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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离心 ...

  •   幽州温湿,冬日里从没见过像这么大的雪,即便偶尔有那么两三次,地上也是落不住雪,苏言之踩在软软的雪上,一脚一个坑,想起多年前,幽州下了一场浩浩荡荡的雪,幸而邙山地势高早上醒来倒是有一些地方有一层薄雪,自己欢喜坏了,硬拉了在练剑的东临沂跟他去玩雪,那时自己玩心大,东临沂虽然有些无奈,但还是不忍弗了她的意,陪她疯玩了一场。自己不懂当时东临沂为何总是邹着眉,意难平。苏言之想着一路走过去,半路甩了甩头上的碎雪,身后侍领微叹口气,总归是有些于心不忍。馆舍门口,苏言之站定长出一口气,淡淡道:“有劳大人了,请回吧。”侍领微一颔首,退了下去。苏言之强忍一路的眼泪,决堤而出。
      三日后天还未亮,驿使骑着骏马长驱入宫,他捧着的,是一只火漆封口的盒子。
      由于皇帝生辰,按例三日免朝,苏言之睡得浑浑噩噩,周同一把掀开房门进来时苏言之才想起自己昨夜竟忘了栓门。
      “大清早的你干什么?”苏言之将头捂进被窝,没好气问道。
      周同上来就扯被子“你还睡,帝都都翻了天了,沈绪挑近道回京,可是在通州甘县的路上连人带车翻下涯去,长宁公主一口气没上来晕了过去,现在往京城安送,信都到了皇上手中,你赶紧起,去看看沈小姐。”
      苏言之扯住被子:“你瞎急什么,这都在宋宁烨和皇上掌控之内,沈绪没事,再说,阿同,我肚子疼,估计昨夜吃坏了东西,我再睡一会。”
      “有屎就去拉,你赶紧起。”
      “你真别急,沈韵有宋宁烨,我帮不了什么,沈绪也绝对没事,你先歇着,我再睡睡。”
      “言之。”
      “信我。”苏言之终于从被窝中顶着鸡窝探出头,却是目光灼灼,眼神像极了三月桃花。周同心底莫名一颤“言…言之,你别这样看我。”真的会发展成断袖的……
      苏言之好笑,但思忖着这会即便她去了沈府也于事无益,再说,肚子确实疼,头也疼。
      周同倒是静了下来,默默转过身子倒腾起她的炭火,认命似得开始给苏言之生火,这下,苏言之也不好意思再睡了,披了衣服起床收拾,可小腹的抽痛来的却更为清晰。
      “阿同,你先回去,我收拾收拾。”
      周同回头瞧他一眼撇撇嘴“你收拾你的,我生火就好,客气什么。”
      苏言之扶额“我自己来就好,你先去给咱们探探风。”
      “都说信你了,还探什么风,皇上心思缜密,沈绪又是他的左膀右臂,我那会也是瞎着急。”
      “我是真有要事。”苏言之咬牙,拉了拉衣服右手按住肚子。
      周同听出她声音中不对劲,回头看他,随即脸色一变“言之,你不会这几天都在房中解决吧?”
      苏言之小啐一口,翻了翻白眼“废话,紧急去。”
      周同看他确实有事的样子,也不管火盆了,拍拍手倒是利落走了。
      这些天事太多了,苏言之看到床上倒是没有染上颜色,稍稍舒了口气,从床头摸到药瓶子,一倒,才发现药已经用完了,愣了愣倒也任命。
      收拾好半晌,周同还不来,太阳穴又是突突的跳,肚子又是疼,便坐下烤火。

      另一边,沈府。沈韵又一个巴掌扇过去,手腕在宋宁烨脸便将将被拦下。
      宋宁烨看着如同困兽般瞪大眼睛,满眼血丝的沈韵心疼无比,却还是狠狠道:“你怪我熟识官场之道不告知你沈绪会有危险,可你身旁又有一人给你说?伯父伯母困于昭和国业不可言,可你心上的苏言之呢!她心思比你剔透许多,可她照旧选择了维护那人而与你未言,沈韵,你该恨得不应只是我,我和皇上都有心护沈绪,可力未能及,那你应恨所有人,更应恨的是晋安,你明白吗?”
      沈韵拽回自己的手,唇角微扯之间一巴掌又下去“宋宁烨,他是我哥,我只有那一个哥哥,对,我是蠢笨,看事未及你们透彻,江山帝业是什么我一介愚民不懂,可他是我骨肉血亲,让玄色走是因我笃定你和他在乎我哥,你在乎我!可沈绪现在在哪?他在玄色眼前死了,你知道吗?”
      “沈韵,我并非没护他。”
      “对,你有,可他死了。我唯一没想到温晚,是,不及你们,你滚。”
      宋宁烨拳头攥了攥,最终没说什么,只是出门时淡淡一句“阿韵,公平一些,背着你的,不止我,对不起。”宋宁烨那时想,时间还很多,他们会去找沈绪,他也能在漫长的时间里凭着过往她对他近十多年的爱抚平沈韵现今对他所炸起的所有毛,可是,世事无常。

      苏言之盘算着,沈绪必定是被宋宁烨偷偷带到哪个地方养伤,然后,就凭着闵玄色对温晚的恨也足以使她出嫁晋安,然后,昭和有足够的时间整顿内治,韬光养晦,虽说不怎么厚道,硬生生拆散他们一对良人,可是,毕竟眼前昭和的形势确实这样才是最有利的。正想着,周同风风火火推门而入“最新消息,沈绪确实是在长宁公主眼前被一帮黑衣人打下涯的。”
      苏言之看他“没了?”
      周同看她脸色苍白,诧异问道“再有什么?”
      未等苏言之说话,周同感觉身后冷风阵阵,回头看,沈韵便穿的那么单薄站着“言之,再有宋宁烨的人有没有赶到搞什么猫腻?沈绪是不是真的掉涯了?”
      苏言之仓皇站起,小腿肚直接打颤“阿韵。”
      “你确实知道对不对,知道温晚对玄色不一般的感情?知道玄色一旦出宫温晚必定会对我哥下手对不对?”
      苏言之看着沈韵一步步朝她走来,像随时会倒下一样“可是,我哥是在玄色眼前死的,宋宁烨救不了他了啊。”
      周同脸色猛变“沈小姐……”
      “言之,你都知道对不对?”沈韵依旧问着,苏言之拧着衣服下摆,头晕的厉害“阿韵,我……”
      “言之,我以为你我虽相识时日短,可我是在你心上的。”
      “你听我说,当日……”
      “他的江山帝业比什么都重要对不对?”沈韵到她身旁,问这话时忽而一笑。
      苏言之只觉整个身子冷汗涔涔“你很重要…”
      “我哥的死,我知道其实怨不得任何人,你不对我说其间利害关系是你觉得他比我更重要,不怨你,但是,言之,我们之间也就只能这样了。”沈韵拉起她的手,便那样哭了出来。
      “沈小姐…”周同开口却是不知说什么好。
      苏言之头晕的厉害,恍惚记起初识之时那般安静美好的沈韵,现在这一切都毁了“我从未想过江山帝业有什么重要的,我在乎你,可是,阿韵,对不起,有些事情我未能坚持到底。”
      “从今而后,记得珍重。”
      苏言之想去拉她,可腿一软便生生跌倒地下,周同看沈韵身量如此单薄,忙扯了苏言之床头的裘衣赶过去披到沈韵身上,她的泪珠子一个劲掉,周同咬了咬唇,抬袖却又放下“沈小姐,节哀。言之他,确实是在乎你的。”
      苏言之小腹疼的越发厉害,用手强力按住后勉强站起,腿一软却又跌下去,手却不小心碰到炭火笼罩上,疼得她直接眼冒金星,汗水都糊了眼睛。周同进屋便被吓了一跳。
      “言之,你怎么了?”
      “疼”周同未及诧异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如此轻,便将她放到床上“你先忍忍,我这就去找郎中。”
      苏言之听此倒是清醒不少,急急拉住周同袖子“不要。”
      周同底下有一个妹妹,为兄为长有些事倒是比较知晓一些,看她手指修长,有些头发散下来黏在脸上,精致的脸上苍苍白白,心底突然清明了。苏言之认命瞌了眼。周同仓皇站起后退几步,这是死罪!

      宫内,闵玄是看着跪在地下的沈清远,薄唇抿的及紧“老师,阿绪一事是朕对不住沈家。”
      “还请皇上肯准老臣返乡。沈绪是昭和朝臣,为一己私欲擅离职守有违王法在先,现今殒命若能为昭和所用也算他死得其所,老臣返乡并非为沈绪一事而与皇上生了芥蒂,只是,臣老了,不想再让韵儿搅入此间纷争。”
      “她可还好?”
      “老臣进宫前去寻苏大人了,尚可。”
      “老师,您若真想返乡,年后再议,阿绪的葬礼,得在京中。”
      沈清远心绪万千,他终究放弃许多,成了杀伐决断的帝王“老臣明白。”
      闵玄是也想了很多,试图护住沈绪的心是真的,只是这次,恐怕彻底伤了这个老臣的心。沈清远走后,林溪粉黛未施,一袭素裳进的殿内,随即跪下,未说话便已哭的梨花带雨。
      “是我当初擅作主张,求了你放玄色出宫。如今出了这事,让你难为,玄是,我对不起你。”
      闵玄是怔楞片刻,起身走过去扶起她“你是为玄色沈绪好,我难为是迟早之事,莫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别哭了。”脑子里却满满是那日苏言之泪眼模糊看他,但将眼泪逼回去的样子。沈韵去找她了,她又得有多难过。
      林溪靠进他怀里,小声呜咽着,言午他们见状,知趣退了出去。

      官舍。周同到底是忍住了夺门而出的冲动,暖了个汤婆子塞到苏言之被窝。
      “我给你去找些吃的。”苏言之终于顺利昏睡过去。半梦半醒间,总觉得有人在自己床边晃,小腹扯痛又迫使自己蜷成一团。有人给她擦脸擦手,她想睁眼看看但就是无法,脑中好多人似走马一般来来去去,有她哥,有沈韵,有闵玄是,然后是一脸惊恐的周同。周同提了饭篮进来时,便看见闵玄是正绞了帕子交到言午手中,他忙跪了下去。闵玄是颔首,瞥了眼食盒“周大人有事?”
      “臣…臣给苏大人带些饭食。”
      “放下吧。”
      周同看了眼苏言之,忙忙放下食盒。手刚摸到药瓶,想了想倒是吓出一把冷汗“臣告退了。”
      “嗯。”
      言午擦到她的手,看到烫烂的地方,闵玄是眉头一拧“言午,去叫太医院院正过来。”
      闵玄是过去坐到床边“几日不见,倒是又添了新伤,你也厉害。”摸摸额头,冰冰凉凉的“还哪疼?出了这么多冷汗?”
      院正不一会就到了,把完脉后老脸确实抽了抽“回皇上,这苏大人应该只是…痛经。加之心事郁结,又没怎么吃饭,所以…疼晕了,手上的伤,上些药就可以了。”
      闵玄是脸绿了绿,让院正下去开药,看她确实疼得厉害,想了想和衣躺了上去将她楼到怀里,手掌慢慢揉着她肚子“长宁若是不嫁,以温晚为人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西北边境屯兵几十万,加之北漠侵袭,国内又先有晋王不安势力,朝中林氏一党难驯,我的处境很不好,老师和沈家能体谅我么?阿绪京中发丧,我对长宁是不是又太残忍了?苏言之,我要和林溪成婚了,长宁出嫁晋安。昭和双喜临门,然后免税五年,休养生息,我会替沈绪和长宁报仇,迟早统一了晋安,你觉得怎么样?”
      怀里人无法答他,闵玄是只觉得心顿顿的疼。闵玄是往怀里紧了紧她,下巴抵着她头顶叹了一口气“我如今见你,都不敢光明正大了。”
      言午估摸着时间差不多才推门进去,将药温到小火炉上,放好药瓶。闵玄是蹭了蹭她头顶,眸眼半瞌却是不见起身。言午又等了一会,才急急道“皇上,苏大人药效差不多快过了。”
      “朕知道了。”闵玄是似乎累及,但也快快下床整好衣物,看床上人眉心紧蹙,上前拇指稍抚两下,便转身走了。言午见此只觉心里难受,闵玄是不会再快活了。
      回宫的车上,闵玄是靠着软榻,轻看一眼言午,便淡淡说了句“以后朕若想出宫看她,你拦着些朕。”
      苏言之在醒后未见到周同,倒也没多意外,草草吃了饭喝完药待得力气恢复一些,随便加了件袍子便往沈府赶,可是被告知沈府不见客,沈韵更是吩咐不许给她通传,眼里泪花翻了几番,走到台阶角角坐下,见了沈韵又能如何让,快过年的日子,沈府却挂起了白灯笼,天下谁人又能忍住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她想着越发难过,可是自己又不能像寻常女子一般哭出来,眼睛越来越酸,用指甲从眼角挖了挖,眼泪却是越来越多,苏言之索性低下头任它往下砸。
      天很冷,周同抱着沈府丫鬟送来的苏言之的裘衣,终于决定去找她一趟,他一路走来一直在想该怎么去面对她,言之?太过亲昵,她是女子。苏大人?又太生分,他和她有着深厚的革命友谊。路过沈府时,他心头一阵泛酸,下意识朝府门看去。前几日因帝君生辰刚刚悬起的大红灯笼早已经被放下,沈绪的事还未公诸于世,沈府的一切也仿似如旧。
      周同看到沈府台阶下窝坐的苏言之时怔楞了半响,脑中思绪万千。她的身子很单薄,自己以前从未注意过,她很聪慧,但自己也是笃定会试遇到的苏言之是男子,文章诗赋、为人处世样样精到,她以女子之身赴官,期间发生什么自己无法得知,但是…心疼她。“起来吧,地上太凉了。”
      苏言之听得话语,抬头看去,见是周同,便随手抹了把泪。“阿韵将裘衣送到了你府上?”
      “恩。”
      “她便再没说些什么?”
      “…我…苏…言之,此间纷争你不应参与。”周同看着隐隐出落于裘衣的金线,重重握了裘衣一把“朝堂风波险恶,言之,我陪你回乡好不好?”
      苏言之看着他,而后站起来。从他胳膊上取过裘衣自己披上“阿同,不必可怜我,也不要可怜我。”
      “皇上他…知道这件事对不对?”
      “周大人,此事,凭借以往情面,麻烦您暂代…言之保密。沈家小姐这边,也希望大人能替言之安抚一二。阿同,我对皇上,无二心,信我。”话罢,苏言之紧了紧衣服,便头也不回的走开。她的诸多秘密,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但也会随着皑皑白雪消融。
      周同双手紧握,却再也难以往前一步。年华拘谨,风波险恶,除了大权在握,谁又能护谁周全万安。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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