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束光》十九夕

3、第三章

　　其实说起曾经，有很多江野不知道的事情。
　　江野一直以为是自己先追的郁迎。
　　郁迎第一次见江野是在演讲台上，郁迎长相出色，成绩出色，升入高一被班主任选为优秀学生代表出席开学晚会，其实他觉得麻烦，前一天熬夜写歌忘记了准备演讲稿，临上场前他才想起自己要演讲，只好硬着头皮上台打算胡说一通，谁知道他刚刚上台，台下就开始骚动，仔细看过去是两个学生在打架，其中一个男生瘦瘦高高，打起架来又凶又狠，只两拳就把对手打趴在地，站也站不起来。男生趁着老师没赶过去迅速起身离开，走之前回过头朝着台上的他点了下头。郁迎get到了他想表达的意思，很轻很无谓的歉意。
　　那一瞬间郁迎觉得很奇妙，他不知道是不是心动，但他昨天熬了一夜没写好的旋律他想出来了。
　　本来晚会也进行到了尾声，又经历了这一闹索性直接结束，郁迎逃过一劫，回家就把脑子里的曲子写了下来。
　　他在学校常常听说却并不常看到江野，他们不在一个班级，江野也并不常在学校，但江野又着实是校霸和校草一样风云人物般的存在。
　　真正认识是在分完班之后，郁迎是艺术生选了文科，看到分班名单后他鬼使神差的去找老师换到了理科一班，江野所在的班级。老师觉得他自己胡闹给家长打了电话，电话中秘书小姐客气的告诉她郁总在忙，郁总尊重郁小少爷的想法。
　　郁迎到一班的时间比其他人晚了一天，其他人都已经安顿好了位置，他只能到最后面空位坐下，可能是因为校霸的名声，这唯一的空位在江野旁边。郁迎得偿所愿还有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于是欣然坐下。江野正趴在桌子上睡的昏天黑地，醒来发现旁边多了一个大活人吓了一跳，皱着眉敲了敲郁迎到椅子示意自己要出去。郁迎看到他的神色暗暗挑眉，看来被嫌弃了。
　　坐在江野旁边才真正观察到了这位校霸的一天，迟到早退睡觉玩手机抽烟有时身上还有酒气。郁迎看着江野挺着一张臭脸生人勿近的样子暗暗叹气。江野却是完全无视他的存在，准确的说他无视所有人的存在，几乎不怎么与人交流。
　　江野虽然名声不好但实在算不上一个坏同桌，他从不打扰郁迎学习，不破坏课堂纪律，如果有必要的交流也显得客气礼貌，但就是这样郁迎才感觉心塞。
　　其实郁迎也不太喜欢与人交流，但他没有江野那么生人勿近，挺多算是高冷一些，再加上他艺术熏陶身上确实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长的又好看，大家对他印象还是很好的。
　　真正被郁迎找到关系突破口是高一期末的时候。
　　江野和往常一样来的很晚，倒头就睡，但眉头紧皱，冷汗流到了下巴。郁迎戳了戳江野肩膀，江野猛地睁开的黑色眼睛吓了他一跳。
　　“你不舒服吗？”
　　江野摇了摇头，换了一个方向趴着，手握成拳头抵住了胃，郁迎看到了，去接了一杯热水，从书包中拿出了常备的胃药，又拍了拍他，江野不耐烦抬头，看到被推过来的热水和胃药一怔。
　　“这个药很好用的，你胃很痛的话吃一片就可以，多喝点热水。”郁迎眼睛亮亮，江野拒绝的话在嘴边绕了一圈吞回肚子里，接过水和药吃了下去。
　　药确实有效，到了午休时间胃已经没有那么尖锐的痛了，变成了一种绵长轻微的难受。在郁迎又将一份粥放在他桌子上时，他抬眼“谢谢。”
　　江野眼珠很黑，盯着一个人时显得十分专注，但他脸色又很凶，如果不是听到他说谢谢，郁迎甚至觉得下一秒他要挥出拳头打上来。但他也没有害怕，笑了一下说“这个是校外的栗子粥，特别好喝，我特意给你打包回来的，你胃痛喝点粥比较舒服。”
　　郁迎不常笑，所以这是江野第一次看到他笑，很可爱也很好看，想问问为什么对他这么好，话未出口又觉得自己矫情，直到粥吃进嘴里才想起来自己最讨厌甜粥，但他也坚持喝完了，好像这份栗子粥确实不同。
　　郁迎觉得江野是个很好玩的人，他对自己的朋友好像有一个很明确的划分，胃痛事件后郁迎感觉到江野没有那么排斥他了，他好像比班级里其他的透明人们显色度稍稍高了一些，于是他乘胜追击，从各种角度增加和江野接触的机会。到了期末两人已经是可以没事说几句话的关系了。
　　郁迎发现江野开始注意他是因为一天早上江野给他带了一份汤，郁迎胃也不好，因为每天不吃早饭，家里保姆对他并不十分照顾，毕竟是后妈带来的人，久而久之胃便出了毛病，但没有人注意过，连常备的胃药也是自己一种一种吃过选出的最有效才带在身边。因此看到江野带来的汤他着实是惊讶了，随后又有些欢喜，内心想“看，这就是我看上的人，外表虽然冷但是内里却很可爱。”
　　后来的汤每天都没有断过，江野也很少迟到，郁迎高中后两年没有再犯过胃病。
　　高中生活其实蛮无聊，理科专业对于郁迎来说稍微有点吃力但成绩其实也很好，总是在年期前十的排名，而江野成绩却很差，一直是年级倒第一，因为考试总是交白卷。可无论是成绩不错的郁迎还是成绩很差的江野都不在意对于大多数学生而言灾难般的家长会。
　　全班三十个学生，只有郁迎和江野的座位是空的，家长没来，两个学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老师急得团团转，给郁迎爸爸打电话还是那位秘书小姐，只客气的和她道歉“抱歉我们郁总实在很忙，最近都在国外出差，等回国有空一定去学校拜访您。”老师看着挂断的电话叹了一口气，哪有这样的父母，高中一年了，别说见面，连郁迎家长的声音都没有听过。老师又拨通江野父亲的电话，这位倒是见过，给学校捐了一栋教学楼就为了把成绩不好的儿子送进来，可江野这个情况他自己不学习在重点高中与普通高中又有什么区别呢。腹诽的功夫电话已经接通，老师简短的说明了家长会的情况，然后就听到了一声嗤笑“他没和我提过家长会，不需要我，让他自己解决吧。”两通电话打下来老师已经一肚子火，但也没有办法，只能深呼两口气，去应对其他关心自家孩子的家长。
　　而江野和郁迎此时也还在学校，十分钟前家长们陆陆续续占满了教室，郁迎看着格外空荡的他俩的座位，拉着他跑出了教室。郁迎眼睛亮晶晶问他“弹曲子给你听吧！”
　　这样的日子音乐教室自然是没有人，郁迎拿着老师给他的钥匙打开了门，带着江野在台下坐下，然后自己跑到台上，“江野先生好，下面请欣赏纯音乐《光斑》，表演者郁迎。”江野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架势，配合的鼓了鼓掌。
　　《光斑》是第一次见江野后回家写的，是他到现在写出来最满意的曲子，但也一直没有谱词，试了几版词都觉得差点意思，于是今天只能给江野弹个曲子听了。音乐教室的钢琴其实不太好用，郁迎啧了一声，有点遗憾这第一次的不完美，但也只能将就着坐下。
　　江野看着他坐在钢琴凳上，姿势专业，看得出来是从小练出的音乐功底，视线转移到郁迎修长白皙的手指，一串音符从他手下倾泻而出。郁迎在台上像一个小王子，连太阳都甘愿为这场表演贡献出最好的打光，郁迎一曲谈完偏过头对江野笑了一下，一瞬间江野心重重跳动了一下。
　　“怎么样？”
　　江野回过神来 “……好听” 其实他没有太注意听到了什么，更多的是看着郁迎走神，但郁迎显然没看出他的跑神，跳下台来到他身前半蹲下，“江野不要不开心啦，未来音乐家郁迎先生的首秀可都贡献给你啦！如果还是不开心的话，那给你变个魔术！”
　　江野看向他，郁迎两只手托着脸，“现在这是一个帅哥。” 江野配合的“嗯”了一声。
　　“不要眨眼不要眨眼，看好了”说着把一只手移到脸前伸出食指将鼻子上抵，“现在帅哥变猪头啦！”
　　江野笑了出来，魔术本身一点也不好笑，但郁迎很可爱，郁迎的曲子他没有仔细听但心情却好了起来，江野想遇见郁迎是他无聊的高中生活最大的收获。
　　江野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东西都没有兴趣，当然也可能是他在乎的东西已经都没有了，但在假期时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想念的情绪，对象是郁迎。他在书房待了两天，直到程子义来才结束了江少爷漫长的思考，程子义当起了知心弟弟，帮江野一顿分析，然后得出了“喜欢郁迎”的结论，程子义还多得出了一个“江野同性恋”的结论但当事人并不在乎。
　　对江野而言，在乎的东西是拼命抓住也会流失的，所以他要拼命再拼命才能抓住郁迎，他用了一个假期开始请家教学习，程子义本来总是来找他出去喝酒，现在也不得不被他拉住一起学习。高二开学程子义成绩就从倒数几名进步到了班级中游，程叔叔专门给他打了个电话表达感谢。
　　郁迎明显的感觉到了江野的不同，高二开学开始，江野再也没有迟到过，上课乖乖听讲，开学的模拟考冲进了班级前十，郁迎对这种改变很开心，悄悄问江野“你想考什么学校啊？”
　　江野正在做题，闻言抬眼看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到“你呢” 郁迎又笑，在江野面前他总喜欢笑，“我啊，我想考S市音乐学院，你……你想不想去S市，S大也是很好的学校的，而且和音乐学院很近。” 江野深深看了他一眼，“我想考的就是S大。” 郁迎开心，“太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S市。” “嗯，离开这里。”
　　S大是全国数一数二的大学，以江野的成绩说想考S大可以说是痴人说梦，但两个人神奇的都没有想江野是否能考上，而是默认去不去S大只是取决于江野是否想去。
　　从那以后江野是真的认真起来了，再没有翘过课，不过一年就已经到了年级前五，郁迎对他的进步速度叹为观止。再开家长会时依然是两人没有家长来，这一年江野的努力她都看在眼里，老师给江野父亲打电话时说话不免带了些情绪，“江总，江野同学成绩很好，短短一年就从年级倒数冲到了前五，孩子是有很大潜力的，马上高三下学期了，距离高考不到半年，您应该对孩子上心一些。” 江父倒着实惊讶了“哦？挺有意思，我知道了，谢谢老师。”随后便挂了电话，老师又是一肚子气，一边痛骂做父母的不负责任，一边觉得江野越发可怜。
　　江父确实觉得惊讶，于是特意早早回了许久没回的家，坐在客厅等着江野放学。江野到家刚进门就看到了江源，但他没有打算搭理，换了鞋径直往楼上走。一道声音从身后响起，“站住，让你走了吗？”
　　江野身体一僵，站在原地握了握拳头，回过身走到江源对面沙发上坐下。江源视线上上下下的打量他，然后嗤笑一声“年级前五？想考好学校？” 口中话语轻描淡写吐出“江野，你也配？”
　　江野猛地抬头，“你不要太过分。”
　　“过分？这才哪到哪，江野，让你体面的活着，过着富二代的日子，我已经太仁慈了。”
　　江野红着眼，“到底怎样你才放过我？要我给你情人偿命吗？”
　　江源也情绪失控，恶狠狠的“你以为我不想吗！要不是老头子我早就掐死你了，我会容忍你到现在！”
　　“江源，我马上满十八岁，从现在开始我离开这个家再不回来，我不需要你的抚养费，以后也不要你的遗产，你也放过我，我妈已经死了，你别再折磨我了。”
　　“呵，好，江大少爷，真是翅膀硬了，我倒想看看离了这个家你怎么活，过不下去了就回来求我，带着你妈的骨灰，我会原谅你的。”
　　江野沉默离开，上楼收拾行李搬了出来。
　　江野只带了常穿的衣服和日用品还有一只手机，钱和卡都留在了屋子里，他出门时已经天黑了，拖着行李箱蹲在马路边给程子义打电话“子义，过来接我一下。”
　　程子义不愧是多年发小，放下电话一句话没说，开着他爸的车就出来了，看见江野的样子也没多惊讶，拎着江野行李箱放进后备箱然后坐进车里，“怎么着哥们，不回去了？”
　　江野不想说话只低低“嗯”了一声，程子义看他一眼也没多说了，开车就往自家酒店驶去，
　　给江野开了一个顶层安静的VIP房，让江野安顿下来。江野看了看房间环境，笑了一下，“我现在可一分钱没有”。
　　程子义瞪大眼睛“住着吧哥们，亲兄弟说什么钱，本来我妈想让你住我家但是怕你拘束，你马上可高考了，别想那么多，你这成绩能上S大学，之后就彻底摆脱江家了。” 程子义说的也是他想的，江野点点头，程子义走之前给江野留了张卡，“我妈给你的，让你安心学习，别想那么多。”江野收下卡，“我周末去你家看看干妈。”程子义笑“诶，来吧来吧，我妈都想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