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憨憨》七月楝

21、第 21 章

　　抽屉里拿出工服时，洪妩闻到一股脚丫子的臭味。有人动了她的工服。

　　洪妩恶心得不行，拎着工服到王大妈处告状。

　　当着办公室人的面，王大妈把工服往桌上一丢，扬声质问道：“谁动了她的工服？自己站出来。”

　　“她自己穿臭了，怎么？还想赖别人？”门边的清洁大姐阿平表情轻蔑。

　　“你怎么知道我工服臭了？”

　　“我——”

　　“难道是你搞的鬼？”洪妩合理怀疑到。

　　“你可别想栽赃我！”

　　洪妩看向王大妈。

　　王大妈清了清嗓子，“阿平，是你做的就自个认了。”

　　“王姐，我冤枉啊！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我做的？你可别听她耳边风，我不过是酸了她几句，就怀恨在心！”清洁大姐阿平嗷嗷叫冤。

　　“你也是老员工了，知道威棣的规矩！”王大妈给了她一记警告的眼神。

　　“不是我！”清洁大姐恨恨地瞪着洪妩。

　　王大妈安抚洪妩道：“你去拿套新的。”

　　穿上新工服，还没出洗手间，洪妩被突然出现的清洁车撞了腰。

　　“别挡路呀！”唤阿平的清洁大姐，用力推着车，顶着她的腰，顶到洗手台前。

　　“你故意的！”这么明目张胆地对付她！

　　“怎么？还想去王大妈那投诉我？”清洁大姐讥笑一声，“你有什么证据？怎么不怪你自己挡路？”

　　洪妩深吸一口气，双手压住清洁车的把手，用力撞了回去。

　　“哎哟！”清洁大姐顺势往后一倒，半个身子摔出了洗手间，“诶哟，”她撒泼地躺在地上，“洪妩用清洁车撞我啊，这丫头疯了！快救命啊！杀人啦！”

　　这！太不要脸了！洪妩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事闹大了，王大妈来到现场，沉了脸，“怎么回事？”

　　“诶哟，我的腰。”被扶起来的清洁大姐扶着腰，头发凌乱，手指着洪妩，“她撞我清洁车，把我撞飞了。”

　　洪妩急了，这清洁大姐还倒打一耙！脑袋转了转，急中生智，“是她推车撞我，突然莫名其妙把清洁车推进洗手间来。”

　　洗手间的通道窄，做卫生时只能把清洁车停在洗手间外，这是规定。

　　王大妈眼神凶狠地瞪着清洁大姐，“把清洁车放好后，过来洽谈室找我。”交代洪妩，“你先去十楼，一个小时后下来找我。”

　　“好。”洪妩乖巧点头。

　　到了十楼，看着个个都堆满垃圾的垃圾桶，洪妩皱了皱眉。她上早班时，每次下班都会把垃圾收拾干净再下班。这周开始上晚班，连续两天上班时，垃圾桶都是满的，早班的人最后没收垃圾，就下班了。

　　她找到早班同事的头像，拍了几张照片：麻烦下次下班前把垃圾清一清。

　　刚给垃圾车套好大垃圾袋，对方回消息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清，再说，你的活，凭什么让我干！我年纪比你大，干的活比你多，拿的钱还比你少！这世道，尊老敬老这么难吗？

　　洪妩被怼得一脸懵逼。

　　等到跟王大妈谈话时，才清楚原委。

　　“有一部分原因在我，想着你是新来的，别人都是负责两层楼的清洁，我只给你安排了十楼，确实不太公平。另外就是薪资这块，你跟她们说了你工资多少？”

　　洪妩愣了，“没有啊。”

　　“我实话跟你说，你好歹高中毕业，虽然大学辍学，但是工资开的高，他们几个在这干了十来年了，工资都比你低。知道你工资高，觉得不公平，而且你干活确实没他们利落。”

　　洪妩没想到还有这个原因，“但是，工资是公司开的呀。”

　　“是，所以从今天起，我给你加活，你上班的时候负责九楼和十楼的清洁，除洗手间以外所有区域，都要干干净净的。”

　　一下子工作量就翻倍了，洪妩咬咬牙，“行。”

　　“另外就是喜欢汤总这件事——”王大妈打量她俏生生的脸，“你也别太外放，咱公司上下喜欢汤总的多了去，年轻的虎视眈眈，年老的你别瞧都是大妈这般年纪就不是竞争对手，她们也盯着呢，谁家里还没个适婚年龄的女儿啊！”

　　这算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吗？演场戏，化解了王大妈的怨恨，却接了其他仇。洪妩欲哭无泪，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我知道了。”

　　“就这几个事，回去吧，干活利落点，我这不留没用的人。”说完怂恿道：“汤总那边也别放弃，实在不行暗渡陈仓也行。”

　　洪妩心里委屈得不行，什么叫不留没用的人！她每天累死累活的，就算需要加班也没有怨言，怎么就成了没用的人了！

　　心里难受归难受，活还得干。

　　负责两层楼是真的累，再加上九楼是广告营销部，一堆一堆的物料，稍不注意，垃圾桶就堆满了废弃的卡板、杂志和海报。

　　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太背，有个广告组的同事准备在茶水间的墙上的贴产品的卡板，撕开胶还没来得及贴，风一吹，卡板就粘在地板上了。胶粘得严严实实的。最后只能洪妩手持铲刀，小心翼翼，一点一点地铲掉。

　　蹲得太久，猛地起身，眼前一片黑。还没缓过来，下一摊活已经追过来了。

　　人背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在跟你作对。晚上正好是营销组的生日会，八点半，茶水间里布置了彩带和鲜花，长桌上摆了蛋糕、烧烤、小龙虾、零嘴、酒水饮料和果盘，本月生日的同事戴着生日帽，被同事围在中间唱生日歌。

　　洪妩在十楼收完尾，下来九楼，整个茶水间一片狼藉。

　　整层楼的人都走光了，只剩她一个人，蹲跪在地板上，用沾了洗洁精的毛巾抹去地上的奶油和打翻的酱汁。头顶的灯光突然熄灭，整层楼黑漆漆的，只剩下应急灯绿幽幽的亮光。

　　黑暗释放了心里滋生的怪兽，疲劳和委屈在黑暗中发酵，不知不觉湿了眼眶。

　　好累。

　　莫名的，似乎所有精力在瞬间被抽空，只剩下空洞的无所依的灵魂。

　　趁黑把茶水间收拾完。

　　洪妩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到楼梯间。永远亮着灯的楼梯间。

　　也不管地上脏不脏，贴着台阶和墙壁，一屁股挨着墙坐下，曲起双膝抱在胸前。迷茫而且无助。

　　当清洁工，她不可能比清洁大姐们有优势，虽然相比陈然和林唯，她已经是动手能力最强最能干的了。她们叁的工作，她是最没价值的，也是最容易被淘汰的。就这么份工作，还要被清洁大姐们蛐蛐。

　　欸！

　　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点想哭。

　　第一滴泪水刚滑落，头顶传来防火门合拢的声响，接着清脆的脚步声一阶一阶往下走。

　　洪妩拭了拭泪水，原本想着等对方走过后再emo，但是感觉只有两层楼的脚步声，响了很久都没看见人影。

　　她心里发毛，后脊发凉，突然意识到自己环抱双膝的动作，跟王娟临死前再杨家院墙外的动作一模一样。

　　这个想法冒出来，吓得她腿都软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寒气也越来越重。洪妩揪紧裤腿，想闭起眼，又害怕睁开时眼前突然出现王娟的脸。

　　不要啊，不是我害你的！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是做鬼还是做人，不能报错仇啊！洪妩浑身的鸡皮疙瘩抖落一地，头发丝都炸开了！

　　“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洪妩像受惊的土拨鼠，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声。尖叫完，整个人瘫软在楼梯间平台的灰扑扑的水泥地面上，冷汗打湿了衣服，她躺在地上，仰着头，极限的角度看着楼梯台阶上长腿极限拉长的懵逼看着她的汤尧。

　　“你吓死我了。”洪妩虚弱得不确定自己的声音对方能不能听到，她只知道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鬼压床似的，意识异常清醒，但是身体动不了。

　　“怎么了？”汤尧的麂皮皮鞋走到她的手臂前，见她没有动作，蹲下身询问。

　　洪妩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很快，几乎要冲破她这具脆弱的躯壳，明明是一块肉团，却猛烈地撞击着胸前和身下坚硬的水泥地，但是，好歹她知道自己还活着。洪妩转动眼珠，瞧蹲在她左侧的汤尧，“你怎么这么晚才下班呀？”

　　声音虚弱，但是在安静的掉根针都能听见的楼梯间，还是很清晰。

　　“最近不是很顺利，下来走走。你需要帮忙吗？”汤尧超她伸出手。

　　“谢谢。”洪妩感觉自己用尽了力气，但是双手只是软趴趴的贴上去，握不住，她欲哭无泪道：“我被吓坏了，没力气。”

　　见她眼角开始滑泪，汤尧迟疑了一下，附身，右臂探入她的背后，摸到一手潮湿，知道她确实被吓坏了。单手穿过她的后背，半抱着将她扶起来。

　　“站得住吗？”汤尧双手撑着软得不可思议的洪妩，不敢放手，她的身体失温了。原本躺着的地方留着半个深色的身影。

　　洪妩控制不住的心慌和无力感，轻噬着她清醒的意识，企图将她拖入黑洞的深渊，她感到一阵无端的恐惧。

　　“我——可能——需要吃一点——东西。”洪妩打了个寒战，牙齿咬都咬不住，颤动着，“好——好冷。”

　　她的状态不对，汤尧没有迟疑，直接将她抱起，拾阶而上，沿着楼梯往上跑。

　　咚咚咚，急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回响。

　　洪妩恍惚的神志里，只剩下他优越的下颌线，还有勾着她的腿弯和后背的温热结实的手臂，但是，她咬住下唇，努力让自己维持清醒，“有电梯——”

　　汤尧有片刻的错愕，就近的防火门拉开，突然腰间一紧，洪妩将头埋进了他的腰腹部。

　　“有监控。”

　　“我会让人处理下。”汤尧安抚道。

　　洪妩松懈开环住他腰间的手，头却没抬。视线受阻，耳朵敏锐接收到他急促却平稳的脚步声，还遇到加班到这么晚骤然撞见这一幕的牛马，洪妩闭上眼睛自我催眠：你们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电梯叮一声，汤尧抱着已经蜷缩成刺猬的洪妩，侧身挡住大部分的监控视角。

　　上到十七楼。

　　“汤，汤总！”下属们错愕地站起身。

　　“都早点下班回去。”汤尧径直抱着洪妩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一杯热牛奶和一根巧克力塞进洪妩手里，洪妩裹着带着松木清香的莫拉迪棕色毛毯，咕噜咕噜灌下半杯，缓了缓，浑然不觉嘴上挂着半圈奶泡，“谢谢。”

　　“好些了？”

　　“好多了，感谢汤总的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我这条小命差点交代了。”

　　汤尧回到诺大的办公桌前，上面还铺开着让他头疼的图纸，这些都是最机密的资料，他伸手规整。

　　“不用放在心上，不管是谁，我都会出手帮忙。”

　　洪妩抬头，见他低头收拾着文件，没看她。视线环顾一圈，他的办公室，豪华地占了半层楼，甚至还有一间独享的会议室和一间房门紧闭的内间。

　　她进去过徐美人的办公室，只是普通的能容纳十来人的会议室大小，一张小会议桌，一张一米多的真皮沙发，还有一张两米办公桌以及几盆绿植。

　　但是汤尧的办公室，有层层的安保，还很大！

　　洪妩不怀疑，今天如果是其他人出事他会不会出手，但是，难道他也会把人带到他的办公室来吗？

　　她的嘴唇动了动，还是没有问出口。她觉得，她应该知道答案。

　　高能量的食物安抚了骤然受惊的身体，洪妩的所有感官重新启动。开始思索她要以什么姿态走出这间在整个威棣集团看来最机密的办公室。

　　“你们部门都加班到挺晚的。”洪妩听见自己平铺直叙道。

　　“最近比较忙。”整理完桌上散乱的文件，汤尧走回她身边，“好些了吗？”

　　“谢谢，好多了。”她的掌心摩擦着光滑的带着余温的杯壁，深蓝色手感敦实的马克杯，把手处有粗砺的刻纹，“这是什么？”

　　“青龙图，朋友送的一套杯子，东青龙、南朱雀、西白虎、北玄武。”他刚随手拿了石青色的杯子。

　　洪妩看着他把剩下的三个杯子摆在三个方位上，默默掏出手机，打开指南针，瞳孔地震：正南、正西和正北！

　　“你是脑袋内置了指南针吗？”她诧异道。

　　汤尧轻笑出声，“你怎么知道我是按东南西北的方位摆的呢？”

　　“嘿嘿！直觉！”洪妩也解释不清，“我现在有一个烦恼。”洪妩有些苦恼地看着他的侧脸。

　　“嗯？”汤尧没看她，修长的指尖敲击着黑曜石茶几桌面。

　　“我要怎么走出你这间办公室？”直接把问题抛给他。

　　汤尧抬头，对上她清澈的眼睛，很亮也很圆，“你担心什么？”

　　“担心我明天成了威棣集团的公敌。”

　　“监控我会处理，我的下属我会管束，除此之外，没人见过你的脸。”

　　也是，洪妩点点头，这么说她应该没有什么需要顾虑的了，“谢谢汤总的救命之恩，我先回去了。”她放下杯子。

　　走到门边时又有些不舍，踏出了这道门，就回归清洁工和掌权者的分界线了。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很可笑，坦然地拉开他办公室的门。

　　“呃，打不开！”她回头看嘴角噙着笑容的汤尧。

　　“我送你。”汤尧站起身，他刚走到门边，门就自动开启了。

　　“谢谢汤总！”洪妩鞠了个直角躬，“您留步。”

　　“外面还有两道门禁。”汤尧越过她走了出去。

　　洪妩跟在他挺拔的身后，亦步亦趋，承受着十五楼下属们好奇八卦的眼神。

　　“谢谢汤总！”洪妩站在电梯前，再次鞠躬。

　　汤尧替她按下电梯，“身体不适，早点回去休息。”

　　“啊，好！”洪妩同手同脚地走进电梯。

　　与此同时，她口袋里的手机大震，随着电梯门合上，汤尧的身影消失，林唯的声音传入她的耳朵：“汤尧抱的人是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