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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锦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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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静的夜晚,寂静的竹林,月华如练,把寂静洗成了寂寞,我坐在被月光染成银白的大石头上,静静地聆听竹林深处那个竹仙一般的人与大自然的和弦之音。
在这之前,我一直以为洞箫这种乐器只是适合用来倾诉悲伤的。我难得会听一听古典音乐,不过听来听去也就是那么几首带着淡淡感伤的笛箫合奏曲和埙声,而且往往会觉得不耐烦而半路换歌。
这箫声没有任何乐器的伴奏,就算有,那也是树涛浩瀚,山风呜鸣。寂静得寂寞的夜晚,明月来相照,连小小的虫鸣也无处可找,我第一次真正听到了箫声,仿佛被明月清风送上了冷空,看见无边无际的竹海汹涌着叶的波涛,竹是清高傲人的生物,嫦娥用失去了爱情的冰冷目光注视着它,它也会回她一个无尘的笑颜。我不懂音乐,但也感觉得到这空灵的箫音中的无悲无欢无离无合。
那个人,真是如同竹仙一般呀,断了凡根,离了红尘。
我一个人胡思乱想了许久,那箫声停了,青绿色的身影一点一点放大,由模糊变得清晰,那个人终于在我轻度近视的眼中逐渐清晰了,月凉如水,抚摸着他却是那么柔软,我轻轻的赞叹,上天真是赐予了他一副好相貌,他浅浅的笑着,狭长的双目中墨色沉沉,在那深处却又闪耀着星辰,单薄的唇角仅一个笑笑的弧度,便似乎能将那寒冷了千秋岁月的月光也温暖。那真是好看,完全符合东方人的一切审美观。然而他却并不是如春风般的温柔,也并非是春雨湿润的暖玉,他的温润,他的温柔,是高高在上的神祗,无关风月,只落英千里,缤纷九州。
“又在想什么,我们该走了。”他含笑把我从对他容貌的迷离中惊醒,看得出来,他是早已习惯了别人看他时的不一样的神情。
我却觉得有些羞赧,几乎是跳着从石头上起来:“什么,哦……走吧,走吧!”,耳朵大概是红了,可叹都说月球是一颗死去的星球,它反射的光是冷的,但它却怎么也无法将它冷却。
他依然柔和地笑笑,转身便走,我拍了拍其实应该没有尘土的裙摆,不敢逗留,紧紧地跟了上去。他走在前面距我两米左右的地方,步子沉稳无声,我快步追赶着,借着月光,踩着他被竹叶切碎的的影子,习惯着他的可望而不可即,略微自卑着自己的庸俗。
我并不是一个自卑的人,只是因为他的至高的存在,所以才黯然。
当我们走出那到处暗藏杀机的竹林时,月已上中天。匆匆洗漱,洗不去倦意与疲惫,回到是属于自己的小屋,倒头便睡,只是月光太皎洁,我分明很困乏,却依然走不进梦乡。
我仰面躺在床上,床边有窗,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但我不必举头便可看见明月,也无需低头,闭上眼就满满的都是对家的思恋。
半月前,在晚自修下课回寝室的路上意外地发现今晚居然出现了双星伴月的天文奇观,兴许是兴奋过了头,一个不留神就往地上栽去,但却没有意料中的疼痛,更不是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是一片陌生的星空,以及一片怎么走也走不出去的竹林——我就这样连人带包的跌入了一个异样的时空,跌入了一个原本只属于一个人避世的天地,在那个洒满了银色月光的夜里,在那块总是被月光洗的莹白的大石头上,我听见了箫声,看见了一个满满的都是两朝遗风的人,然后认识了他,左游,竹仙一般的神的存在。
我认识左游已经半个月了,但我认识他,只有左游二字。他从未问过我是谁,从何处来,要干什么,只是很温和地告诉我他的名字以及我脚下的这片土地,云蒙山,瀚海竹林。我对他的了解,仅限于此。
左游收留了算是流离失所的我。他很温柔,这仿佛是他的习惯,一种悲天悯人的态度。他一直一个人住,现在加上一个我,有时会有一个年纪的七八岁左右的小男孩子跑来找他——我一直很纳闷他是怎么闯进来的。这个小男孩生的很漂亮,每次来都想小鸡一样缠着左游,左游叫他小桑榆,他叫左游小叔叔,我曾经试着向这个小男孩示好,但他一样漠视我,不是左游的方式,更加的明显,让人一看就能够明白。
想到这,我的心中总会涌上酸意,我是女生,而且是一个一直优秀着的女生,自尊心被这样打压,说不高兴是绝对的。
就这样叹了口气,用手遮住了双眼,想象老妈的唠叨的神情,老爸恼怒说我懒时的模样,老妈洋洋得意的笑靥,老爸期待我赞美他菜谱上的新创意时的不自在……轻轻笑开,驱散了所有的意象,大脑里瞬间黑屏,然后蓦地看见妈妈笑着让我帮她拔下一根从头白到尾的发丝,仔仔细细地打了个结,说着这样白头发就可以没了,但是,年轻真的已经在她的脸上逝去,此生不再,这四个字像冰凌一样尖锐地刺痛心底,然后一点一点地融化,融入我的血液,随后这疼痛延展至四肢百骸,我忍不住轻颤,学习一根洁白无暇的羽毛,在风中颤抖着下沉入心中的死海。再叹,觉得仿佛已是比天人永隔更遥远的距离。
我在迷蒙中堕入黑暗,在黑暗中等待下一个天亮。
这里是云蒙山的深处,听说外面的世界看这里是终年氤氲着彩虹一样美丽的水雾。我不曾见到那美丽的水雾,但我却每天都感受着这里每一个黎明的静谧。鸟鸣是偶尔才有的,三两声呻吟以后就再也听不见什么了。
我推开门,看见左游像空气一样坐在院子里,优雅而缓慢地喝着粥,他似乎很早的时候就会起来做饭,我不喜欢一直这么清淡的吃食,但是我不会用那个比奶奶家的瓷砖灶还要老式的厨房,而他也没有认为我可以帮他,于是,我是完完整整地吃了半个月的白食。
“早上好!”我打了声招呼,端起略微单薄的粥,大口大口地囫囵吞下,完全没有羞愧的感觉,或许与一个高雅的人待的久了,自己的粗俗也会变得微不足道。等我解决完全部,左游依然在继续一开始我所看到的动作,他斜着身子朝着竹林,专注地看着一个地方,露出一个微笑来,那个微笑让我以为他仿佛找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因为那双眼睛就像雾夜里的北极星一样闪耀,不至于让人迷失了方向。
竹林里传来细微的声响,窸窸窣窣,簌簌窸窸,并不像是平常的风声。我疑惑的望向左游的侧脸,而他却只是把脸上的笑一点一点淡了下去,他摆摆手,是在告诉我没事,但是谁会信呢,又但是我为什么不信呢,跑回房间,我拿了数学讲义,带上计算器三角板和笔袋,重新回到院子里,左游却像一阵风似的没了踪影,他从来都是如此,我忽略掉心底的一点点异样的不安,坐回原来的位子,靠着做数学题打发时间。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直到我的背脊被太阳渐渐晒热,左游突然从书房里出来了,一身白袍,一根白玉簪,正是君子如玉的模样,也是他难得正式的穿戴,我惊艳诧异地直看向他,傻了一样,他取出腰间的萧,白色的箫身莹然,墨色的竹纹深深,他面向竹林,临风而奏箫。
我又是许久才回过神来,用力的眨眨眼,注意力回到讲义上来,一时间居然茅塞顿开,昨天想得头痛的题目现在一下子变得思路清晰可见,兴奋的感觉一下子全部涌现,我开心的欢呼一声,埋头一步步写下形成在脑海中的解题思路步骤,一时间把一切都抛至到了九霄云外,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专注于数学,许久不曾有过的专注感与成就感让我整个人由内而外的愉悦起来。
“你干嘛呢?”我凝在题前的视线中出现了一只小手,我不及反应,题目已经被那小手的主人一把抢过,散在桌上的一只2B铅笔也在同一时间被人拿走,我怒,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恼火的呢,“啪”的把手里的水笔一放,撑着桌子站起,朝着罪魁祸首怒目而视:“把东西还我!”
小桑榆的脸上带着我所讨厌的皮笑,目光挑衅地看着我,之后又瞄了几眼他所完全看不懂的数学讲义,不屑的道:“我当是什么,一纸的鬼画符,连字也不识一个的粗人罢了,木姐姐,她连给你提鞋都不配!”
我本来就已经生气,而他的这番话更是严重刺激到了我,想我从幼儿班开始读书直到现在高二也是读了十几年课本的人了,现在竟然被一个我讨厌的人说成是“大字不是一个”的“粗人”,胸中的一口浊气更甚,想也不想便驳斥了回去:“你这小鬼懂什么,小小年纪就这么目中无人,有那么没有教养,哼,没文化的小屁孩,你知道你手里的鬼画符是什么吗,数学题,数学知道吗,以为自己会几句之乎者也就很了不起吗,你说说为什么一年有三百六十五天,为什么一天有二十四个小时吗?别用什么神话传说来胡扯,这都是科学,科学你知道吗,你说我没文化,大字不识一个,可是在我看来,你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文盲,连计算机二进制语言都不懂的笨蛋!小鬼,告诉你,姐姐我看的字比你吃的饭还多!”
从前被他惹出的不满原本一直积压在心里,今天却如同洪水一般冲破了堤坝瞬间倾泻而出,淹没了我一直苦苦维持的理智,滔天地涌向那个一直目中无人的小男孩。
我气呼呼地瞪着小桑榆,他早已被我的话惊得呆在了原地,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发泄完后的我渐渐平稳了刚刚起伏不定的胸口,冷冷地从他手中夺回了数学讲义与铅笔,转身正想收拾东西,却意外地差点撞上了一个陌生人的背,一股陌生但却好闻的香味沁入心脾,我诧异的后退了几步,终于看清是那是一个紫袍的男人,他长的很好看,此时正低头研究着我铺摊在桌子上的数学笔记,我更加奇怪了,终于想起环顾四周,却见左游右手执箫,已然不在吹奏,浅笑着看着我们,小桑榆则是仍旧处在呆楞当中,而在我不远处,一位很明显可以看出是女扮男装绝代佳人也怔怔地盯着我,眉间妩媚而不失英气,凤眸如水,却是怅然若失的神情,让我在惊艳之余多了层疑惑不解。
正在此时,那一直在低头研究我数学笔记的男人突然抬起头,目光坚毅而充满敬意地看着我,微微漾开一个笑,对我说道:“先生有经天纬地之才,方才小友左桑言语多有不敬,还望先生海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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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经天纬地之才?。。。。。。小友左桑?”我嘴角抽动,华丽丽地被雷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