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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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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睡觉的时候,王珂忽然想起来高中一件事情。
她那个高中好像有个国际班,班上只有两个姑娘,教室在图书馆边上,只有三个老师。两个姑娘谈恋爱,在校园歌唱比赛上面合唱了一首情歌,那个时候王珂不知道,现在想起来才发现,她高中的时候,学校有好多同性谈恋爱的故事。
站军姿的时候,休息的时候,甚至是站着吃饭的时候,王珂在想以前的,现在的,将来的事情。光照在她的下巴上面,因为帽沿而只覆盖半张脸庞。王珂想起来有次她下课回家的路上,背后有个女孩声音浑厚,像男孩子一样。她留着齐肩短发,神色清冷,挎着一个白色的布料袋,和自己的朋友一起回宿舍。
好像,那个时候,学校有一对朋友特别引人注目。
一个高高瘦瘦的漂亮女同学总是和她身边那个又矮又胖,皮肤还有些黑的闺蜜一起走,闺蜜为她带饭,为她送药,随叫随到,漂亮女同学从来不和其他人来往,中午的时候,她们永远走在一起,挽着手臂去食堂。
她们是什么关系呢?王珂在想。
可是她“毕业”得太早,不知道她们后来又是什么模样。
军训基地一个宿舍十六个人,一个班的女生都在一个屋子里面。
王珂睡在靠窗的地方,她把行李箱整理好,塞进床底。
郭欢欢和其他人换位置,睡在王珂上铺。
晚上的时候,没人管他们,自从合训结束之后,大概八九点钟,集体解散之后,宿舍里面总是吵吵嚷嚷,闹哄哄的。
睡在门边的有个人叫王丝宜,好像一只行走的大喇叭,不是送东西出去,就是问别人要东西。她要么是东西带多了,要么就是没有带东西。
郭欢欢和王珂说,那两天晚上,有好多学姐来宿舍门口宣传一些军训的用品,零零碎碎的有个单子。
王珂心里面暖和着,因为游弋把东西都给她买好了。
有天晚上,她看着天上的月亮,楼下男生宿舍的灯光全部熄灭,风吹动地面上一张废纸。
王珂决定,要给游弋写一封情书。
要写什么?怎么写呢?王珂没有草稿,但是她拿上一只笔,就用基地发下来的多余的军训感言的纸开始写。
每天夜里,她花一些时间整理自己的思绪,然后落下一些笔墨。
快离开基地的时候,宿舍的人手酸腰酸,唯独精神不酸。
“今天晚上,要夜训的!”王丝宜在吃冰棍,她刚从小卖部买回来的。
“你怎么知道的?”有人问她。
王丝宜霸气地把头一甩,说:“学长说的,今天是倒数第二天,都要半夜集合,所以哈!大家今天晚上不要换衣服,不然到时候来不及的。”
有人在一边附和她,说自己也听说了这件事情。
郭欢欢从床上伸着脑袋问王珂:“欸,你一会换衣服吗?”
王珂停下手中的笔,把东西塞进枕头底下。
“晚上冷,出去的时候把衣服套上就可以了。”
“有道理。”郭欢欢说,她看了看王珂,犹豫再三又问道:“王珂,你每天都在写什么啊?写日记吗?”
王珂正在起身,她带着自己的盆,准备去洗澡。
“没有,在写信。”
“信!?什么信?写给谁的?”
“你要去洗澡吗?”王珂不想说太多。
郭欢欢刚立起来,这就又趴下去,说:“不去了,懒。”
洗澡间人多,王珂心里面有点紧张,到不是说人多,只是她不知道要把自己的眼神往哪里放。
外地来的人好像都没有感觉,光着身子在洗澡间走来走去。
王珂的脸好像被蒸汽吹得红润,她低着头,端着盆子,找着一个空间,钻了进去,然后把帘子带上。
背对着帘子洗澡,水流冲刷着身体,耳边传来叽喳的交流声。
她洗得快,几分钟就又走了。
回到宿舍的时候,恰巧灯已经熄了,每张床上都有一张被手机照亮的呆脸。
大家都偷偷带了手机,有的人另外还带了好几个充电宝。
说来好笑,男生宿舍外面还有一个付钱的充电站。
王珂不后悔自己没带手机,她现在才很有心境去想象。
半夜的时候,集合的哨声划破寂静,所有人都提前准备好了,快速地下楼了。
站在一群夜猫子里面,王珂困得很明显。
台上那位团长的讲话,王珂听不清,也不想听。
解散的时候,她还有些懵,跟着四散的人群,又回到宿舍了。
第二天一大早,所有人用那两条军绿色的袋子包好了自己的被子,开始十五公里的拉练。
路上没什么人,没什么车,大家一路走到风景区。
她们教官长得矮,比王珂还低一个脑袋多。教官站在台上说:“你们是我带的第一届,也应该是最后一届了。我都三十好几了,要退伍了。”
王珂不懂,为什么大家看上去好难过的样子。
席地而坐的时候,大家有意无意地分散成堆,王珂一个人坐着。
有人在说,哪个连队某个教官睡了谁谁谁,九连的那个武警教官是他们学校的退伍军人,是学长,文法的辅导员像神经病一样事情多,国教有个帅哥军训期间换了两个女朋友。
王珂不知道,他们说的那个高冷的女神就是她自己。
回去的路上,从铺满落叶的下坡路走,王珂不知道怎么回事,脚一打滑,摔了一大跤,从大马路,滚到了路边的沟里面。
一瞬间,周围十几二十个人全部围了过来,问她有事情没有,把她轻轻扶起来,教官走了过来,说让她坐车回去。
别人扶她的时候,她有些愣。周围人关切的眼神让她有些不自然,她摆摆手,擦擦屁股,说不用了。
她不是他们眼中的那种人,她是从毒辣太阳下面,从钢筋混泥土里面,从充满着尘土的工地走出来的人,一个摔倒而已,她不是没有经历过,哪里那么娇气,要一群人围着她转悠?
王珂把郭欢欢的手拿开,自顾自地又跟着人往前走。
回到宿舍的时候,王珂把医药箱拿出来,熟练地给自己上药。
她的脚的确有些疼痛,所幸她明天下午就回家了。
夜训的时候,教官让她在宿舍待着,次日汇报表演和阅兵仪式,王珂都“荣幸”地成为了伤病营的成员,坐在台阶上面,悠哉悠哉地看下面的人。
脚踏踩起的尘土飘洋,只有在台上才看得清楚。每一天回到宿舍洗脸的时候,王珂总是洗一手黄色的泡沫。
自己在操场的时候,总没有感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操场四边铁栏架外是郊区的楼房,不高,一栋大约三四楼的样子,有不少的楼房一看就明了是人家自己修起来的。
有栋红色砖瓦的小洋房楼顶有个很小的窗户,看上去不大实用,可能是阁楼的窗户,但是却十分可爱。
王珂以前,读小学那会,还在乡镇的希望小学里面跑的时候,她总是羡慕别人家可以自己修楼房。她那时候总想着以后自己工作之后要挣钱,然后在水泥路边上修一栋自己的楼,或许一个平层就可以,两间屋子,她想和她的朋友住一起。
要挨着路,这样去镇上的时候,搭车方便很多,或许,她们自己可以买一辆电动车,冬天的时候用缝好的挡风布盖住车的前段。她不想养猪,也不想养鸡鸭,如果可以,她希望有一个镇上的工作,或许是银行收银台的工作,或者在邮局当收发员。
那个时候,她读小学二年级,咿咿呀呀,老师好像已经六十多岁,是校长,也是老师,是炊事员,还是保安,他们一个班,也就三十多个学生,有好多人,读到五六年级,就去工厂工作了。
老师说,王珂有学习的天赋,以后可以去大城市读书。妈妈让她找个有钱的男人,这样家里就不用再给她拿钱,她还可以帮扶弟弟。
“一家人,都是亲人,互帮互助,是应该的。”
遇见舅舅,已经是后来的事情了,或者说,舅舅从一年一见面的亲戚变成那个真正走进王珂心里面的老师,已经是好几年之后的事情了。
从大山里面走向城市,从那些破土烂瓦的泥胚房走向砖瓦贴墙的楼房,王珂一无所知,是真正的大家说的,土娃子。
舅舅那个时候是怎么做的?
舅舅好像也不太喜欢说话,舅舅会给她买衣服,教她用一切的东西,给她简洁的讲清楚她不懂的事情,让她读书,教她用手机。
王珂坐在台上,身边有一对小情侣在玩手机,风吹动王珂耳边的头发,台下传来整齐洪亮的声音,她想起下午自己摔倒的事情。
心好像被风轻抚,她感觉到踏实,自己好像还在军训基地,却又不在军训基地。
回学校的路上,大巴车一路欢声笑语。
王丝宜带着一车人吵王珂,会不会唱歌。
王珂有些尴尬地摇头,不好意思地说:“我不会唱歌。”
“那我来!”王丝宜说。
“啊?”有个人说道,“怎么你又来,都唱了好几次了!换人!”
其他人也笑着起哄。
分明吵闹,王珂却觉得内心静谧,她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色,深深呼吸一口气。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车停在了学校的大门。
王珂从车上跳下来,把东西都抬下来,她站在校门左看右看,都没有看见游弋,所以她抬着东西,打算一个人往宿舍走。
郭欢欢还有剩下两个舍友小跑过来,问王珂一会要不要去食堂吃饭。
“谢谢,不过我一会要回家。”她说。
抬眼的时候,王珂看见游弋站在离校门口不远的告示牌下,冲着自己招手。
夜里吃完饭之后,王珂忽然想起什么,于是脱离游弋的怀抱,伸长手,把桌子上面的自己的背包拽过来,她从背包里面取出来一个信封递给游弋。
“给你的信。”王珂说。
游弋动作快,马上快把信拆开了。王珂压住她的手,说:“那个,你一个人的时候看,我不好意思。”
游弋笑,然后把信塞进自己的手包,激动地抱着王珂亲了好一会。
“对了!”游弋忽然说,“你去军训的时候,有人一直给你打电话来着。”
“给我打电话?”王珂说,“是柳姐吗?”
游弋摇摇头,说:“不认识,我说你去军训了,她打了几次就没打过了。”
“我看看。”王珂说着打开手机,果然多了几条通话记录。
滴滴滴,王珂把电话打过去。
“喂?”电话那边传来声音。
王珂的眼神瞬间凝固,嘴唇微微发抖,她的舌头抵住上颚。
“是小柯吗?”电话那边继续说着。
啪的一声,王珂挂了电话,把手机扔到桌子上。
“怎么了?宝贝。”游弋有些担心地问她,她抚摸着王珂的脸。
王珂的脸色有些白,她不太协调地摇摇头,说:“没什么事情。”
“打电话来的是谁啊?”游弋小心翼翼地问。
即便那个声音再怎么变化,变得苍老,变得像树皮一样干枯,王珂还是一瞬间就听清楚,听明白,这是谁在说话。
“是,是我家里人。”王珂说,“是我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