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憨憨》七月楝

20、第 20 章

　　周一上班前，洪妩穿着徐美人买的背心和半裙在洗手间的镜台前，转了十来分钟，镜子里明艳的女人脸上神采奕奕。

　　纠结了一阵，还是脱了下来，换上日常普通的T恤和牛仔裤去上班。

　　洪妩刚走入清洁部办公室，高昂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坐在门边的两位清洁大姐，挑剔的目光将她从上至下扫视一边，“有些人就是心气高，做着最底层的工作却肖像高不可攀的汤总。”

　　洪妩冷着脸，拿上工服去洗手间换上。刚把压在衣服里的长发拨出来，就听见隔间外洗手台前，阴魂不散的嘲讽声。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一心想着攀高枝。也不看看自己工作做成啥样，刚来就被投诉，能不能转正都说不准，还存这种肮脏的心思。”

　　洪妩拉开隔间的门，径直走到洗手台前，对着镜子整理好工服，把长发扎起来，细碎的头发衬着白皙的细颈。

　　“臭不要脸。”

　　“你要脸？”洪妩呛她。

　　清洁大姐双手叉腰，脸一虎，“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脸！”

　　武力悬殊，再加上这小半月见识到清洁大姐们抢公司福利能把工位掀翻的架势。洪妩立马怂了，灰溜溜快步离开洗手间。

　　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洪妩掏出一看，瞪圆了眼！

　　陈然：明天是我入职周年庆，刚HR联系我，给我安排明天的飞行器，我申请了一台三座的，咱们叁一起？

　　林唯：妥！

　　陈然：明早九点的，阿妩明天是晚班吧？

　　洪妩：对，我这两周都是晚班，下午2点上班。

　　陈然：那你明天坐吗？不想早起的话也没关系。

　　洪妩：坐！必须坐！体验一把再回去补觉。

　　隔天一早，闹钟还没响，洪妩已经从床上蹦起来，上铺的林唯还打着小呼噜。

　　她蹑手蹑脚，甚至还冲了个澡，才换上那套明黄的叠纱质感的背心和只在油画里见过的蔚蓝半裙，上身轻盈，下身在晨光中泛起鱼鳞般的银光。只化了底妆，画完又觉得太素，拿起眼线笔，但是笨手笨脚的，怎么都画不好，一边太浓一边又太淡，瞧着怪难看的。心灰意冷地卸掉了眼线，只加涂了睫毛膏，又补了几笔眉毛。

　　陈然也起得比往常早，房间里频繁传出声响。

　　等到林唯起床，已经八点五十了。

　　“好了没？”收拾齐整的林唯敲了敲陈然的房门。

　　房门一开，林唯和洪妩被陈然房间里的乱象吓了一跳，满屋子的衣服，床上、桌椅上，床边地毯上，还有两个顶到天花板的敞开的衣柜，满满当当的。整个房间就像一个被洗劫过的储物间。

　　光鲜亮丽的陈然就像从仙境走出来一般，跟背后凌乱的房间很难联系在一起。

　　“阿妩，这套衣服真是太适合你了，这种撞色给人眼前一亮。”她盛赞了一番洪妩，凑到她近前，美甲轻柔地蹭了蹭洪妩的眼尾，“怎么红红的？”

　　洪妩腼腆道：“手残，眼线画坏了，我给卸了。”

　　陈然端详两眼，“再加上眼线会更好，你这身衣服妆不能太素。”她立马打开随身的包包，拿出灰黑色和棕色的眼线笔，正想上手。

　　“还有四分钟，飞行器已经在天台等着了。”林唯看了一下时间，面无表情地提醒到。

　　“很快！”陈然立马上手，手都不带抖的，几笔到位，用指甲刮出过度自然的尾部，“好了。”

　　洪妩扫了一眼镜子，兴奋道：“画得好好看！”

　　雀跃着上了天台。

　　接送他们的这台低空飞行器跟洪妩上次在旗舰店看到的是同一款，但是这款是高配版。

　　陈然坐在驾驶位，洪妩和林唯好奇地趴在她身后两侧，看她输入指纹，还不忘提醒她俩，“记得打卡。”

　　低空飞行器平稳起飞，从七楼天台垂直下降到三楼的高度，沿着小区的道路，越过小区的门顶，三人往下瞧，还能看到王大爷在招手。

　　飞行器的航线与城市道路平行，穿梭在高楼之间，“右转进入南湾路，限速40，飞行道路畅通，自动驾驶模式已开启。”

　　“要是遇到隧道，怎么办？”洪妩好奇问到，隧道的高度可不够再塞个飞行器呀。

　　“翻山越岭，不过要提前报备航线。”陈然熟练地解答到，“出发前，要设置好目的地，选择航线，需要提前报备的线路段系统会自动发送到威棣系统和民航局系统后台，获取许可。你可以理解像飞机塔台，接受统一调度。”

　　“这玩意要是越来越多了，是不是跟汽车一样也得等红绿灯？”林唯瞧了一眼路下的红绿交通灯。

　　“是，但是比汽车更高效，低空飞行器的系统从一开始打造的时候就考虑了物联网概念，从设置目的地的那一刻起，后台系统已经考虑了所有路线会有冲突的飞行器，并且排好通行顺序。跟高铁一样准时。”

　　不过几分钟，飞行器抵达威棣集团，然后沿着玻璃幕墙极速上升。

　　“啊啊啊啊！它这是要干嘛！”洪妩和林唯大惊失色！别第一次坐就出事故呀！

　　“别担心。我忘记跟你们说了，飞行器会停在二十九楼。”

　　顺利在平旷的二十九楼平稳降落。

　　“太酷了！”林唯高呼出声，“我要存钱搞一台！”

　　“安全门已解锁。”

　　从飞行器爬出来，一块平板递到洪妩面前。

　　“这身衣服你穿很好看。”熟悉的声音随着高楼的风灌入耳朵。

　　洪妩错愕的抬头，“汤，汤总！”

　　“需要你帮忙填□□验问卷，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

　　“好，好。”洪妩赶忙低头，却心慌意乱，屏幕上的文字看着在不断跳跃。她深吸了一口气，才沉下心来。

　　“汤总。”林唯和陈然已经填好问卷，走过来。

　　汤尧朝她俩颔首，打趣陈然，“看来今天比平时早起，美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还是汤总情商高，不过填个问卷，情绪价值也给到位！”陈然嫣然一笑。

　　“我填好了。”洪妩心里酸酸的胀胀的，把平板递回给汤尧。

　　“辛苦。”汤尧接过。

　　“汤总，阿妩这会还没到上班的点，能麻烦你动用下特权，派个飞行器把阿妩送回我家吗？”陈然提出请求。

　　洪妩眼巴巴地看这汤尧。

　　“没问题，还是这台吧。”

　　“那我们先下去干活了。”陈然和林唯挥挥手，走了。

　　汤尧上前解锁飞行器，体贴问到：“会操作吗？”

　　洪妩红着脸摇摇头，钻入飞行器的驾驶座。

　　“我教你。”汤尧上半身探入飞行器，“按这里，会弹出地图，告诉它你的目的地，选择你的目的地。”

　　“规划路线中，已为你设置好路线。”机械的声音。

　　“有紧急情况的话按这个按钮。”汤尧指着最角落亮红灯的按钮，“按下后，飞行器会为你判断最佳避险方案。”

　　“它判断？”

　　“怎么？不相信飞行器？”

　　“那我人要是出事了，它赔吗？”

　　“赔，保额三千万。”

　　这保额也太高了吧！洪妩突然看那个按钮莫名顺眼。

　　汤尧还给飞行器设置好回程，“到目的地后，不用任何操作，它会自己回来。”

　　“好！出发！”

　　洪妩意犹未尽地爬下飞行器，可惜这飞行器不能私用，否则她指定把阳市逛一遍！

　　目送飞行器离开，洪妩裙摆一旋，想着回去把这套衣服换下，到扫下卫生。

　　但是当她站在天台紧闭的铁门前，瞬间慌了神！门锁了！飞行器跑了！她被锁在天台上！

　　好在她有手机，连忙联系陈然，再通过陈然联系王大爷，终于把她从天台上解救出来。

　　她心有余悸瘫软在阳台老旧的藤编躺椅上，沐浴着热烈的阳光。

　　在群里发到：难怪这么便利的飞行器这么少看到，谁家的天台天天敞开着门呀。

　　现在城市里的高楼，最怕的就是高空坠物。

　　陈然：是我考虑不周，应该提醒你把目的地调整到六栋一楼的。王大爷看到我们走后，会去把天台的门锁了。

　　洪妩：没事，有手机，随时能联系。

　　换上睡衣，把房子里里外外都打扫了一遍，从零钱袋里抽出五十块钱。半个月过去，零钱袋里还剩一千块。

　　客厅靠阳台的那面墙，墙角摆着年代感满满的矮柜，陈然把它当书柜用。柜子台面上垒叠的两沓崭新的书，其中一半是跟威棣的行业相关。洪妩抽了一本名叫低空经济学的书。

　　枯燥的书很好催眠。

　　被不知什么时候垫在身下的手机震醒，迷糊中的洪妩摸出来一看，已经12点半了。

　　“干嘛？”她接通林唯的语音。

　　“出不出来打牙祭？公司附近有家重庆烤鱼。”

　　“就你和我？陈然去不去？”洪妩翻了个身，脸贴着沙发扶手，瓮声瓮气地说道。

　　“她不去，干材料呢。你、我还有我师傅。”

　　“你师傅？啥时候认了师傅呀？”

　　“你认识！”

　　“谁呀？”

　　“李明！”

　　“他当你师傅？”反了吧！

　　“他够格，论销售运营，他是专业的。”

　　“也是。”洪妩调整了下姿势，手臂垫在下巴下，“我最近在销售运营部，听了不少他的丰功伟绩，销售总监的位置，他曾经是最被看好的候选人。”

　　“嗯！出来不？我俩在等位了。”

　　“马上到！”洪妩咸鱼翻身。

　　烤鱼店开在公司隔壁的商场，工作日午餐的用餐时间都得排队，可见热度有多高。

　　林唯坐在门口排号等待区玩手机。

　　“你师傅呢？”

　　“抽烟去了。”林唯头也没抬。

　　“这家店的人可真多啊！”

　　“网红打卡店。”

　　“好吃吗？”

　　“我抢到了折上折的打骨折券。”

　　洪妩瞬间无语，片刻后，质问道：“是饭堂的饭菜不够香吗？”

　　林唯的眼神幽幽地离开手机屏幕，定格在洪妩脸上，“很难抢！”

　　“有多难？”洪妩不耻下问。

　　林唯打开群聊，“五百号人的群，只有我抢到了！”傲然地挺了挺胸膛。

　　“那，”洪妩摸了摸鼻尖，“确实很难抢。”弱弱夸道：“你手速真是无敌。”

　　“无敌是多么寂寞。”

　　一股烟味，又瘦又高的李明在林唯身旁坐下，“还没排到呢？”

　　“快——”

　　“B07请用餐，B07请用餐。”

　　“到了！”林唯率先站起身，闪过人群，奔到服务员面前，“B07在这。”

　　一进店，炭火烤鱼的香气，闻着就馋。

　　“四人烤鱼套餐！”林唯调出券码。

　　洪妩掰开塑封，用茶水冲洗碗筷。

　　林唯看向李明，双手抱拳，“拜师宴已经安排上了，你这师傅的名头坐实了，该上手教功夫了。”

　　“销售运营这玩意有啥好学的。”

　　不过是几天没见，李明身上的沧桑感颓然多了五岁。也想学销售运营的洪妩偷偷打量他，销售运营部的人口中传的曾经的王牌销售。最近茶水间听到的八卦里总有几句带上李明，八卦的人语气中带着唏嘘，却刻意强调’曾经’二字。

　　“没啥好学的，但是工资高！而且听说能低价内购飞行器。”

　　“那玩意有啥用处，政府不给私人开放低空航线，还得租个停车位放。”说起这个就满肚子槽点！

　　“为啥政府不给开放？”

　　李明笃笃笃地用中指的指骨敲击桌面，“噪音，飞行障碍和事故，以及车企的利益冲突。”

　　“明摆着的市场空缺、技术也够成熟，还有交通效率的优势。”林唯拍着桌子，“迟早会放开。”

　　李明眼神讳莫如深，往后仰靠在椅子上，“威棣不想。”

　　林唯和洪妩对视一眼，“为啥？”

　　李明双手扣成塔状，大拇指互相摩擦，“不知道。”

　　“不想说，算了。”林唯不在意到。

　　李明急了，“不是不想说！”

　　“那就说，这还有啥好保密的？我和洪妩嘴巴紧着呢！”

　　李明迟疑了片刻，“我刚说了，车企的利益冲突。廖董的老婆，四大车企的龙头千金，他俩夫妇持有龙头车企百分之五十以上的股份，每年上亿分红。”

　　“我知道了，利益冲突！”洪妩恍然道。

　　林唯给了她个’用你说’的眼神，“没人去动这块奶酪？”

　　李明笑了，“谁敢？”

　　“但是，上次徐总让你去申请二三线城市的航线——”想到当时闹的不愉快，洪妩说话都带着小心翼翼。

　　“拓宽航线，谁不想？”李明反问到，“威棣集团每年卖出去的低空飞行器，百分之九十是医院采购的！但是只允许市内紧急医疗事故使用。城市和城市之间的航线跟航空公司的模式一样，定点起飞定点降落，还只批准了五千条。”他张开五指，“五千条什么概念？没个卵用！飞机一架多少钱？咱们飞行器一台卖多少钱？这价差，就跟顶配跑车和义乌小商品的价格差距！”

　　“那咋整？”林唯让开座，让服务员上炭火烤鱼。

　　一句话把李明搞应激，“我知道咋整我搁这当你师傅？我自个去跑市场，拿威棣的销售激励，早成亿万富翁实现财富自由回家放牛了！”

　　“哦，一头牛多少钱？”

　　“几千上万都有，看什么品种的牛——”

　　话题说偏就偏，比龙卷风还不靠谱，洪妩默默夹了一筷子鱼腹。

　　“能吃了？”林唯瞪了一眼洪妩的筷子。

　　“小姐姐刚说鱼是熟的！”洪妩吸了一口嫩滑的鱼肉，就见林唯和李明风卷残云，把完整的还没煮开的烤鱼大半扒拉到自己碗里，“但是，”她话还没说完呢，“现在吃还不入味。”

　　李明瞅瞅碗里白花花的鱼肉，端起倒回锅里，夹起最上面绿油油的香菜，掩耳盗铃式盖住鱼肉。

　　“还倒回锅里，恶不恶心啊你！”林唯嫌弃到，用勺子刮走最上面一层红油，舀了两勺汤汁，浇到碗里的鱼肉上。

　　一顿饭，一边用餐一边传授如何当一名王牌销售运营。

　　“像你们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刚开始总是顾虑这顾虑那的，明明长了一张好脸，可脸皮薄，被人拒绝个一次两次三次的就泪眼汪汪——”

　　“徐美人一开始也这样吗？”洪妩忍不住好奇。

　　李明垂下眉眼，盯着鱼骨周边咕噜咕噜沸腾的浓汤，“也是，她运气不好，一开始遇到的客户，动手动脚的，她还哭鼻子了。”

　　“徐美人哭鼻子！”洪妩难以想象那画面。

　　“她跟我都是草根出生，但是她命好。”李明颇有几分不得志地摇了摇头，竖起三个手指，“老子当年要不是脸皮太薄，羞耻心太强，这会当个老白脸吃香喝辣的也行啊！”

　　“得了吧你！”林唯一巴掌把他拍醒，“遇到那种嫌贫爱富的挖你老底的还差不多。就你这年薪，咱集团有多少眼红的？”

　　“也是。”李明见好就收，“现在还能拿着高薪不干活，可不是美滋滋！”说完摸了摸口袋，掏出烟盒，“烟瘾犯了，我出去抽两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