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只憨憨》七月楝

15、第 15 章

　　凌晨一点才睡下，五点半起床，洪妩整个人都是懵的，梦游一般地洗漱完。

　　踏出楼道时，天还是蒙蒙亮的，不过走了几步路，天边金光绽放，整个世界仿佛在一瞬间变得明亮清晰起来，就连吸入鼻腔的空气都带着薄荷般清新的白雾。

　　路边的早餐车挨着人行道，紧紧挨挨的，一摊连着一摊，有包子、煎饼还有热豆花，玲琅满目。

　　洪妩忍不住买了两个包子，结果，因为这两个包子，王大妈念了她两小时。

　　“公司有福利，早上八点前上班或者晚上八点后下班的，包一餐免费的早餐或者宵夜！你这败家孩子！外面买这包子五块钱一个，咱们食堂的大肉包才一块钱。你今天上的早班，就算吃下十个，一分钱也不用掏，白瞎这十块钱。”

　　因着王大妈的念叨，洪妩把买的包子放在茶水间的冰箱里，到食堂买了俩大肉包，咬了一口，皮薄馅厚，好吃得不顾热腾的包子烫嘴，几大口吃完。

　　“亏了亏了，咱们食堂的包子这么好吃！”

　　王大妈一口气吃了三个大肉包，“吃亏当福气，下次别再吃亏了。吃完跟我上十楼，今天带你搞十楼的清洁工作。”

　　洪妩一手包子一碗豆浆，偏头问，“十楼是哪个部门？”

　　“销售运营部！”

　　十楼的气氛很和谐，开放式的办公区，衣着精致的销售精英每人独享一个宽敞的工位，两米宽的拐角办公桌，还配套了午休床位。洪妩目光羡艳，要是她有这么一个工位，完全可以把工位当家了。

　　王大妈带着她绕了一圈，“工位不用打扫，所有垃圾及时收走，特别是湿垃圾。地面要整洁，茶水间的茶、咖啡和牛奶要随时补充上，洗手台的台面上不能看到明显的水渍——”

　　洪妩用心记着，然而王大妈却分了神。

　　“徐总好！”

　　“早上好。”

　　由远及近的招呼声，王大妈脸上已经盘上了殷勤的笑容，“徐总监早！”

　　“早，今儿怎么是你负责十楼了？”

　　“来了新人，挺靠谱的小姑娘，想着培养培养，放您这层。”

　　听到王大妈介绍自己，洪妩回头，视线对上一个高挑明艳的风情大美人，连忙打招呼：“徐总监好，我是清洁部新来的洪妩。”

　　徐沅打量她稚嫩的脸庞，“瞧着还小，毕业了？”

　　洪妩敛下眉眼，“还没，高中毕业，大学辍学。”

　　“哪个学校的？”

　　“S大。”

　　徐沅来了兴致，“名牌大学呀，怎么辍学了？”

　　洪妩捏紧自己的虎口，莫名有些紧张，“想验证一下，没有大学学历能不能挣到钱。”

　　徐沅风情万种的眼尾挑起，“所以，你有答案了吗？”

　　洪妩诚实地摇摇头，“如你看见的，我现在刚找到一份薪资待遇还不错的清洁工工作。”

　　莫名的愉悦涌上心头，徐沅被逗笑了，“确实是还不错。”她看向王大妈，“你知道我这的规矩，别拿楼上那套吓唬阿妩。”

　　王大妈连忙应承，“都按你的规矩来。”

　　“行，好好干。”

　　洪妩目送徐沅优美的背影拐进角落的销售总监办公室，磨砂玻璃门阖上，才收回视线。片刻前徐总监的一颦一笑更为生动的在脑海中重复播放，挑动着心弦。都说繁华迷人眼，美色的繁华原来还能这般让人震撼。

　　“——你到底听没听见我跟你说了啥？徐美人夸你两句，人就飘了！这么不经事我可不敢把你放在十楼这。”

　　洪妩回过神来就接收到王大妈气急败坏的指责声，连忙道歉，“徐美人太美了！不好意思啊王大妈，我走神了！”

　　王大妈叹了一口气，把抹布塞到她手里，“第一次都这样，也不怪你，但是你得尽快脱敏。干活吧！”

　　“好咧！”

　　洪妩认真地把茶水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抹干净。

　　“瞧你这干活，还算利落。”王大妈拉开椅子，肥胖的屁股塞进椅子里，招呼洪妩，“坐下，我给你说说徐美人的规矩。”

　　“是！”洪妩拉开椅子，坐在她对面，两人中间隔着一米来宽的原木桌面。

　　王大妈指着洗手台旁顶天立地的双开门大冰箱和一体式储物柜，还有台面上的咖啡奶茶一体机，“按规矩，咱们这些清洁工是不能动各个部门自备的这些吃的喝的的，但是徐美人不把你当外人，以后你负责十楼的清洁，想吃想喝都能随便拿。但是！”王大妈绷紧脸，“不能贪！切记！”

　　“是！”洪妩连连点头。

　　“咱们虽然是清洁工，但是也得有骨气，腰杆子挺直。”

　　“是。”

　　“我也提醒你，”王大妈神秘兮兮地伸长脖子，越过大半桌面，圆饼脸凑到洪妩面前，眼神直溜溜的，“在威棣集团有一句话，宁愿得罪二十八楼也不能得罪十楼和十五楼。”

　　“啊？”洪妩脑袋转了一圈，“二十八楼不是廖董？”

　　王大妈退回椅子上，“廖董肯定是咱们这些小啰啰得罪不起的，但是，冒犯了徐美人和汤总，后果更严重。”

　　“汤总和徐美人，瞧着挺平易近人的。”

　　王大妈摇摇头，“你不懂，拥趸者知不知道？这两位就是威棣的信念。”

　　“那太子爷呢？能冒犯吗？”

　　王大妈脸色僵住，赶苍蝇式的摆摆手，“你可千万别往他面前凑，那爷得罪不起，一凑一个准，他瞧你不顺眼都能把你炒了。”

　　有过前几次经验，洪妩对王大妈的话深表认同，也发自内心觉得，打个工真难呀！

　　“该跟你说的都说了，你认真干，干得好年终给你多发点。”王大妈以一张大馅饼结束谈话，站起身，椅子两边的扶手卡着大屁股跟着离地，她双手按住椅子扶手，用了点力气才挣开。

　　从茶水间出来，所有工位都空了。

　　“人都去哪了？”洪妩疑惑道。

　　“开早会去了。”王大妈见怪不怪，指了指1001会议室的方向，“那！”

　　趁着销售运营部的人开早会的时间，洪妩收垃圾的速度很快，工位旁的便捷垃圾桶和垃圾桶旁的早餐袋，通通丢进她的垃圾推车里。

　　十点半，会议结束，面色不虞的徐美人率先走出会议室，回了办公室。

　　散会的人一排溜地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工位。

　　“会议室得收拾一下。”徐美人的助理林晓莹站在会议室门口喊了洪妩一声，就脚步匆匆地回了总监门口的工位。

　　在拐角处等着人都出来后，洪妩才推动推车到会议室门口，却见里面还有两个人，她敲了敲玻璃门，“我收拾一下会议室。”

　　“进来吧。”戴着黑镜框的胖子阖上笔记本电脑站起身。

　　另一个是个瘦高个，沉着脸，“目前国内做低空经济的都卡在航线上，政府管得紧谁都没办法。整个威棣集团都知道汤总家是混政界的，背景强，徐总不抱汤家大腿，反而把这难题落到你和我头上来，这明摆着就是为难人。”

　　“徐总说的也没错，不管是政府关系还是客户关系，是公司的事，跟汤总的家事背景扯不上关系——”

　　“没关系？”瘦高个拔高了音量，愤慨道：“五年前民航局只给威棣批三百条航线，最后还不是汤家动了关系，才从三百条变成五千条，现在五千条只能覆盖省会和一线城市，剩下二线和三线想开拓市场，就得申请到航线。这任务塞给我俩，你觉得合理吗？”

　　“徐总的意思是让咱俩当前排兵——”

　　“我要是有这本事能搞到航线，还用在这受窝囊气？”

　　“你也别急，徐总这么说了，咱们就去探探虚实，回来就说搞不定就行。跟政府打交道向来是公共关系部门的事，咱们销售运营部出面不合适，干得好是抢人功劳，干不好要被人看笑话。”

　　“是呀！徐沅的脑子进水才想一出是一出！”

　　“嘘！”胖子捂住瘦高个的嘴，瞅了低头收拾会议桌上垃圾的洪妩一眼。

　　“说好了，只是出去探一圈，回来就说搞不定。”瘦高个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议室。

　　洪妩把桌面用过的纸杯收拢在一块，把剩在被子里的液体都倒进容量大的纸杯里，空纸杯由大到小叠成一柱，再丢进垃圾推车里。

　　“我的梵高星空杯呢？”回到工位的瘦高个找了一圈，没找到，气急败坏道：“我早上五点去排队领的！谁拿了我的？”

　　做他旁边工位的胖子扶额，不得不站起身，“你放哪了？”

　　“我能放哪？就放在工位上！那玩意有钱买不着，肯定是被识货的人偷了！”

　　“瞎说什么，办公室哪里有人敢偷东西？你再找找。”

　　“真不见了！”瘦高个乱七八糟地翻了一遍工位。

　　“确实没有，”胖子帮他找了一圈，“你再想想，开会前你匆匆茫茫放哪了？”

　　“还能放哪——我放这了！”瘦高个灵光一闪，踩了踩脚下的地毯。

　　“就放地上？”

　　“当时着急开会，我就放地上，抱了电脑就进去开会去了。”

　　“是不是被当垃圾收走了？”

　　瘦高个差点没跳起来，“怎么能被当成垃圾！”

　　“你是杯子直接放地上？还是有包装？”

　　“装在麦当劳的纸袋子里。”

　　胖子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瘦高个气冲冲地朝洪妩走过去，“你是不是把我工位旁的纸袋子收走了？”

　　洪妩被他吓了一跳，“你，你坐哪？”

　　“那！”瘦高个隔空一指。

　　洪妩缩了缩肩膀，“好像是收走了一个纸袋子，在垃圾桶旁边，”她眼神飘忽地拨了拨垃圾推车里刚收的垃圾，“是什么样的纸袋子呀？”

　　“麦当劳的！”瘦高个双手交叉，居高临下盯着洪妩，“你知不知道我里面装的东西很贵？有价无市？就你几块钱工资，赔得起吗？”

　　“我，垃圾都还在这，我还没丢。”洪妩低头埋进垃圾推车里，一个一个地扒拉麦当劳的纸袋子，“找，找到了！”她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高兴地举起来，袋子外面被咖啡液淋湿了，她扒拉开袋口，取出一个星空画的塑料杯，插着一根彩色的吸管，问他：“是不是这个？”

　　瘦高个嫌弃地退了一步，“是，但是它已经脏了，我不想要了，你赔我一个一模一样的。”

　　“可是，它还好好的。”

　　瘦高个强调道：“我说了，它脏了！”

　　“哪里脏了？”洪妩有些生气，这人肯定是在故意的。

　　“呐！”手指指着沾了一滴咖啡液的杯壁。

　　“这个擦一擦就干净了。”洪妩指腹一抹，“干净了。”

　　“你把它丢进垃圾桶，我不想要了，你赔钱！”

　　“你怎么不讲道理！”

　　“我现在就是在跟你讲道理，不然我直接投诉你。”

　　才第二天上班的洪妩泄气道：“你说说，要怎么个赔法？”

　　瘦高个拿出手机，翻出二手市场的价格，“按这个价钱赔。”

　　“688？就一个杯子要688？”

　　“现在值688，过几天还得涨，我吃点亏，你赔我688就行。”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框我？你买多少钱？我按原价陪你。”

　　“这是我抢的，限量款！”

　　两人掰扯了半天，瘦高个威胁到，“不赔是吧，那我投诉你。”

　　“你！”洪妩气急，内心暴躁，做了下深呼吸，“这杯子要真像你说的这么值钱，我挂六百，应该有人抢，只要今天或者明天有人买了，我赔你七百！要是一周之内有人买，我陪你六百八，超过一周还卖不出去，这杯子还你，另外我再赔你五十块。”

　　“行！不用明天，我打包票，今天就能卖出去！”瘦高个拍了拍胸膛。

　　洪妩当着瘦高个的面挂二手市场上，还花了金币做了推广。

　　“傻子！”

　　中午吃午饭的时候，洪妩义愤填膺地说完，林唯直接一巴掌拍她头上，“你直接给他两拳，让他投诉去。什么玩意？还要你赔他钱！”

　　洪妩抱头抱怨：“赔他一百或者五十，总好过掏六百多买一个破杯子吧！”她已经穷得叮铃当了，还背得一直筑债台。

　　“星空杯确实值这个钱。”陈然晃了晃手机，“你把链接下了，我帮你出，我朋友圈有人出一千在收。”

　　“真的？”洪妩难以置信。

　　“呐。”陈然给她看朋友圈，三个小时前发的朋友圈，“我帮你砍砍价。”漂亮的手指飞快打字。

　　“砍价？”洪妩没听明白，卑微道：“最好不要低于六百。”

　　“成了！”陈然放下手机，“她出价一千五。”拿起筷子，继续吃她们三的拼好饭，一人点一道菜，拼一桌。

　　“什么！一千五！”

　　有消息弹出来，陈然点了两下手机屏幕，“钱转你了，记得找个好看点的礼盒包装一下，晚上她来拿。”

　　“啊！好！”洪妩收下钱，转了七百给瘦高个，看着余额里剩下的八百，觉得有些烫手，“这八百块，我放资金袋里当清洁费。”

　　“谁差你这八百。”林唯说道，“你自个留着。”

　　“也算是因祸得福。”陈然笑着说道。

　　心里美滋滋的洪妩赶紧把链接下掉，“谢谢。”

　　威棣集团的午休氛围很浓，饭点一过，四面八方的遮光帘垂落到地面，灯管一关，宛如暗夜。

　　洪妩缩在茶水间，蹑手蹑脚地打着手机闪光灯，抹干洗手台的水渍。

　　“中午就在这休息？”

　　轻柔的女声，洪妩只辨认出来人的轮廓，连忙站起身，拘谨躬身道：“徐总！”

　　“我又不会吃了你，紧张什么？”徐沅走到饮水机前。

　　咚咚的水流声停歇时，洪妩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徐总还没午休呢？”

　　徐沅抿了一小口，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准备歇会，你跟我来。”

　　洪妩鬼鬼祟祟地跟在她身后，随她走到她的办公室前，指着最后一排工位，“第三个工位没人用，你中午可以在那休息。”

　　“不不不。”洪妩连忙摆手，“我不用休息。”

　　“其他同事需要安静休息，你以后在十楼打扫，午休时间跟我们的作息来。”

　　“谢谢徐总！”洪妩忙道谢。

　　“去吧。”

　　躺在工位的午休床上，四舍五入就等于她拥有了这个工位，虽然只是暂时的。

　　身下皮质的床垫，不管是躺下还是坐着都很舒服，可惜差了个枕头。洪妩曲起手臂垫在脑后，隔板围起来的半封闭空间，此起彼伏的呼噜声清晰灌入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