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沐晓岚

7、足疗(1)

　　乌黑的夜色。
　　一片红光在天空炸开。
　　红光处，一栋木屋在大火中挣扎。火光中一个女孩拼命地奔跑，却被火光无情地席卷。
　　……
　　“啊……”
　　一声轻呼。
　　床上的草珊猛地睁开双眼，喘着粗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那道伤疤，半天回不过神来。
　　待她渐渐看清了天花板，原来在房间里啊。刚刚是场梦啊，呼，吓坏了……
　　漆黑中草珊四处摸了摸，抓到了手机，一按，哎，才四点半啊。
　　草珊一甩手，把手机放回了原处，跟天花板大眼瞪小眼，慢慢有些倦了，便闭上了眼睛，然后……然后……然后睡不着了。
　　草珊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头，调整了一下枕头的高度，又试图进入梦乡……过了一会儿，她又翻了个身，调整了下睡姿，又尝试进入梦乡……然后……然后……果然还是没睡着。
　　啊，凌晨四点半外加做了噩梦什么的最难睡了！
　　草珊一抬双脚，一个仰卧起坐，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拧开台灯。
　　昏黄的灯光下，草珊感到心中镇定多了。
　　她抱着双膝，全身蜷缩在被窝里，发了很久的呆。
　　“哎——”草珊常常地吁了口气，把手从被子里抽了出来，抚弄了下被子，无意中，目光落到了床头那本书上。
　　哎呀，都忘了看了。草珊急急忙忙地拿起那本书，翻看。
　　那是一本介绍足部穴位的书，草珊回家收拾行李那天顺路买下来的，一直都忘了要看。
　　草珊翻着书，吃力地读着：“涌泉穴……主治疾病……神经衰弱……倦怠感……失眠…… 寻找方法……取穴时……可采用正坐或仰卧……跷足的姿势……”
　　草珊边读着，边翘起了脚，用右手在左脚底摸索着：“在足前部凹陷处……第二、三趾缝纹头端与足跟连线的前三分之一处……第二、三趾缝……三分之一处……”
　　她左手放下书，把左脚凑近眼睛，仔细地在脚底揉捏着：“三分之一……啊……好痛……”不小心用力过头了，草珊张着嘴，甩着疼痛的手指：明明是捏脚啊，为什么手会这么疼啊，呜，这不科学……

　　草珊对照着书本，按压着脚底，不知不觉间，窗外的天空一点一点由黑变灰，又灰转白。
　　“滴滴滴滴滴……”
　　草珊被这突然的响声震了一震，猛地挺直了腰板，手上的脚因为突然被提溜起来，差点扭伤了。脚抗议性地疼起来，她顾不上脚上的疼痛，龇牙咧嘴地找到了手机：呼，时间到了，该准备准备，去叫国王陛下上朝……呃……不对，叫国王陛下上学了。
　　她迷迷糊糊地穿好衣服，打了个哈欠，糟糕，睡眠不足，果然头重脚轻。晕晕乎乎地打开房门，看到门外的情形，草珊整个人都被吓清醒了：我的天啊，这是打哪儿冒出了这么些个西装笔挺，腰里不知别着什么东西的黑衣人的？啊，那边那个黑衣人的魔镜朝着我这个方向啊，他……他……他是在看我吧？啊……
　　草珊一哆嗦，刚想关上门，躲回房间，门，被卡住了，离她最近的那个黑衣人用脚卡住的。
　　“嘶——”草珊看着他被夹住的脚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天，不疼么？他怎么能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还没心疼完他的脚，他身后一群的黑衣人，便呼啦啦无声无息地推开门，布满了她的房间，四处东翻西翻。
　　“你……你……们……”草珊莫名其妙地张望着四周，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儿。
　　“小姐，你别紧张。”其中一个黑衣人礼貌地对她说，“我叫赵峰，是连少爷的保镖，现在在例行检查。你别着急，一会儿就好了。”
　　“保……保镖？……”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真的真的是有保镖的啊？草珊想着，目瞪口呆地傻看着赵峰。完全没注意到，她的房间已经被翻得乱七八糟。
　　正在这时，王叔走了进来，看到草珊完全回不过神的样子，有些生气地质问道：“赵峰，我不是跟你说过，你们进房间之前必须要先跟她说清楚么？她胆子小，会被你们吓着的。”
　　“王叔，真是对不起。”赵峰赔笑道，“我们这不也是着急么？少爷上学的时间快到了不是？”
　　“真是的，草珊可是个女孩子。”
　　草珊感激地望了王叔一眼，垂下了头，虽然她还是弄明白眼前到底是怎么个状况，但是她本能地觉着王叔是在维护她的。
　　“草珊没事的。”王叔站到了草珊面前，“这是赵峰，以后负责少爷的安全工作，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的。”
　　“嗯……”草珊谦卑地应道。
　　“草珊小姐，这是我的名片。”赵峰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了一张卡片，递给了草珊。
　　她紧绷着身体，双手捏住了名片，不知道该把它放哪里好。
　　“少爷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草珊小姐可以直接联系我。”赵峰看着她僵硬的动作，便把声音放得很轻，不紧不慢地说，“当然，如果草珊小姐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赵峰也愿意效劳。”
　　“嗯……好……”这人好像挺好说话的。草珊僵直的身子，变稍微松弛了些。
　　“好了，草珊的联系方式我一会儿会跟家里所有人的联系方式一起整理给你们的，别闲话了，草珊，快去叫少爷起床，要迟到了。”王叔善意地提醒着。
　　草珊一听，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了起来：“嗯……好……我……”话还未说完，她已经跑向了启风的房间。

　　***************

　　王叔最近的心情有那么些焦虑，主要是因为他家这位神奇的少爷的。尤其是现在出现在他眼前的状况让他觉得，有那么些个……怎么形容呢？……有那么些个诡异：
　　草珊正努力地把土豆与它的皮分离开来——简单来说就是削土豆皮，不过这件简单的事她却做得异常认真。她非常用力地用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紧了土豆，生怕它会趁机跑掉，右手轻轻地用小刀划着，生怕把它割伤似的，上齿咬着下嘴唇。认真得让人费解。
　　但是，启风却在她身后饶有兴致地围观着——当然，她不知道，如果她知道启风一直这么打量着她做事，非紧张得割到手指头不可。
　　启风最近一直带着一种近乎诡异的好奇态度偷偷地看着草珊做所有的事情——呃，你没有看错，是好奇，不是喜欢、讨厌等等别的情绪，以王叔四十年的生活经验向你保证，启风欣赏……啊，不，启风观赏……啊，不，启风研究草珊的眼光绝对像是人类第一次看到螃蟹似的好奇。
　　虽然这孩子笨了点，傻了点，做事毛手毛脚了一点，长得还有那么点……吓人……但是也不至于能有什么研究价值吧？少爷这是怎么了？王叔思考了很久依然无法理解启风到底是怎么想的，虽然一开始启风同意把草珊留下这事儿就让他觉得有些吃惊，但是他一直以为是潜江用什么方式说服了启风。不过现在看来，启风倒不像是被说服的，倒似乎是启风在百无聊赖间终于找到了一个研究对象，于是就把她留在身边，一天到晚恨不得把她切片放到显微镜底下仔细观察。
　　最最诡异的莫过于赵峰。
　　好吧，虽然王叔知道他是少爷的保镖，虽然王叔知道保镖就是一天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的，虽然王叔老了，但是他真的真的知道什么叫做保镖的。但是，赵峰这个保镖也太敬业了吧。别的保镖都是每天轮班的，他倒好，一天到晚也不见他有个休息的时间。似乎每天都保持着一种很警戒的状态、很紧张地竖起耳朵四处张望着。
　　比如现在，一个明亮的房间里，一个人穿着正装严肃地站在那里已经觉得够别扭了，还要再室内戴着墨镜。
　　王叔叹了口气，别乱想了，主人家的事儿，自己还是少瞎操心比较好。
　　草珊终于把土豆削完，洗好了。
　　哈，最近做事熟练多了，出错的概率越来越少了。草珊很开心地活动着手脚。
　　启风若无其事地随手拿起了一本杂志翻开看着。
　　草珊回过头时，启风正认真地翻着一本商务杂志，赵峰依然一脸忠诚地警戒着四周。王叔正抬脚准备去忙自己的事儿。
　　“王……王……”
　　王叔回过头：“怎么了？”草珊在这里久了，大家也习惯了听她断断续续无法完整的语言。她说个大概，大家也都大致能明白她想表达什么了。
　　“那个……那个……”草珊抿了抿嘴角，用眼角的余光悄悄扫了一眼启风，见他没有要走的样子，便有些不敢说话。
　　“怎么不说话？”王叔倒是没太注意，草珊一直是这样，无论什么事都有些冒失，很紧张。
　　“……那……那个……”草珊紧张地垂着头对手指。
　　启风却似乎完全没听到这边的对话，很平静地把杂志放回原位，自己推着轮椅，往花园的方向去了。赵峰当然很快地跟了上去。
　　草珊听到了启风的动静，偷眼看着，见他离开，心里的弦略略松弛了些：“我……我……我想……”
　　王叔用心地侧着耳朵听着：“别急，慢慢说。”
　　“想……试试……试……试着……帮……帮……少……少爷……做……做足疗……”终于说完了，草珊轻轻舒了口气，说话真是费劲啊。
　　“足疗？你？”王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草珊。
　　草珊抬起头，双眼真挚地望着王叔：“我……我……都……背……不……试……试……过了……”她边说边认真地指着自己的脚，“这……这样……对……对他……会……会……比较……好……”
　　呃，她刚刚是想说她背熟了是吧？她是想说她用自己的脚试过了是吧？王叔一脸黑线地看着草珊。家里并不是没有为启风试过足疗，但是启风不知道为什么很生气地拒绝了当时几乎所有的康复治疗，于是他的腿直到现在都站不起来。
　　“还是不要了吧。”王叔沉吟了一会儿，回答道，“足疗什么的，我去请一些专业人士来为少爷做会更好的。”
　　“嗯？……”草珊咬了咬下唇，点了点头，自己果然还是不行啊……
　　“你忙你的去吧，这件事我会安排的。放心吧。”王叔慈爱地看着草珊。
　　“嗯……”草珊应了一声，回转身，继续回厨房帮忙了。
　　王叔微笑地看着她：这孩子虽然呆呆傻傻，但是很努力也很肯学，而且待人真诚，虽然一开始见到她，总是让人生气，但是相处久了，却深深地觉得她是个好孩子……

　　王叔和草珊在屋子里商量着要给启风试试足疗的时候，启风观察者一只蜜蜂扑在一株鸡冠花上，隐隐烁烁地采着蜜。
　　赵峰在一边不知对讲机说着什么。
　　这么多天来，启风真正跟赵峰说过任何一句话。赵峰一直觉得启风这个人似乎有些倨傲。
　　王叔从房子里走了出来：“少爷？”
　　启风略回过头，王叔走到他面前：“少爷，我想，为您请一个足疗师，再试……”
　　“我说过了不用！”启风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怒气冲冲地用眼睛瞪着王叔，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王叔虽明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但是还是被启风如此巨大的反应有些回不过神来，“是，我明白了。”
　　王叔默默地转过身，摇了摇头，刚想回屋忙自己的事儿。草珊不知从屋里的哪个角落冒了出来，想冲到启风面前，风卷残云般的速度，赵峰一时没看清，懒腰把她截住。
　　草珊被赵峰拦腰抱住，脸涨得通红。赵峰一见是草珊，赶忙撒手：“草珊小姐，对不住……”
　　“没……没……没事……”草珊尴尬地回答道。
　　“草珊不在里面帮忙，毛毛躁躁地跑什么？”王叔嗔怪道。
　　“我……我……”草珊躲闪地看着启风，似乎想说些什么。
　　启风完全不理会她，继续盯着刚刚那只蜜蜂：这边这儿乱哄哄的，它倒好，还是很淡定地采蜜，挺厉害的嘛……
　　“好好说话！”王叔有些着急，他担心草珊会惹启风生气。
　　草珊被王叔这么一念，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了：“……我……我……”
　　“草珊小姐。”赵峰有些心疼她，“你别急，慢慢来，走一步，说一个字，一个字一个字来。”
　　“嗯……”草珊咬着下唇充满感激地看了赵峰一眼。
　　“来，跟我来。”赵峰的脚向前迈了一步，用眼神示意着草珊跟他学。
　　“嗯……”草珊一咬牙，学着赵峰向前迈了一步，“我。”
　　赵峰的脸上洋溢着鼓励的笑容，又向前迈了一步，向她点点头。
　　草珊也向前迈了一步：“来。”
　　赵峰很高兴地点着头，示意她继续。
　　草珊又是一步：“帮。”
　　“你。”
　　“做。”
　　“足。”
　　“疗。”
　　草珊迈出了最后一步，终于说完了。她很轻松地抬起头，一看到王叔的脸色有些变，她的身体又僵住了：我……我说错什么了么？……
　　王叔有些担忧地看着草珊，又看了看启风。
　　我来帮你做足疗。
　　她是特地来说这个的啊。
　　启风没有动，他还盯着那朵鸡冠花。那只蜜蜂已经飞走了，花依然红艳艳地开着，种子依然布满花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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