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对阵 ...
-
连接交感的前一秒，宁贞看见眼前反光的面板上映出的自己冰凉的表情。
他好像已经提前进入了无喜无悲的战斗状态——以往从时间长一点的战场上下来时，脸都是麻木的。
这样的面目使他自己都有些陌生。时至今日，宁贞已经很少再去思索战争的意义。看上去他是组成战争的一部分，但是事实上，战争已经成为了组成他的一部分。
脑海中许多念头飞快闪过。下一秒，他便彻底连入了机甲海洋一样浩瀚的交感中。
宁贞对手下的这架机甲比自己的身体还要熟悉——它的长宽和限高，它的自重和能耗。他熟练地推动机甲的控制杆，机甲像往常的无数次一样升起、向前，平稳驶出机甲舱。
在他视野左后方有一架银灰色的机甲，先灿燃就坐在那里面。
宁贞向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没有迟疑。
他像是昂然出鞘的利剑一般，以一个无限接近理论值的起步速度高速飞了出去。
来袭的远东F队伍比想象中少很多，看上去不过是支几十人组成的小队。
即使面对这样的队伍，也不能掉以轻心：小队自有小队的难缠之处。这样的队伍更加机动灵活，难以捕捉，能够像尖矛一般突刺冲破。
只不过今天碰到的对手应该不属于这个范畴。
是不是难缠的对手，看一眼基本就能心中有数。宁贞看着对面的队伍，已经放下了一半的心。
一边想，宁贞一边面无表情地迅速向左一摇。他的手腕精确而轻微地晃动，整个机甲也向左轻轻一侧，险而又险地避过一颗飞旋着来势汹汹的火箭炮。
那炮筒几乎是擦着机身飞过，看上去简直是万分凶险，然而宁贞这一避却绝非侥幸。他的预判与控制早已到了这种水平，绝不多浪费一分平衡和加速度！
避过这一击还不算，宁贞的视野转都没转，在脑海中勾勒出一条对方的行动轨迹，直接冲着那方向发射一记重炮。
炮火在空中燃烧着飞出一条致命的弧线，宁贞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欠奉。
三秒之后，他如意料之中地听见了炮甲相撞的爆裂声。
宁贞这一连串的动作几乎就发生在一瞬间。先灿燃原本在他右侧，被他拉开一段距离，刚好能在最佳观众视角清楚看见这一切，隐隐有些咋舌。
希望宁公主以后不要家暴我，先灿燃虔诚地想，要不然我可打不过。
宁贞的脸上一片寒霜。
甩开刚才那人，对方就像知道黑压压的一片机甲中哪一架是他开的一般，立刻便有三架机甲呈三百六十度包围之势，针对性地向他压过来。
不应该啊，机甲驾驶者应该是双方对阵时机密中的机密。宁贞心中闪过这个念头，很快被自己否定了，他觉得这应该只是个巧合。
……好吧，对我来说是巧合，他有些残忍地想。
对于包过来的你们三个，那可真是太不巧了。
这三个人还互相掂量着角度，近乎封死了他的所有路线。宁贞冷冷地扫了一眼，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地伸手直接拉大燃料比。
机甲的内循环系统的预热时间短到几乎不存在，没有一点征兆，宁贞在顷刻间把前进速度加到了极致！
换个普通人，光是坐在这机甲上，这一下子的惯性都足够把他勒得胃出血。可宁贞却像是毫无感觉一般面不改色，手下甚至一晃都没晃，稳稳地把持着自己的操作。
前方的机甲见这人如此疯狂，心中一惊，哪敢真让他撞上！宁贞面前的机甲连忙向后一闪，他们三人苦苦营造的高空平衡立刻被打破了。
在地面上认识宁贞的人，一定很难相信这个空中的宁贞是本人。这更像是一个嗑大了或是喝大了的疯狂版——他的战斗风格充满了决绝的高速突刺和险要的灵活微操，跟平时那个宁静而清冷的人几乎判若两人——
这不是因为他更强，不只是。
这更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怕。
人的眼睛只能看到前方，机甲的视野却可以环绕所有角度，驾驶员可以观察任意的方向。宁贞面向前方一路急速前进，背后却像张了眼睛一般不断施以火力。他背后当然并不是真的有眼睛，后面有三架机甲不说，盲发的炮弹准头也非常有限。
他的思路冷静清晰，目的本来就不是命中对方，而是不断干扰他们的航线，一再破坏平衡。
如此一来，这三架机甲几乎被他一个人绊得东倒西歪，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距离拉开了。
如果要问跟宁贞交过手的人有什么经验教训，他们一定会告诉你，第一是不要让他近身。
第二则是不要让他拉开距离。
宁贞的高速行驶没有任何减缓的趋势，忽然一个一百八十度急转，直直对向后方。他也真不怕把自己甩吐，转得没有一点迟疑，然后向后丝毫倒退飞驰着。
对方还没摸清他这是要干什么，紧接着，重火力来了！
他就像放风筝一样将对面的三架机甲串作一串，火力连绵不断地向他们袭去，间或灵活准确地闪过流弹炮筒。
对面三人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起意要打这个配合，逮着宁贞就冲了上来，看上去毫无一点身为三个臭皮匠的默契，磕磕绊绊的。看得宁贞都想替他们叹气——怎么就这么倒霉，业务不精就算了，还非得遇上我这个最难缠的鬼
只是这样还不够。
以一对三，宁贞即使再纯熟机敏，毕竟火力有限，很难真正取得大的战斗优势——他这样想着，便把手伸向面前的面板，打开内部交流系统准备请求帮助。
要不说心有灵犀呢，正在这时，他刚好福至心灵一般抬头，看见一道鬼魅般的银灰色影子正好出现在对方三人后方——
先灿燃来了。
“什么情况啊你们！”先灿燃愤愤不平，“三个打一个，欺负人家家属没看住啊！”
还好他只能在自己的隔音机舱里抱怨，别人都听不见，不然对方的三个驾驶员听见他嘴里“三个打一个”竟然是他们三个挨，可能会被刺激得罹患战场后遗症。
先灿燃一边说，一边快速地看了一眼场面。他一眼就看出宁贞的用意，也立刻与那三架机甲拉开了距离。
然后，他俩就像是你来我回地拍着回合制皮球，硬是把中间的三个人溜得团团转。
先灿燃得理不饶人，依然在他自己的驾驶舱里嘀嘀咕咕：“跟没跟你们说别招惹有家室的人……”
之后的局面都不用看，几乎是一面倒的胜利。可宁贞手下虽然不停，面色却依然凝重。
时机太过微妙，他之前猜测远东F是为宁淮远而来——这份猜想毫无根据，完全出自他的直觉。信口开河不是宁贞的风格，他便除了先灿燃谁也没说。
按理说宁淮远这次还没来得及回学校里的家，落脚的地方就是第一星系边界线处，也就是这里。只要将这里死死守住，应该就不会出什么问题——此刻远东F锐利的攻势几乎已被金玫瑰化解，在金玫瑰手下，他们怎么翻天也没法翻盘……
可是，究竟是哪里不对？
“呼叫金玫瑰中心。”
思索了片刻，宁贞开口了。
地面中心很快应答：“编队六号，收到呼叫，请讲。”
这中心并不是人工听录，而是统一使用听不出性别的合成声应答。宁贞对这种声音也有点阴影，几乎每次听见都会难受一下。
“请问……”宁贞想了想，问道，“地面情况如何？”
“一切正常。”中心回答，“还有什么问题？”
一切正常？
面前的战况越发轻松，宁贞操作着机甲，心中蹊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暂时没有了，谢谢。”
先灿燃还专门说过他这事，说这是什么心理学定律，你越是不想发生的事情反倒越有可能发生。
宁贞想反驳这算什么心理学，心中又隐隐有些担心这是真的——也许就是他平时心中有许多匪夷所思的隐忧，老天才毫不客气地给他安排了种种匪夷所思的遭遇。
就在他毫无头绪地乱想时，他驾驶舱内的通知声响起了。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宁贞心中甚至还生出一种诡异的如释重负来——果然出事了。
“编队六号驾驶员，宁贞队长。接到上级通知，请您立刻返航。”
-
先灿燃真是有点烦了，哪怕是让一群狗追着咬，时间长了也会觉得烦人，更何况是这么一群追着咬的机甲。
他很快强迫自己按耐情绪——一个优秀的战士不应该在战场上产生任何情绪，无论这情绪是是正面还是负面，是烦躁、恐慌、轻敌还是畏惧。
没完没了了吧？先灿燃往后看了一眼，正想要加大攻击力度，彻底解决这群纠缠的家伙。
动手之前，他向着前方眺望，想看看那唯一一个正在和自己打配合的战友有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意图。
就在先灿燃的注视下，他惊讶地看见宁贞机甲的所有战术动作都骤然间停了。
然后，这架机甲在他面前举止奇怪地转身，向着完全相反的方向飞去！
作者有话说
第45章 对阵
，还差 