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世》君柠

28、老者

　　沈君渊端起酒杯双手奉给了冯将军：“您离开军营后，就跑回您的家乡，做了一个府衙官兵？”
　　冯将军点了点头，感叹着说道：“在京城吃不饱饭，养不起我这一大家子！况且林将军不在了，我也得让这些将士们活命啊！”
　　顾明泽坐在一旁，看着两人说话，有些呆滞。
　　无人问津的事情，怎么过了三年，反倒有这么多人关心着。
　　沈君渊：“将军说得有理，今日能在此遇到故人，却是一桩幸事。那敢问，冯将军接下来要去哪里？”
　　冯将军：“临州出了乱子，大人让我们这些官兵加紧巡逻，待大人将奏折呈给朝廷，朝廷派了人来后，再做打算。想必殿下就是为此事来的？”
　　沈君渊摇头：“是为此事来，却不是因为临州派人给朝廷报过信。而是顾丞相自己打听到的消息！”
　　“什么？不可能！那信是我亲眼看见被人带走的！”
　　沈君渊转头看向顾明泽，也有些诧异。
　　沈君渊：“按理来说，如果你们确定信是发出去的，那就说明，信在中途出了问题。”
　　顾明泽不自觉地接道：“又或许，这送信的根本没有把信带出临州！”
　　冯将军是个粗人，听到这已经有些糊涂了，只好碰了碰沈君渊的胳膊，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君渊殿下，臣是个粗人，斗大的字不识两个，您给我讲明白些，我跟不上呀！”
　　沈君渊：“算了，等到了临州的州官那，我再问吧！此行来，我还有一事想要请教将军。”
　　“何事？殿下但说无妨！”
　　沈君渊：“当年菱悦的时候，您可有见她最后一面，或者，派人去找过她吗？”
　　冯将军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找过的，不瞒殿下说，当年岂止是找了，背着陛下，我们私自用兵，几乎调动了所有能调的兵，只可惜，实在是找不到啊！”
　　沈君渊心里苦笑：还真是可笑，明明知道，希望本就是渺茫的，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沈君渊：“将军多吃些吧，在外奔波劳碌，辛苦了！”
　　冯将军大手一挥，道：“不辛苦，殿下言重了！”
　　沈君渊站了起来，拱手道：“今日还有要事在身，要辞别将军了！”
　　冯将军连忙起身相送。
　　“殿下，慢走！”
　　顾明泽便起身跟了出去，脚跨过门槛时，转过身向冯将军微微一笑，冯将军敛去了方才对沈君渊的笑容，向顾明泽行了军礼。
　　沈君渊：“这里的驿站，距离临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明泽很是轻松，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啊！远就远一点，殿下和我好歹也是习武之人，不愁！”
　　沈君渊急忙摇头：“我不算习武之人的，半途而废的不算。”
　　顾明泽有些莫名其妙。
　　“什么？”
　　“我师父要教我的时候，我禁不住苦，就跑了！以至于，这武艺被耽搁了！”
　　顾明泽颇感意外，在黎国，人人都对这靖元帝的三个孩子很好奇，对赫连景这个异族女子生下的两个孩子更是好奇，久而久之，连顾明泽也觉得这两个孩子天赋异禀，如今看来，人还是要慢慢了解的。
　　去临州的路上本可算得上是一帆风顺，谁知刚进入临州境内，天就开始下雨。
　　两人骑在马上，随处可见，无家可归的难民，有些似乎早已感染了瘟疫，赶路时也用手堵住嘴。
　　察觉到难民中有感染瘟疫的人时，顾明泽将自己的衣袖扯开，撕成两块大小差不多的布，递给了沈君渊。
　　“嗯？干什么？”
　　“用这个，把自己的口鼻遮住，小心沾染了瘟疫。”
　　沈君渊手里提着块布，打量了很长时间。
　　顾明泽忽然意识到什么，不确定地开口：“你不会是嫌弃我吧，不然你把你的袖子伸过来，我用你的袖子给你扯一个？”
　　沈君渊：“怎么可能，我没那么娇生惯养，怎么会嫌弃顾兄，顾兄想多了吧！”说完又立刻将自己的口鼻用布遮住。
　　顾明泽瞬间松了口气。
　　“救命啊，谁来救救我家孩子啊！”
　　前面传来了女子的哭喊声，沈君渊立刻下马，跑了过去。
　　女子手里抱着个孩子，孩子用棉被裹着，沈君渊只好伸出手，将棉被的一角轻轻抽开。
　　棉被里的孩子，似乎刚足月，面色红润，额头滚烫。
　　沈君渊心中一惊，这孩子定是感染了瘟疫，这孩子还小，若是跟着难民一直走下去，恐怕走到半路，就撑不下去了。
　　顾明泽见沈君渊迟迟没有过来，一直在那里看着孩子，只好下马，跑了过去。
　　“怎么样？”
　　沈君渊：“恐怕，得去最近的医馆。”
　　女子一听，立马哭了起来，边哭边喊：“这个怎么办啊？这荒郊野岭的，哪里会有什么医馆啊！”
　　沈君渊抬头，扫了扫四周，女子说的不错，难民走的是条民道，周围全是些树林，又被群山包围，要在这样的地方找个人家，怕都是极为困难的。
　　顾明泽看着尚在襁褓里的孩子，也有些着急，竟问到：“怎么办？”
　　沈君渊迟迟未语，这种情况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女子跟着他们俩，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临州州府，否则出了临州边界，哪怕死在荒郊野岭也无人会管。
　　想到这，沈君渊深吸了一口气，对女子说：“这位姑娘，眼下这孩子只能找临州州府的大夫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身子一顿，连哭声都停了下来，接下来的一幕，更是让所有的人都没有意料到。
　　那姑娘起身将孩子扔在了地上，双手捂住耳朵，似疯了般地喊到；“他不是我的孩子，我凭什么回去，我不回去！我不回去”说完用手推了一把沈君渊，转头跑开。
　　沈君渊和顾明泽愣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孩子和跑开的姑娘，手足无措。
　　人群中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语调不似中原人，说话时语调会情不自禁地上扬。
　　“可悲！也不知道是这姑娘扔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这姑娘带的是别人的孩子！”
　　顾明泽犹豫地说到：“漠北之人！”
　　沈君渊：“啊？不可能的吧！”
　　苍老的声音再次从人群中传来。
　　“好聪明的孩子啊！定是得了上天庇佑的人。”
　　这次顾明泽真真切切地听到了，那是一种来自异族的腔调。
　　未等沈君渊反应，顾明泽的剑就已经架在了人群中的一个老者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
　　老者一笑，像是喝多了酒。
　　“我啊！浪迹天涯的游客罢了！你说我还能是什么人？聪明的孩子？”
　　顾明泽叹了口气，将剑收回了鞘中，心里念道，就这老头说话的语气，若是顾信在的话，都不知道被砍了几回了。
　　沈君渊身为皇室之人，对漠北族人的敌意很是深重，眼前的这个人，却让他觉得眼熟。
　　沈君渊将放在地上的孩子抱了起来，递给了顾明泽。然后便转过身，看向老人。
　　“敢问，阁下可是我天朝之人？”
　　老头：“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沈君渊：“若阁下是我天朝之人，万事皆好说！若不是，阁下也不用着急赶路了，跟我们回州府一趟，将阁下的来历查个明白！”
　　老者一愣，眯眼想要看清眼前的人，半响后，悠悠开口：“老夫方才说过了，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游客，自然是在漠北游历过，所以带了些口音，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此地无银三百两，没有人问他，是不是漠北的人，他自己却先说去过漠北。
　　顾明泽：“那不知阁下如今要往哪里去？”
　　“随着落难的流民，一路向北，到繁华的地方去！”
　　话音刚落，顾明泽怀中的孩子便哭闹了起来，两人的思绪乱了起来。
　　沈君渊无奈之下只好摆了摆手，打发走了老头。
　　老头的背影很是沧桑，忽地转头道：“两位小公子，方圆五里之内，是有一户人家的，那户人家的女主人今天早上丢了孩子，你们不如去碰碰运气。”
　　沈君渊：“……这老头不会有疾吧！”
　　顾明泽偏头，示意沈君渊赶快赶路，将这孩子先安顿下来，再做打算。
　　沈君渊：“走吧！方圆五里之内，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