和梓晨吃完饭。
　　“去哪？”梓晨看着在门口已经换好鞋的云凡。
　　“见同学。”云凡一边抖抖腿，让穿在脚上的鞋稍微合脚一点。
　　“哥哥~”梓晨跑过来拉着云凡的手。
　　“不能带你去。”云凡挣开梓晨的双手，跳到门外的楼道上。
　　“哦。”梓晨表现地微微有些难过。
　　“晚上带好吃的给你。”云凡蹲下身，抚摸着梓晨毛茸茸的头顶，在用嘴唇在梓晨嘴角轻轻蹭了蹭。
　　“嗯。”
　　直到云凡关上门，仍旧看着梓晨站在门口望着自己一步一步远去。
　　不怎么想骑自行车。
　　他沿着河边，慢慢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
　　还没到深夜的街道上，夜市摊铺各色各异，装点着彩色灯光的河岸映射出彩虹的绚烂。
　　天空的太阳，在此刻也还悬挂在天上，堪堪企及远处的山头。
　　散发着暗红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