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冥》未雨生夕

24、饺子

　　“这件外套袖子有些短，我弟弟手很长的……那件卫衣，对，黄色那件，有没有淡蓝色的？款式可以，但我弟弟不喜欢太明亮的颜色……还有这条裤子，有没有小一码的？我弟弟的腰很细……好了，就这些吧。”

　　某高档服装店内，导购员正在秦潇冥的指挥下穿梭在各个区域，脚下生风，却不显慌乱，可见是经过了严格的培训。

　　在他身后站着的高唤风手上提满了各式各样的购物袋，活生生成了一个人形挂钩。饶是高唤风再怎么镇定自若，看着自家老板像个购物狂一样恨不得把整个商场都搬空的架势，也不免有些心惊胆颤。

　　高唤风走上前去：“秦先生，需要休息吗？”您已经逛了一个半小时了，还不带停歇的，不累吗？他现在由衷地钦佩那些踩着高跟鞋逛上一天都不带喘的雌性生物了。

　　秦潇冥拿着最后几个打包好的包装袋笑道：“怎么，这就吃不消了？以前干那么累的活都没吭一声，抗一百斤大米能轻松上十楼，今天就让你走了不到两个小时，大部分事件还是站着的，要是以后找女朋友，就更加吃力了。趁现在有机会，多熟悉熟悉。”

　　身旁的导购员面带标准化微笑低头看地，一言不发，只是略微有些抽搐的眼角出卖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高唤风也觉得奇怪，难道是商城自带使男人身体虚弱的磁场吗？

　　“时间不早了，”秦潇冥抬手看了一眼手表，“你去把这些东西送到房子里。”

　　高唤风点头：“是。”说完，提着大包小包走出了门店。

　　秦潇冥的心情从送走秦玄那一刻起就有些坐立不安，明明只是离开几个小时，但他却开着车绕着祥北路走了几个来回，车胎都被磨掉了一层皮，心中的担忧与焦躁不减反增，转弯的时候差点还出了交通事故。他意识到这种情况不行，决定做一些事情分散注意力，于是拉着高唤风来商场血拼。

　　眼看着时间也快到了，秦潇冥一刻也等不了了，健步如飞地奔向城隍巷。

　　这个巷子里发生过很多事情，当初秦潇冥还是通过一起拐卖案件才知道这个地方，十四年过去了，它还是和以前一样，破落、潮湿、阴冷，是光透不过的地方。

　　由于某些不可说的原因，秦潇冥对这里的地形道路很了解，巷子的路灯像是个摆设，对面是人是鬼都照不清楚，照了跟没照一样。

　　大概住着的都是一些年岁已高的老人，因为身体器官的逐渐衰弱，没有精力娱乐，早早熄灯休息了，整片的房屋只有零星几点亮光闪着，其中一点就是秦玄所在的人家。

　　秦潇冥站在楼下望着那扇窗户，黑亮的眼眸映着灯光，隐约看到人影闪过，嘴角抑制不住翘了起来。

　　没过一会儿，楼道里就传来了声音：“小霄啊，辛苦了，这是阿姨包的香菇馅的饺子，拿回去水煮开点三次水就可以吃了。小兔崽子的成绩已经提升了很多了，往后你就不用待这么久了，天黑路不好走，要是碰到抢劫的可就完了！”

　　秦玄笑着说：“谢谢赵阿姨，每次过来的时候都能闻见菜香，可惜过来的时候晚饭都已经结束了，只能闻个尾气，这下终于能尝到您的手艺，完成我这小小心愿，恨不能将今天吃的食物都反刍出来给饺子腾地方呢。”

　　秦潇冥：“……”突然觉得牙根有些痒，想打某人的屁股。

　　楼道里女人花枝乱颤的笑声，在门关上后还能听见。他数着脚步声，一步、两步、三步……小孩的心情似乎很好，步伐活泼而轻盈，没数多久，小孩的身影便出现在他眼前——手上还提着一包水饺。

　　秦玄看着眼前的男人，愣了一下，眼中闪烁着惊讶与喜悦：“哥？你怎么……你是来接我的吗？等多久了？怎么不和我打个电话？”

　　秦潇冥没说话，径直走向小孩，一把将他搂住，手掌扣住他的后脑勺，缓缓地舒了一口气：“是来接你的，没等多久，你就出来了。”

　　低沉的嗓音贴着耳边响起，秦玄感受着他说话时胸膛的震动，心头涌起丝丝热意，半开玩笑地说道：“我只离开了三个小时，特意过来接我，是怕我跑了吗？”

　　“是啊，怕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又跑丢几年不见人影了。”秦潇冥叹了一口气，忍不住掐了一下秦玄的脖颈，听到小孩吃痛的声音，才终于松开他，左手接过了他手中的白色塑料袋，右手牵着小孩的手，走向路口。

　　秦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像是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却终究咽回了喉咙，抿了抿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注意到秦潇冥看着那透着凉意的袋子，他像是找到了话头，带着讨好的语气指着袋子说道：“赵阿姨包的，分量挺还多，我虽然做饭不行，但把它煮熟还是会的。哥，你辛苦一天了，回去不劳你动手，安安心心坐在一旁休息就行了。”

　　秦潇冥提着袋子摇晃着，已经冻硬的白胖胖的水饺随着他的动作互相碰撞，发出叮当声，回忆起刚才楼道里听到的话语，眯了眯眼，温柔地说道：“好啊，不过在回去之前，先陪我买点东西。”

　　D市初级中学，和其他地方一样，家长们削尖了脑袋都要把孩子挤进去的重点初中，汇集了全市最优良的教师资源，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学生毕业后能够进入D市高级中学——一本上线率接近百分之九十五。

　　D中虽然实行住宿制，但是周围的学区房依旧是供不应求，除了担心孩子在学校吃不好睡不好的家长，还有一些为了孩子将来做准备的父母，邓莉兰就是其中之一。

　　邓莉兰一家人是三年前从D市周围的小村庄举家搬到这里来的，花光了家中大半的积蓄，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D中附近买了一套学区房，为了儿子贾耀泽。

　　镇上的教育水平远不如市里的好，儿子成绩优越，自然不能耽误。听别人说D中是D市最好的学校，D高也在附近 ，她和丈夫商量了一年，才说服他搬到城里来，又找了旁的关系把孩子送进了D小。

　　经过了三年的时间，她越来越觉得当初的选择是明智的，儿子的成绩在班里名列前茅，在市里也能排的上号，之前隐晦地问过儿子的班主任，进入D中的可能性是有的，只要再加把力，可能性就会上涨。

　　为此，她天天变着法儿地给儿子做营养餐，花高价请了辅导老师，又时不时地给儿子做思想工作，生怕他的成绩退步一点，又怕自己的高压让孩子崩溃，可谓是煞费苦心。

　　这一天，她照常与给儿子送水果，开门却发现儿子满脸的不开心，作业写一笔停一笔的，像是有着慢慢的心事。

　　她将水果放在一旁，手放在他的肩膀上，开口问道：“怎么了儿子，是老师布置的题目太难了，还是和同学发生矛盾了啊？”

　　贾耀泽苦着一张小脸，摇了摇头：“……没有。”

　　这不像是没事的样子，邓莉兰心中有些发愁。

　　她轻声细语地说道：“心里有事不要憋着，要找人倾诉，心情才会变好，可以和妈妈说说吗？妈妈保证绝对不会告诉别人。”

　　贾耀泽犹豫了半天，还是将心里的事说了出来。

　　他从三年级转到D小重点班的时候，成绩排名总是第二名以下，第一名永远是那个人，不管他怎么努力，就是没办法超越。可就在步入六年级的时候，那个人的成绩就像是做过山车一样直线下滑，成为班上的垫底，而他则终于成为了班上的第一名。

　　可惜好景不长，那人像是发了一场病，现在病慢慢变好了，成绩也从下游变成了中上游，眼看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贾耀泽得之不易的优越感就要消失，自然是心焦气燥。

　　而且班上的班花李楠居然主动帮那人讲解题目，课余时间还邀请那人一起玩！当然，这个就不能和自己的母亲说了。

　　邓莉兰心中了然：原来还是学习上的问题，同学的进步给他产生了压力，而且那人原本就是有实力的。

　　这其实也没什么大问题，她也不是那种只追求第一名的家长，能够成为拔尖的人就行了，但孩子有好胜心，享受过第一名的荣耀再将他拉下去，心里肯定接受不了。

　　她拍了拍孩子的背，说道：“耀泽，在妈妈心里你永远都是最棒的，追求第一固然是好的，但也不要迷失自我，他人的成功不代表你的失败，明白吗？”

　　贾耀泽心中还是有些难以平复，但还是乖乖地点了头。

　　邓莉兰叮嘱儿子补充营养，好好学习之后，就从房间退了出去，坐在客厅里看着平时追的都市苦情剧，看了半天，却连一帧画面都没记住，不知不觉中已经开始放片尾曲了。

　　她回过神来，伸手关掉了电视，瘫坐在沙发上，客厅内一片寂静。

　　另一边，秦潇冥房屋客厅内，秦玄正傻愣愣地坐在餐桌前，看着自家兄长一件一件地往餐桌上摆放刚买回来的东西，酸奶、山楂糕、香蕉、柠檬水，还有一盒……健胃消食片，看得人饥肠辘辘，胃酸翻涌。

　　秦玄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地开口说道：“哥，你最近肠道不消化吗？”需要买这么多东西吗？吃完会不会进医院？

　　秦潇冥将最后一瓶益生菌饮料摆好后，双手撑在桌面上，附身看着秦玄，小孩似乎很紧张，他不咸不淡地说道：“你今天吃的东西有点多了，哥哥怕你消化不了，胃里腾不出地方，催吐对身体不好，所以专门给你准备了这些东西，好让你能够吃下那些美味的饺子。”

　　这略有些酸溜溜阴阳怪气的腔调让秦玄寒毛直竖，回忆他所说过的话语，意识到秦潇冥可能……不，肯定是听到了他对赵阿姨说的客气的话语，又想到今天一天所吃的食物都是秦潇冥准备的……

　　想到这里，秦玄立马表明态度，拉住他的手带着撒娇的语气说道：“哥，我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